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程斯安细品着嘴里的咸鱿蒸肉饼，终于开口问道：“这道菜……是谁教你做的？”
顾盈，“咸鱿蒸肉饼吗？不是谁教的，我们那儿的人家都这么做。”
程斯安又问，“你……以前都呆在哪儿呢？”
顾盈，“小汤村。”
程斯安，“一直呆在小汤村吗？”
顾盈点头。
程斯安有些不死心，“就没去过其他的地方？”
顾盈盯着程斯安看了半天，缓缓摇头。
程斯安也有些失望，“有去过安市吗？”
顾盈突然抬起头看向程斯安。
——小奶狗想起来了？
是，原身小时候确实去过安市，并且还呆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是原身六七岁的时候，养母的姨妈病重，养母就带着原身去了安市，在那儿呆了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
在原身的记忆里，那段时间是她少有的愉快时光。有姨婆在，养母不会乱领男人回来，她也就不会感到难堪与危险，哪怕年纪小小的她需要肩负起照顾病重的姨婆的责任。
在那里，她可以像个正常的小孩一样，不必担心别人指着她的背影骂杂种，或是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样的话。
当然了，原身在那个城市里，还遇到了小程斯安……
程斯安平静地说道：“你小时候去过安市，在一个下暴雨的晚上，你把一个小男孩领回了家，小男孩告诉你说，他遇上了人贩子，很危险，因为人贩子正在到处找他，于是你偷偷地把他藏了起来。”
“小男孩淋了雨，生了病，你就天天给他粥和鸡蛋。但是他不喜欢吃鸡蛋，你劝他，说身体是你自己的，如果连你都不好好保护自己、心疼自己的话，还想指望谁来保护你，心疼你？”
“但小男孩就是不肯吃鸡蛋，你凶他，他也很生气，就学着你的样子凶你，你们打了起来……最后你俩都受伤了，你哭着跑开，发誓再也不理他，可当天晚上你就带着伤药给他，还做了咸鱿蒸肉饼给他吃……”
“他说很好吃，后来你一连送了好几次……”
“他讲火影忍者的故事给你听，你教他怎么做家务……于是你跟着他学会了掐手诀念咒语，他也跟着你学会了怎么用一杯水洗头洗澡，怎么叠衣服……”
“过了两天又打雷下雨了，你担心他害怕，半夜披着被子去找他。他说你像披着披风的王子，不惧风雨，要去拯救被困在城堡里的公主……你却说你要当恶龙，力量强大了才能永远保护公主，更不能让王子轻易就得到公主……因为太轻易得到就不懂得珍惜。”
顾盈长久地沉默着。
在原文中，原身没有转学来到德熙中学，也没有和程斯安成为同桌、朋友。但原身确实认出了程斯安，就对他说出了真相。可惜在秦梓柔的打压之下，程斯安一直认为，小时候救他的是秦梓柔，根本不相信原身的说法。
现在顾盈穿书了，和程斯安成为同桌，但她能感觉到原身的执念与积怨，所以压根不提这事儿……没想到，程斯安居然自己想起来了。
“是你吗？”程斯安看着她，眼里充满了希冀。
顾盈露出明媚可爱的笑容，“不是。”
程斯安盯着她的左下颌处看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当初被我重重咬了一口，现在伤口还痛吗？”
顾盈下意识地就摸了一把腮帮子。
程斯安笑了。
顾盈眼睛一亮：真不愧是全书最美的男人，弟弟你笑起来真好看！
可是他却放下饭盒，开始动手脱衣。
顾盈：？？？
程斯安敞开了校服衬衣，露出瘦削但结实的胸膛，左边锁骨上有道长长的疤痕，但颜色已经很淡了。
“我的伤也已经好了，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他轻声说道，“可我又不希望这伤痕完全消散，毕竟……这是我想要努力挽回的记忆。”
顾盈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饭盒里，低头吃饭。
——原身的记忆告诉她，她下巴处的伤是他咬的；他锁骨上的伤是她咬的？！
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但要是成年人讨论起这个来……就很尴尬。
“是你吗？”程斯安又问。
顾盈抿嘴一笑，“真不是。”
这是原身十分固执的执念。
【曾经我拼命向你解释，你却完全不愿相信……就算你不愿相信，当我有难、向你求救的时候，你却把我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那么，我宁愿和你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程斯安：……
“我走的时候你不在，就托你姨婆给你带了句话，姨婆她……告诉你了吗？”程斯安又问。
顾盈一愣，“不是你们家的管家领着警察上门来找你的吗？还当众怀疑我是人贩子，我差点儿被养母活活打死……”
程斯安眼圈发红，“你还说不是你！”
顾盈静默片刻，垂下眼眸，三口两口扒完饭，“快上课了！”然后收拾好饭盒匆匆离开。
程斯安咬着半块肉饼，往后一仰，直接躺在了草地上。金色明媚的阳光被遮蔽在头顶上的大树枝叶揉碎，洒了他满头满脸。
程斯安笑了。
渐渐的，他面上的笑容又淡了下来。
急促的上课预备铃响起——
程斯安坐起身，系好了校服扣子，站起身去了老师办公室，请假离开学校。
他去了医院。
秦梓柔不在病房。
程斯安去找护士，确认秦梓柔还没有出院，然后又询问护士，秦梓柔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
