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等唐小茹回过神的时候，外面已经一点声音都没有了，而她依然半靠着顾时楠，以一个十分暧昧的，类似依偎的姿势。
哪怕是冬天，穿的衣服很厚实，他身上带着的迥异于女性的浑厚的男子气息，还是不可避免地充溢了唐小茹的鼻腔，让她在反应过来的瞬间，骤然羞红了脸颊。
顾时楠倒是一如既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哪怕他做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十分惊世骇俗的举动。
只是唐小茹惊慌之下没有发现，顾时楠的耳垂带着几分薄红，不仔细观察，定会以为那是天气冷给冻的。
“咳咳，那个，现在什么时候了？”唐小茹迅速拉开距离，往巷子口探头探脑。
顾时楠平静如水：“拖拉机已经走了。”
“啊！”唐小茹一脸惊慌，“那我们怎么办？”
顾时楠拍了拍自行车：“骑它回去。”
唐小茹还有些迟疑，顾时楠已经把自行车推出了巷子：“上来。”
唐子山，林家。
“哎呀，建国也买自行车了，还是凤凰牌的，瞧这亮闪闪的，真带劲！”
“咱大队也就三四辆自行车吧？唐子山原来是一辆都没有，建国不愧是部队出来的，就是阔气！”
“嗨你别上手摸啊，看你那手多厚的茧子，别给摸坏了，人红英还看着呢！”
……
一群社员不顾天气寒冷，端着饭碗站在林家门前的空地上，正围着林建国买回来的自行车，品头论足。
自行车在这个时代的农村，还是个稀奇物件，不说一辆需要一百二三十块钱了，大部分人家挤挤也能拿出来，但它需要的十二张工业券，农村就比较少见了。
没有票，光有钱人家百货商场也不卖给你，就是想买也没地买去。
这不，就有社员拍了拍林建国的肩膀，感慨说：“建国这不只是阔气啊，没有部队里的交情，上哪找那么多工业券去？”
蒋红英志得意满地笑了：“还是老叔懂得多！确实，今儿我家建国在县城可是找了好几个战友，好不容易才把工业券凑齐呢！”
唐桂香紧随其上：“我看唐子山近几年都不可能有人买得起自行车了，毕竟谁也不是建国哥，搞不到工业券啊！”
其他社员闻言点了点头，有几个年轻女孩看着蒋红英的眼神，不由带了几分羡慕和渴望。
“红英姐真是幸运啊……”
“要是我结婚的时候，能有一辆自行车，就好了！”
……
这边正热闹，就听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由远及近，在隔壁的唐家门口停下来了。
众人闻声回头，不由同时瞪大了眼睛，蒋红英和唐桂香更是霎时脸就红透了。
才说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买得起自行车呢，唐小茹就推着一辆自行车回来了。
呼啦啦，一群人顿时围了上去，七嘴八舌问了起来。
“小茹，你这自行车哪买的？花了多少钱啊，那个什么工业券，哪里搞到的？”
“哎小茹，你这自行车什么牌子，怎么看上去破破烂烂的？”
还有人趁乱摸了一把，嘴巴里啧啧有声：“这铁家伙可真不错！”
……
顾时楠安静地抱着包裹进屋了，唐小茹不得不一一回答社员们的问题。
“这自行车没牌子，不用工业券，就花了五十块钱，在县城的废品收购站买的！”
“哦！”众人恍然大悟，“就说怎么都锈了，原来是废品收购站买的啊！”
又有人紧跟着问：“那这车子骑着好使不？会不会不结实？别骑上几天就坏了吧？”
唐小茹还没回答，人群中挤进来一个人，却是唐桂香。
就听她嗤一声：“笑死人了，谁会去废品收购站买自行车啊？那地方不就是收破烂的吗，唐小茹铁定是被骗了，兴许等会儿它就散架了！”
蒋红英也一脸好心地劝：“我看现在天色还早，小茹妹子还是赶紧回去，把这自行车给退了吧。到底是五十块钱呢！”
人群一阵嗡嗡声，不少人都面露怀疑之色，还有年纪大些的叫堂屋里的唐来顺：“顺老哥，家里有点钱也不能由着孩子这么糟蹋，一个女儿家做什么惯成这样，要去参加高考就算了，五十块钱就买了这么一个破烂，你也该管管！”
唐桂香面露得意之色，蒋红英依然一副温柔的样子：“小茹妹子，我知道你一直羡慕我能嫁给建国哥。说实话，建国哥确实是好，但他已经跟我结了婚，就不会再有二心，你也不用时时刻刻想着跟我别苗头。瞧瞧，这回可是吃大亏了吧？”
唐桂香嗤笑：“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自行车是一般人买得起的吗？你买的这自行车倒是不要工业券，它这么破破烂烂的，顶啥用啊？回头转眼成个铁疙瘩，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社员们连连点头，有人就附和：“有多大锅吃多少饭，咱买不起自行车就买不起，没啥大不了的，大家不都买不起吗？以后再买也是一样，何必为了这点事跟红英置气，买这么个破烂呢？”
“够了！”唐小茹冷冷地看着蒋红英，“不就是想说我觊觎林建国吗？有本事大大方方说出口啊！阴阳怪气，好不要脸！”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蒋红英讪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小茹妹子误会了……”
