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带我回家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倾泻而下,把宁渊半个身子笼罩着在一片朦胧中,尤其是那张侧脸,光暗相接,正如此人一样。一面是面对杀戮的淡定与残忍,一面是面对亲近之人的包容与善意。
凌哲端着一盆食物走进来。
其中一道菜是油炸的,他看宁渊的嘴唇之前处理伤口时被痛得咬破,就先咬了一口肉下来,递到他的嘴边。
宁渊眉头锁了起来,闭上了眼睛,感受体内的灵力变化。
温书玥的话是什么意思,相信他,注意伤口?
凌哲的情绪没有什么起伏:“我亲自做的菜,放了很多的调料,应该还是有味道的。你现在多吃点,待会会很累。”
宁渊冷冷地看了凌哲一眼,上身抬起一头撞在了他的手腕上:“你若是给我吃你碰过的食物,我还是死在这算了。”
精心准备好的菜品散落一地,瓷碗碎成碎片。破碎的声音钻进凌哲的耳朵里,他冷笑一声:“你就这么厌恶我?”
“我自己吃。”
“做梦,我不可能给你松开绳子!”
宁渊淡淡地说:“把我的手再打断一次,留个完整的腕骨让我自己吃饭就行。”
凌哲眼底阴沉沉的:“这个时候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宁渊皱着眉看着凌哲突然脱掉上衣,整个人压在了自己身上,厉声呵斥:“从我身上滚下去!”
凌哲一字一字地说:“这些年看你没找过女人,本以为你只是没什么欲望,竟然不知道你喜欢男人。”
“你若是和秋暝一样图新鲜,以你的地位,回灵族后想要什么人都有,何必和一个人类纠缠不清?”
“落渊,难道男人睡起来比女人舒服?为什么不回答?”
宁渊看了他一眼:“我和你话不投机半句多。”
凌哲一直都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只是用那双又冷又利的眼盯着表情依旧淡定的宁渊。
宁渊已经恢复部分力气,稍微活动手腕关节,觉察到异样,用小指头勾出一丝灵力,把地上的瓷碗碎片舀上来一片。
“破瓷片割不开绳索。”凌哲说,“听话一点,等药效上来我就会给你松开。”
宁渊刚才一直在思考温书玥所说的意思,好不容易有些眉目,思绪却被凌哲的话打断。他不相信温书玥是自愿呆在秋暝身边,看温书玥哭了后,猜测秋暝给的应该是毒药。
可凌哲的意思不是这个……
宁渊全身上下突然传来无法控制的战栗,由内而外散发的热量让他不由地想蜷缩起身体,却又被脚上的绳索牵扯着无法动弹。
凌哲冷笑一声:“你真是对自己的处境没有任何认知,不知道是什么竟然都敢喝。”
“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用这种手段。”
凌哲听到他的语气变了,明白药已经开始作用了。
宁渊的唇因为此药染上殷红色,被绑在这里几乎无法动弹,把瓷片翻转到自己的手腕下,开始摩擦着包扎好的纱布。
凌哲伸手钳制住他的肩膀,声音低沉地说:“别再乱动了,这个药不解开你的灵力就没了。”
宁渊用仅存的灵力和体内药力进行对抗,咬着牙愤怒地说:“凌哲,你清醒一点,我不是萧沐!”
从凌哲的角度望去,宁渊睫羽低垂,面颊染上绯红。
原来他动起情来是这样一副模样,难怪那个人类没认识他多久就那么喜欢他。幸好这些年来一直戴着面具,不然会被多少和自己一样心狠手辣的灵族惦记上。
凌哲盯着宁渊的眼睛,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是谁。”
他当然知道,这双器灵族的金色竖瞳属于落渊,不属于萧沐,他想立刻行动,可不知为何又犹豫了。
宁渊觉得药力开始一步步侵占他的大脑,再也无法保持平日里的淡定:“你要是发情就找萧沐去!给我滚下去!”
