第6章 chapter6
出了地牢,桑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只是没想到,她当时为了逃跑准备的迷香,竟成了“证明”她清白的证据。
意识到自己还搀扶着李云睿,桑榆松开手,退后两步福了福身子,“多谢三皇子解围。”
“阿榆你这是做什么?”李云睿虚扶了她一把,“你我的关系何须你道谢。”
“还有,你怎么又叫我三皇子。”李云睿明显有些不悦,“显得多生分。”
“这里是皇宫,睿哥哥是三皇子,桑榆作为罪臣之女,不敢僭越。”桑榆躲过了他想拉她的手。
“只是这样吗?”李云睿看着自己落空的手,讪然一笑,“我总感觉,你像是变了一个人。”
自从这次进宫来,桑榆对他,似乎没有了往日的亲密和依赖,就是方才在地牢里的那几句睿哥哥,也带着明显的僵硬。
可是眼前的女子还如往昔一般,长相出众,身姿绰约。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无辜又清纯。
可是,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还是说,她知道了自己此番接她进宫的目的了?
“阿榆。”李云睿踌躇着,试探道:“你……你是不是听到了些什么?”
“什么?”桑榆不知他打的什么哑谜。
“就是……”李云睿稍稍停顿了半晌,“今日陈婕妤在花园里,是不是给你说了什么?”
陈婕妤乃父皇宠妃,桑榆是他求父皇宣进宫的。西蜀求娶澧朝公主,这次朝贺,也是冲着这个来的。父皇舍不得让清嘉去,他便提议让桑榆代替,来个鱼目混珠。
所以,难保父皇喝醉酒后,不会对陈婕妤透露什么,否则,她好好的,为何要逃出宫。
“其实我知道,你并不是被贼人掳出宫的,而是你自己想走。这一身宫女的衣服和你的包袱,就是证据。”
“你难道……不要我了吗?”李云睿说这话时,气息颤动,似乎是受伤极了。
若不是桑榆知道他是个怎样的货色,还真能被他给骗了。
只是既然他已经看出了端倪,她怎么样也得给他个解释。
她低着头不说话,眼睛眨也不眨,任由眼眶越来越红,终是掉出两滴泪来。
“阿榆,你怎么了?”李云睿一时慌了神。他向来怜香惜玉,最是看不得女子掉眼泪,更何况,桑榆本就长得漂亮,这一哭,更是我见犹怜。
“睿哥哥。”桑榆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柔柔道:“我只是想回家。”
“这宫中虽然富贵繁华,但每个人都各怀鬼胎,我不喜欢,我想回骊山别院去。”
女子被眼泪冲洗过的眼睛格外明亮,李云睿顿时有一种被她看透的狼狈,假咳一声移开眼,温柔道:“所以你便偷偷跑出了宫?”
“嗯。”桑榆点头。
“那你那迷香是哪来的?”她自小长在骊山别院,最是天真,手里不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桑榆当然不会透露自己是向小太监买的,她抽了抽鼻子,看向李云睿,“我在院子里捡的,原以为是什么名贵香料,谁知竟是迷香。”
李云睿自然不怀疑桑榆说的是假的,毕竟在这宫里,肮脏的事情有太多太多,像这样的手段,他见得多了。
他叹了口气,将她揽进怀里,“好阿榆,等西蜀的事了了,我就像父皇上奏,求娶你为妻,你再忍一忍好不好。”
古代皇子成婚要在皇宫外另立府邸。桑榆没想到,李云睿为了稳住她,居然什么话都说,也难怪原主会陷得那么深,甘愿为他所用。
只可惜,她不是原主,李云睿说的话说得有多赤忱,她听着就有多反胃。
“好。”她冷笑着,忍着恶心靠在他怀里。
两人在东厂地牢前恍若无人般的拥抱。黑暗中,有人静静看着这一幕,眼神幽深,晦暗不明。
*
回了自己的琼玉殿,前来迎她的只有两个小丫鬟玉桃和玉芝,独独不见素云。
“郡主,你可回来了,你吓死奴婢了。”玉桃和玉枝见了她,顿时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
两个小丫头刚进宫不久,今年不过十三岁,是李云睿看她俩活泼,特地挑来给她解闷的。
虽然她们相处也不过三日,但因着桑榆待人和善,她俩又是小孩子心性,故而十分依赖她。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桑榆拉二人起来,拿着帕子揩了揩她们脸上的泪痕,“你看看,一个个哭得跟小花猫似的,丑死了。”
两人破涕为笑,嗔怪道:“郡主尽取笑奴婢。”
“好了快进屋吧,大晚上的站在外面,也不怕招了蚊子。”
三人进了屋,玉枝帮她拉开椅子,玉桃倒了杯茶递给她。桑榆抿了一口,却久久不见另一个人的身影,“素云呢?”