“呸！”唐小茹冷哼，“我说了多少遍了看不上你们两口子，你是脑子有毛病听不懂人话吗？还嫉妒你，跟你置气所以非要买自行车，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吗？”
“我嫉妒你？嫉妒你什么？嫉妒你初中没毕业，还是嫉妒你割稻谷能割到手？”唐小茹一脸讥诮，“干啥啥不行，搬弄口舌第一名，你这么能耐，怎么逼着小燕去考大学呢，你倒是自己上啊！”
“还有这自行车，”唐小茹爱惜地摸了摸龙头，冲众人笑了笑，“它不是破烂，我和师父，就是骑着它从县城回来的。十几里地，轻轻松松，一点问题都没有！”
人们呆呆地看着唐小茹，一开始还没明白过来，接着“轰”的一声，谁也没再在意脸色清白交加的蒋红英，一群人瞬间把唐小茹围住了，比起她刚回来的时候，可要热情多了。
“小茹丫头，你说真的，这自行车不要工业券，还只要五十块钱？”
“从县城骑回来，整整八公里呢，真能行？”
“我瞧瞧，这车轮上泥巴都还新鲜着呢，看样子是真的！”
“我作证，从县城回来了两辆拖拉机，确实没看到顾知青和小茹妹子！”
其中当然也有不和谐的音符，比如唐桂香还在努力泼冷水：“这话就是骗鬼，就算现在没问题，也许过两天就坏了！”
这时，顾时楠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这自行车我修好的。”
他修理机械的技术，那可是早早就闻名了整个公社的，唐子山谁人不知？
因此顾时楠只说了这一句话，社员们瞬间就相信，这自行车虽然看上去外观差了点，但质量铁定是没问题的。
顷刻间，人群像冷水进了油锅，彻底沸腾起来。
“小茹妹子，这自行车，那废品收购站还有没有？我也想买一辆……”
“还有我，我出六十！”
……
唐小茹一愣，有点不太明白，为什么人们对于自行车的态度，这么狂热。明明平日里买个针头线脑，都要斤斤计较一番啊？
她好声好气地解释：“废品收购站拢共就这一辆，被我买回来了。”
众人一下子泄了气，刚才那种热烈的气氛，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咻的一下，就凉了下来。
唐桂香阴阳怪气：“看，最后不还是空欢喜一场？嗨，人家就是耍你们玩，人人都想买这么便宜的自行车，想什么美事呢？”
虽然唐小茹从来没承诺过可以买到自行车，但她还是十分诚恳道：“我已经跟废品收购站的同志说好了，要是下次还有这样的自行车，一定第一个通知我。”
“真的？”
“那太好了！”
“小茹不愧是我们唐子山土生土长的丫头，心里就是惦记着呢！”
“都是乡里乡亲，应该的应该的。”唐小茹连忙道，“我还没吃饭，就不留各位叔叔伯伯了！”
蒋红英站在人群外围，面无表情地看着跟社员们有说有笑的唐小茹，双手无意识地用力，连手指甲掐进了掌心都没有察觉。
原本拥有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的莫大的喜悦，也在这样的情境下，被冲的一干二净。
唐子山唯一一辆自行车，和其中一辆自行车，那能一样吗？
她又想起刚才唐小茹对她毫不掩饰的恶意，什么叫做看不上你们两口子？什么叫做干啥啥不行？就算她读书不行好了，那村子里谁读书厉害了，不都是只读到初中吗，有些年纪大的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呢，影响什么了？
还有割稻谷割到手……那天明明是她在想事情一时间没注意，凭什么连这点意外也拿出来说，好像她就是那么娇气，完全干不了农活似的。
蒋红英越想越委屈，正好林建国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膀，她就顺势依偎在丈夫的怀里，哽咽着说：“建国，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林建国当然要说没有的事了，然后连哄带劝准备把人带回家去。
蒋红英是心满意足，唐小茹也早回家吃饭去了没看到，只有唐桂香看着两人的背影，狠狠咬紧了牙。
人群慢慢散了，三五个凑做一堆一边闲聊一边回家，林建国也准备小心翼翼把自行车推进家门，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小跑着过来了，隔了老远就招手唤：“建国，等等。前两天我跟你说的事，还记得吗？”
林建国转头憨厚地笑了笑：“是大勇叔啊，我记着呢，这不，自行车已经买回来了，城子老弟什么时候结婚，你叫他过来骑走就是了！”
唐大勇冲他竖起大拇指：“那可太好了，建国，这一次老叔记着了，承你的情！”
蒋红英一脸懵：“建国，这怎么回事？骑走什么？”
林建国楞了一下，笑道：“哦，红英，我忘了跟你说，过几天大勇叔家的城子要结婚，借我们的自行车用一下，把新娘子接回来……”
唐大勇也嘿嘿笑：“城子那媳妇别的要求没有，就是一条，必须坐着自行车嫁过来，你说这，老叔也是没法子……”
蒋红英脸色难看，脱口而出：“这怎么可以，我们今天才买回来的自行车，我自己都舍不得骑，放在拖拉机上拉回来的！”
唐大勇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