“落渊,我一直在思考你有恃无恐的原因,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凌哲的手落在宁渊的眉间,看到他因为自己的触碰而露出厌恶的神色后反而笑了,“我的阿沐曾经死了,可现在又回来了。”
昏沉,晕眩,宁渊听着耳边传来一句句话。
“一开始嫉妒你,凭什么我们努力这么多年才修炼出来的灵力,你一朝一夕便能拥有。”
“后来总是看着你,我发现只是想摘下你的面具,看你临死前惶恐的表情,只是想看像你这样高傲的人害怕。”
“现在比起杀掉你,我更想让你痛到哭,这样你就永远忘不了我。”
瓷片终于刺破纱布,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宁渊狠下心来一用力,皮肤和纱布一起被划出一道血口,他终于保持住最后的清明:“凌哲,你给我滚——”
凌哲拆掉束缚着宁渊动作的所有绳索,把人翻了过去,用温柔的语气说:“我想上你,只因为你是落渊。”
宁渊用最后的理智控制自己,一口咬在右手腕的纱布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温书玥,要是你敢骗我,我这次连着温璟一起揍。
纱布中的一个隐藏着的药袋被咬破,药水进入了口腔之中,他的神色瞬间清明起来,双眸中燃烧起怒火。
凌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注意到宁渊的一举一动。
等到力量重新充盈起来,宁渊瞬间弓起身子,一掌后切,右手拿起瓷片后切去,划破凌哲的脸。
凌哲笑了,血液可以激发影魂狼一族的血性,诱发他们内心最深层次的欲望。他盯着宁渊因为生气而愠怒的脸说:“你生气的时候也好看,不过以后还是多笑笑。”
断骨恢复不久,伤口刚刚愈合,体内还剩余部分药物,宁渊的头还昏沉着,勉强支撑着自己站稳,赤手空拳冲了上去。
两人打在了一起,椅子被撞到在地,被踢飞的碎片砸在天花板的吊灯上,发出“哐哐哐”的声响,窗帘在打斗中被扯下来。
凌哲轻松应付着宁渊的拳脚,笑着说:“你想打架,我就陪你闹一会,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完。”
“……”宁渊自知现在的身体状态坚持不了多久,需要尽快找到脱身办法。打斗中,他看了一眼窗外,指尖汇聚灵力,咬牙飞扑向那个方向。
凌哲以为他是要攻击自己,就避开身子,却震惊地看着宁渊撞碎玻璃,摔了出去:“落渊!”
温璟和萧涂跟着男人一路狂奔,终于赶到所说之处。两人还没来得及开始搜寻,就看到震惊的一幕。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十楼直接撞碎玻璃冲出来,另外一个也紧随其后,把先摔下来的那个人搂住。
“宁渊!”温璟第一眼就认出来,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冲上去,连着叠加四个空间转移术。
“逆时!”
在两人落地前,温璟用逆时终于把坠落停留在了离地面半米的位置,可因为冲劲下面的人还是撞了地面。
宁渊跳出去前并不知道这里是十楼,意识到是时神情也有些恍惚,可旋即就被凌哲揽着腰在空中转了一个方向。
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身上被施加护体灵术。
坠落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宁渊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落地,没有意想到的疼痛,只是头因为冲击力有些晕眩。
萧涂用灵力护住身后的蹲在地上的父女俩,紧张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温璟被灵力反噬直接吐出一口血,看着上衣被几乎扯烂的宁渊,脱下自己的外套冲上去把人包裹住,随后狠狠地踹在凌哲的前胸:“老子的人也敢碰!”
凌哲的头砸在地上,出了不少血,被温璟一踩住没能起来,用阴狠的声音说:“什么你的人!你能保护好他吗?”
“我可以!”温璟愤怒极了,眼底燃烧着火,每一脚都用尽最大的力气,可以清晰听见凌哲肋骨被踢断的声音,“而且我永远——永远不会伤害他。”
宁渊搂住温璟的脖子,嗅了嗅他的领口——他闻不清那气味,但确实是自己最熟悉的气息。
“温璟,带我回家。”
凌哲已经被踢得完全不能动弹,身上全是淤青和伤痕,骨头也断了好多根。
温璟这才缓解了一些怒火,他一夜未睡,可此时却格外清醒,把宁渊小心地放下后,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痕。
嘴唇破了,伤口都在关节处,应该是骨头被弄断了,所以也跑不了。
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自己来的还算及时。温璟直接拥上去:“乖宝,对不起,我来晚了。”
凌哲咳出一大口黑色的瘀血,恶狠狠地看着面前的两人,他没见到过这样温柔顺从的宁渊,收起全身锋利的爪牙,任由另外一个男人搂着腰,还把下巴靠在对方的肩膀上。
他突然觉得秋暝说得也不全对,那个人类并没有在宁渊面前装作弱势的模样,只是帮他褪下了强势的外壳。
“温璟,把他交给我吧。”宁渊伸手向虚空一抓,落渊剑出现在他的手心,一步步朝着凌哲走近。
剑尖抵住凌哲的喉咙,却迟迟没有刺下,凌哲冷笑一声:“心软了?今天是我犹豫了,你这次不杀我,我还会找机会!”