“三殿下说素云姑姑护主不力,把她罚去长街做苦力了。”玉枝道:“素云姑姑哭了好久,殿下都不为所动。”
长街可不是个好地方,那是宫里专门用来惩罚宫女太监的地方,只要是去了哪里,管你曾是一等宫女还是洗脚婢,通通一视同仁,吃最差的饭,干最苦的活。
桑榆原以为素云曾是李云睿房里的人,与他关系匪浅,看在这个的份上,他也不会太过分,故而她才迷倒了素云跑路。
可她到底是低估了那个男人,纵然有肌肤之亲,一但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便会成为他随时可以抛弃的垃圾。
那她呢,若是她没有按照他的意思嫁去西蜀,是不是有一日,她也会在这个世界销声匿迹,毕竟,他是三皇子,而她,虽然顶着郡主的名号,却是罪臣之女。
如此一想,桑榆那份想要逃出去的心思,也是愈发强烈了。
“郡主,郡主你怎么了?”玉枝见她愣着不说话,以为她是为素云在伤心,“郡主还是别伤心了吧,素云姑姑平日里总是凶巴巴的,还总给你脸子瞧,现在坏人走了不是正好。”
玉桃也在一旁点头,表示同意玉枝的话。
小丫头的世界到底单纯,一个人对她好便是好人,不好便是坏人,可她们不知道,那些表面对你好,背地里捅黑枪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桑榆顿觉有些惋惜,如此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在这如染缸一般的深宫里,总有一日,也会变成如素云一般圆滑事故的人。
许是因为有心事,这一晚,桑榆睡的并不安稳,清晨醒来,看着那花纹繁复的帷幔,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终究,还是没能逃出去。
起身穿好衣服,在外头侯着的玉枝她们听见响动,进来伺候她梳洗。
“郡主今早想吃些什么,奴婢让小厨房去做。”
桑榆原是北方人,后来在骊山别院时又远离京城,李云睿怕她吃不惯司膳房的饭菜,特地在琼玉殿给她辟了个小厨房出来,里面的厨子,也是从骊山别院带来的。
一大早,两个小丫头显得十分有活力,连带着桑榆都打起了几分精神,“让小厨房看着做就行,我不挑。”
“就知道郡主会这么说。”玉枝咯咯笑,随即退下去小厨房吩咐,玉桃继续为她绾发。
原主有一头极柔顺的长发,乌黑亮丽,长发及腰,玉桃拿篦子慢慢的梳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郡主,昨日你不见了,三殿下生了好的的气呢!”
这宫里都传遍了,三殿下之所以将郡主接回来,是想请皇上赐婚呢。
“你想说什么?”对于那个人,桑榆总是兴致缺缺。
“奴婢是想说,三殿下对郡主真好。”虽然她听说郡主出身不好,但有三殿下的庇护,就算郡主为侧妃甚至为妾,也不会受人欺负。
况且,三殿下与郡主站在一起,真真是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怎么看怎么登对。
桑榆从铜镜里看见小丫头那一脸嗑到cp的笑,无奈的摇了摇。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却被困在这宫中,受着礼乐教条的束缚,等她们二十六出宫,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对待婚姻,怕也是不复从前了吧!
早餐还是十分丰盛的,有粥有菜,还有桑榆最喜欢的蒸饺,虽然分量有些多,但有玉枝和玉桃这两个小吃货,她也不怕浪费。
往日有素云在,她俩总是拘谨的很,而且素云是琼玉殿的掌事姑姑,有什么好吃的总是她先吃,等轮到她俩时,那东西已然被嚯嚯得不成样子了。
如今好了,她不在,郡主又宠她们,所有的好东西都紧着她俩,多好。
二人在小厨房里抢菜抢的欢,桑榆坐在海棠树下的秋千上消食,心情也格外美好。
古代没有什么好玩的娱乐项目,她又不大愿意去外面和人接触,吃过早饭后,便只能靠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手里抱着一本晦涩古板的《女则》,对着窗外发呆。
“郡主。”玉枝敲了敲门,见她点头,进来轻声道:“三皇子身边的善忠公公给你送东西来了。”
“让他先在外面侯着。”桑榆懒懒地起身,稍稍整理了下仪容才出去。
“善忠公公。”桑榆出了门,便看见廊下站着一个太监,身后跟着一群端东西的小太监以及一个粉衫子的宫女打扮的女子。
“郡主。”善忠回头施礼,“奴才给郡主请安。”
“起来吧!”桑榆带着职业假笑,“不知善忠公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奴才奉主子的命,来给郡主送东西。”他话语刚落,那几个太监齐刷刷地将盒子打开,里头装的都是些眼下宫里时兴的金银玉器,个个名贵精致,在阳光下光华灼人。
“殿下知素云姑姑待郡主无礼且护主不利,已经将其罚去长街了。”他招了招手,让那粉衫女子上前来,“这是殿下亲自从薛督主那里选的人,身上有些功夫,定能于危机时刻护郡主周全。”
护她周全,怕是怕她跑了送来监视她的吧!
桑榆内心冷笑,可为了不漏出马脚还是不得不收下,“那便多谢三殿下了。”
“郡主客气。”善忠笑得和善,“如此,那奴才便去给殿下复命了。”
“有劳公公了,玉枝,送善忠公公出去。”
李云睿送来的东西,桑榆连多看一眼都不曾,只是让玉枝和玉桃登记造册,然后搬到库房去,反倒是这个女子,她颇感兴趣。
“你是东厂的人?”她方才可分明听见善忠说这女子是李云睿从薛谦那里选的。
“回郡主的话,奴婢不是,奴婢只是得薛督主垂怜,故得引荐而已。”
“是吗?”桑榆不置可否,那种人还会垂怜别人?
不过作为反派,书中的薛谦圆滑也是真圆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早期与男主李云睿的关系也还不错,只是后面因为两人政见不同,所以才成了敌对关系。
“那你叫什么,多大了?”桑榆又问。
“回郡主的话,奴婢十七了,至于名字,还请郡主赐名。”女子虽然冷着一张脸,但声音却十分温柔,似乎是天生不爱笑。
赐名?
桑榆愣了愣,才想起古代的侍女似乎都是换一个主子便换一个名字,寓意着全新的开始。
桑榆瞅着她,忽然勾唇一笑,“既如此,便叫你长舟吧。”
且不论长洲这个名字是不是薛谦临时瞎编的,但她叫着出出气总不为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