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不是说大队每天只有一趟车去县里吗，这拖拉机怎么回事？”唐小茹在颠簸的车斗里坐好，忍不住好奇地问。
这台拖拉机跟每天往返一趟县城的那辆不一样，看上去要更老旧一些，车头上遍布着斑驳的痕迹，好些地方裸露着，锈迹斑斑。
车斗里装着几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袋子上坐着几个人，正是知青点里的四名知青。
顾时楠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唐小茹一上来，就坐到了他身边。
“嗨，昨天顾同志去大队部修那辆拖拉机的时候，看到了这台车，这车子都丢在大队部几年了，原本早该报废的，不知道顾同志怎么弄的，修了半天，竟给他修好了。正好大队部有点东西要送去县里，咱们几个干脆跟着搭个便车。”
郑怡眉飞色舞地解释，那表情兴奋的，好像是她修好了这台拖拉机似的。
“哇，果然不愧是我师父，就是厉害！”唐小茹当即冲着顾时楠竖起了大拇指。
“是啊是啊，我跟你说唐同志，以前我们都知道顾时楠同志技术好，我是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好！明明都要报废的机器，愣是被他修好了，这技术……这技术，要是在工厂里，一个月不得挣五六十块啊？”
“就他这水平，五六十块，你可真敢想！人家工厂里没自己的工人啊？”谭松又跳出来了。
郑怡气得直嚷嚷：“你可闭嘴吧，什么也不会，就会耍嘴皮子！”
谭松怒道：“你说什么？”
郑怡把头扭到一边，懒得跟他掰扯。唐小茹却慢慢挪到顾时楠身边坐了下来，嘻嘻笑道：“哎呀师父，你怎么什么都会修啊！脾气还好！不像有的人，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么有本事就别坐师父修好的车呗！”
谭松一张脸涨得通红：“这是大队部的车，不是他顾时楠的私产！”
唐小茹吹着口哨：“是啊是啊，那这拖拉机放在大队部好几年了，谭同志这么能耐，怎么没见你去把它修好呢？是不想吗？”
谭松气得额角青筋都爆出来了：“……头发长见识短，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哟吼，连主/席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你这是公然歧视我们劳动妇女啊？”唐小茹甩了甩乌油油的辫子。
谭松顿时脸色一变，努力辩白：“我可没这个意思，你这是污蔑！”
“嘁！”唐小茹撇了撇嘴，“你既看不上我师父，也瞧不起我这个劳动妇女，所以你要不要干脆下车算了？”
谭松扭过头，假装没听见。
郑怡和李艳捂着嘴笑，就连前面开拖拉机的社员也没憋住。
唐小茹得意洋洋地看了顾时楠一眼，那神色太直白了，完全一副“怎么样我厉害吧给你出气了快夸我快夸我”的模样。
原身长得不算顶漂亮，但也是个五官端正清丽秀气的小美女，只是性格比较温和，往日里倒还显不出十分的优势来。现在换了唐小茹，她是纵然成长于条件不太好的福利院，也总是阳光灿烂活泼爱笑的，在这样的时代，就显得格外的出众。
这时候天色还早，太阳刚刚从天边探出头，冬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她的脸上。从顾时楠的角度看过去，唐小茹整个人像是裹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那肆意的笑容更是闪烁着钻石般的亮光，璀璨夺目，哪怕是深处绝境的人看了，心境也会瞬间变得开阔起来。
他只看了一眼就微微偏过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书背了吗？”
唐小茹刚刚好奇地把手伸出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拖拉机的车斗，闻言就迅速坐直了身体，一板一眼回答：“报告师父，你要求背诵十页，已经背完了！”
“嗤。”旁边传来一声不屑的嗤笑，一听就知道是谭松。
“这么冷的天气，一个晚上背十页，骗鬼呢？一个敢说，一个敢信，真不愧是师徒，说起大话来磕巴都不打一个！”
旁边郑怡和李艳脸上也露出几丝怀疑之色。
毕竟这一阵气温确实很低，晚上更是冷的厉害，一般人能挺到□□点钟才睡觉就算是不错了，但背完十页书，哪有那么容易呢？
顾时楠压根不在意他人，只冲着唐小茹点了点头：“第八页第五节，第十页第二三四节，背。”
“啊？”唐小茹楞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连忙正襟危坐，“好的，师父！”
朝阳初升，田野里一片雪白，拖拉机轰鸣的声音像是欢快的背景音乐，衬托着唐小茹背诵政治资料的声音，如黄莺出谷一般，清脆悦耳。
她目视前方，心无旁骛，吐字清晰，唇角含笑；在她的旁边，顾时楠微微垂着头，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其实少女背诵的每一个字符，都被他的耳朵精准捕捉。
郑怡和李艳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谭松更是呆呆地张着嘴，彻底哑口无言。
他之前分明觉得背诵书本是最下等的办法，根本不可能靠这个考上大学，但为什么，心里莫名觉得有些担忧呢？
一个隐秘的念头突然自心底深处冒了个头，如果一个人有这样强大的毅力，只是参加高考而已，真的能难倒她吗？
顾时楠点出的几节，并不算很长，短短两三分钟，唐小茹就背完了，一字不错，通顺流畅。
他难得微笑了一下：“好。继续坚持。”
那个笑容很短暂，但唐小茹却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一时间整个人像是喝醉了酒，有些飘然起来。
然后顾时楠默默地从怀里摸出一本书，垂头看了起来。
唐小茹顿时心头一凛，不敢再嘚瑟，也老老实实坐好，从小布包里把政治参考书掏了出来。
才背了十页怎么够，当然是要趁着有时间，开始背后面的内容啊！
郑怡和李艳对视了一眼，连忙有样学样。唐小茹的行为，顷刻间就让她们升起了浓重的紧迫感。
很快，拖拉机上响起了各种不同的念念有词声。
他们都在努力用功，前面开拖拉机的师傅听见了，都不由屏息凝神，生怕声音太大打扰了他们。
只有谭松嗤笑道：“装模作样！平日里不用功，也就这个时候自欺欺人了！”
谁也没空理会他，谭松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只是听着身后众人努力的声音，他心里的惶恐似乎又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