“我只是在蓄力。”宁渊伸手拦住即将冲上来的温璟,随后把剑对准凌哲的胸口,动作轻柔地刺进去,“还你对我做的事,你若是活下来,就两清了。”
“无痕。”无痕之剑,看似温柔。
宁渊没有看结果,凌哲死或不死都看命运的安排了。他把剑收回去后,转身扑进温璟的怀里:“温璟,带我回去吧。”
温璟把宁渊横抱起来,亲吻着他的头顶:“小剑灵,我们回家。”
凌哲的胸口正冒着鲜血,心想原来落渊当时被一剑穿胸而过就是这样的感觉,自己总算体会了一遍。
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凌哲,把灵药吃了。
“教主大人,我……”
在众人震惊的神色中,一阵狂风裹挟而来,肆虐呼啸了一会后,倒在地上的凌哲消失不见。
秋暝跳进了温家住宅的阳台,把温书玥放了下来,熟练地从外面打开阳台的门。
“小美人,你说要是温璟知道那个药是你喂给落渊的会怎么样?”秋暝坐在包着棉布的座椅上,舒服地翘起了一个二郎腿,“落渊和你不一样,他遇到这种事估计直接气到会自杀。”
又是这种言语的羞辱,温书玥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秋暝,这局是你输了。”
秋暝饶有兴趣地看向他:“你做的那些小动作我都看见了,仗着看出了凌哲那些小心思,最多就是让落渊少受点罪,其他又能怎样呢?”
“他的伤口用不着五天,第三天就能好,我切伤口的时候在刀上抹的不是酒,是加快恢复灵力的药。”
秋暝看着面前之人笃定的神色,笑出了声,那双邪魅的眼睛里满是欣喜:“不愧是我的人。”
“刀上还抹了让伤口感染的药,他发烧了。”
“哦?”
温书玥朝着秋暝一步步走了过来,主动环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配合着他依旧冷冰冰的表情别有一番味道。
椅子周围出现一个巨大的法阵,把两人包裹其中,温书玥任由那双手紧握自己的腰身:“本只是想让凌哲把他的灵力解开,没想到正好可以趁着给他换药,就把笑颜开的解药包在纱布里。”
“明白了。”秋暝看着周围升腾起的红光,“你跟我真是越来越像了,都会为了自己的目的去耍些手段,一样以旁观者的姿态看戏。”
秋暝的灵力被提前设下的法阵锁住了,温书玥深吸一口气,拿出箭对着秋暝的胸口狠狠刺了进去。
血液直接溅到他的脸上,温书玥看到面前的人闭上了眼睛,终于松了一口气,从秋暝的身上站起来。
总算杀了他,这些日子他每次被强迫时,都刻意不去主动迎合秋暝,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吻让秋暝放松警惕,让他能启动控制秋暝的法阵。
他和秋暝越来越像了吗?
温书玥突然觉得胃里一阵恶心,看着自己手上的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九岁的自己看着满手的鲜血和面前哭泣尖叫的女人。
医者,一向是为了救助他人而存在的,成为医者首先要有一颗良善的心,他可以在面对罪大恶极的灵族之时也保持平和的心态,面不改色地救治。
他变了,会在伤口上故意抹上不利于恢复的药,本可以用其他治疗的方法,却偏偏为证实自己的想法用了最痛苦的一种。
凌哲喜欢宁渊,所以他利用这种喜欢,把宁渊保住。为了自己的目的,他用反常的热情吸引秋暝,用自己本该救人的手去杀他。
“呕呕呕……”
温书玥俯在洗手池上,吐了个天昏地暗,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实在太难受,胃酸都要被吐出来。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个微笑,可那微笑很快就凝滞住。
腰上环过一双有力的臂膀:“你这次做的还算不错,可惜知道的还不够多。”
镜子里看到的是背后有九条虚影的秋暝,其中两条颜色黯淡。
温书玥无力地看着软弱的自己,耳边还传来轻笑声:“九尾狐可不止一条命,若是想杀我得多杀几次。”
温书玥觉得自己快要在这种沉溺感中死去:“秋暝……我会杀了你的。”
秋暝在他耳边笑着说:“一条尾巴一条命,百年恢复一条。我给你一年时间,再试着多杀我几次吧,等我死了,你就会拥有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