这护士有张八卦嘴，“根本没事！人家千金大小姐是过来住院调节心情的！她手腕上的那道割伤根本就不严重，浅浅的一道，那天晚上过来看急诊的时候已经自动止血了。到今天快一星期了吧，估计连疤痕都快消了！”
程斯安：……
护士又打量着他，问道：“你是她什么人啊？是她弟弟？小姑娘住个院还挺热闹哈。她哥哥每天一早过来给她送早饭，中午一般是你过来，傍晚是个瘦瘦的男的，专门过来陪着她晚饭。晚上她男朋友过来，一直呆到第二天早上才走……”
护士越说就越觉得好奇，“你们这是排好了班儿轮流来陪她的？”
程斯安：……
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程斯安觉得这护士的目光一直在他的头顶上方盘旋？似乎是验证一下他的头顶是不是绿油油的？
他努力摒却这种感觉，很有礼貌地问护士，“请问，你知道她现在上哪儿去了吗？”
护鉴茶师八卦士小姐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会儿她在1506病室呢，那里住着一个白头发的年轻男的……人长得挺好看就是这里有点怪怪的。”说着，护士小姐还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程斯安：……
——白头发的疯批？单天元？好像他和秦梓柔的关系也特别好。不过，上次秦梓柔过生日的时候单天元没出席，是因为他住院了吗？
“谢谢你。”
程斯安谢过护士，去了1506病室。
病房里传来了秦梓柔亲切温柔的声音——
“……身体是你自己的，如果连你都不好好保护自己、心疼自己的话，还想指望谁来保护你，心疼你？”
听着这熟悉的话语，程斯安陷入怔忡，心底一片冰凉。
只听到单天元阴恻恻地问道：“……你会心疼吗？”
秦梓柔叹气，“我们会心疼。”
“门是谁？”
秦梓柔有些无奈，“天元，你别跟我杠了，我是为了你好。”
单天元呵呵冷笑。
程斯安听不下去了，转身离开。
等到秦梓柔安抚好单天元，回到自己的病房时，意外地看到了程斯安，她又惊又喜，“安安你怎么来了？不用上课吗？”
程斯安看着秦梓柔，问道：“刚才你去哪儿了？”
秦梓柔，“呃，那个……我觉得呆在这儿挺闷的，就下去随便走了走。安安，有什么事不能在微信里说的？怎么还跑过来了？”
程斯安盯着地面，说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想过来和你聊聊天。”
“啊，安安又想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快和姐姐说说！”秦梓柔亲切地说着，去倒了两杯水，递给程斯安一杯。
程斯安沉默许久，问道：“姐姐，你还记得我们在安市的事吗？”
秦梓柔的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烦。
——这孩子怎么总提起小时候在安市的事？这些年她对他还不够好吗？
但她强行压下心底的不快活，温言细语地说道：“安安，我们都会长大，小时候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别想那么多了。”
程斯安直摇头，“要不是……那时候你拯救了我，可能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当初是他自己从家里跑出来的。
他母亲病弱，生下大哥以后就一直卧病在床。后来又怀上了他，挣扎着生下他以后，不久就病逝了。父亲和大哥都深深地爱着温柔又善良的母亲，自然恨他这个夺走母亲生命的恶魔。
他们恨他入骨，却又被他那酷似母亲的容貌所吸引……
后来就演变成他们一直努力想要忘却他的存在，又因为对母亲的思念，不停在他面前出现。高兴的时候他们给他一切，可一想起母亲的离世，他们又会对他冷暴力。
小小年纪的程斯安受不了父兄病态一般的对待，趁他们离开时偷偷逃出家门。
吃尽了苦头，历尽艰险过后，他遇到一个很善良，又有点笨的神仙小姐姐。
她收留他，保护他，因为他身体不好，小姐姐要他吃鸡蛋，说鸡蛋有营养。其实他也不反感吃鸡蛋，就是觉得淡而无味不想吃……可小姐姐为了逼他吃，还凶他。
她的态度让他觉得很新奇。
——父兄根本不在乎他想吃什么爱吃什么。
但是小姐姐很在乎。
他下意识地在小姐姐面前撒娇，嘟着嘴不肯吃鸡蛋，后来两人打了一架，他确信、确认以及肯定了，小姐姐是真的很担心他，他才乖乖听话吃掉了鸡蛋的。
她就告诉他，现在她跟着妈妈搬到了姨婆家才能吃上鸡蛋。以前她不住在这儿，她妈妈也总是忘了她，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肚子饿了要自己找吃的，最快捷方便的办法就是去敲邻居家的门。但后来她不会这样做了，因为别人看待她的眼神总是很奇怪，似乎可怜她，但更多的是看不起。
“……身体是你自己的，如果连你都不好好保护自己、心疼自己的话，还想指望谁来保护你，心疼你？”
这句话就是当初小姐姐说的。
当年被父兄找回来以后，整整大半年的时间，他一直时不时的发高烧、生病。小姐姐的模样儿，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偶尔总会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
而这句话，他记了十几年。
程斯安看着秦梓柔，一字一句地问道：“梓柔姐，当初在安市的时候……真的是你找到了迷路的我？还照顾了我好多天的吗？”
秦梓柔的心肝儿突然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