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口是心非
“嗒嗒嗒。”
走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靠在门上休憩的黎映猛然睁开双眼，从口袋里拿出眼镜佩戴了上去。
他冒一身冷汗，自己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候睡着了。
宁渊的病房需要全天看护，他便是负责上半夜的人，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进去。
“啊—”黎映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他这些天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实在是困倦极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黎映嘴里嘟囔着，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他以为是换班的人，“你来了，那我先去休息一下。”
没想到抬眼一看，黎映震惊了：“老大——你醒了？”
身着一身单衣的温璟站在他的面前，月光在他的脸上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对，我醒了。”
黎映笑着站了起来，直接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老大，你真行啊，这么几天就能自由行动了。你过来干嘛呀？”
他是这么故意一说，来这边还能来做什么，当然是来看宁渊的。
温璟慢条斯理地说：“看某个不听话的小东西。”
那熟悉的脸上带着笑容，可黎映却觉察到他的语气与平时大不相同：“等等，你是老大吗？”
温璟伸手在黎映耳边打了一个响指：“睡吧，醒来就什么都忘了。”
那语气没有平日的散漫，多了几分庄重。
黎映只感觉眼前一黑，随后便昏倒过去。
房门被轻轻推开，温璟走到了病房里，看着那躺在病床上了无动静的人，长叹一声：“你每次都是这样，我早就说过你会吃亏，等我力量恢复后，定要好好惩罚你。”
他的目光落在枕头边破碎的空禅玉上，伸手用灵力把它勾过来，掌心冒出一团金色的光晕，抽出无数条丝线一点点编织着破碎的空禅玉。
“逆时之术——”
两块半截玉石稳稳当当地拼和在一起，破碎的裂纹也在一瞬间消失。
温璟用手托着宁渊的后颈把他的上身抬了起来，将空禅玉重新佩戴上去。
他坐在床边看着黑色发丝下金色的眼眸，每次看都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幻境。
完成这一切后，温璟起身准备离开，却被绊了一下，回头一瞧，宁渊倔强地从床榻上抬起一只手，用小指勾住了他的衣角。
他暂时丧失五感，可还是感觉到身边有人。
温璟的唇盼勾起一抹笑意：“那就多陪你一会吧。”
像是听到了他所说的话，那只手垂了下来，又被温璟主动牵了起来：“想要璟哥吻你吗？”
宁渊的头微不可见地轻轻一点。
萧涂在隔壁病房辗转难眠，悄悄推开房门看了一眼走廊。
黎映的脑袋已经耷拉下来了，睡得正香甜。
她竖起耳朵，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发现宁渊的房门竟然是开着的。
床边坐着一个人，把昏睡的宁渊抱在怀里，手臂箍住他的腰身。两人的唇瓣紧紧贴在一起，是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你是谁！”萧涂发现自己最敬重的落渊前辈竟被一个男人这样摆弄，立刻尖叫出来，她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长廊里显得格外突兀，“你快放开他！”
温璟连头也没有回，只是抽出手，轻轻一指，萧涂被一股灵力牵着进去。
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
温璟亲了一会后还是不太满足，直接把人压在了床上再次俯身上去。
萧涂瞪大双眼，喉咙里却挤出几声呜咽声。
落渊前辈，快点醒醒！有个男人在非礼你！
“嗯……”宁渊喉咙里溢出了几声闷哼，又皱了皱眉头。
温璟用舌尖在他发红微启的唇瓣上刮过：“乖宝，早些时日醒来，你璟哥定力不错，但也忍不了太久。”
他起身走到萧涂面前，脸上满是餍足的笑意，指尖凝出金色的灵力：“你差点打搅了本尊的好事，姑且罚你睡一晚地板。”
萧涂只感觉头顶有一股灵力环绕，一句话也来不及说就昏倒了过去。
快来人啊！救救落渊前辈。
萧涂再次睁开眼睛，发觉天已经亮了，自己趴在冰凉的地面上，许多穿着黑靴子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头部传来一阵晕眩感，她只记得昨天走到了病房前，之后的事情什么也想不起来。
白昱轩面色冷凝，他一来便看到了这样的场景——黎映靠在门边的墙角睡着了，萧涂趴在地上，换班的人在办公室里也睡得不省人事。
“会不会出事了？”温书雅站在他的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角。
白昱轩柔声说：“别担心，我进去看看。”
他心里其实也忐忑不安，这里就像是被灵族袭击过一样。
温书雅蹲下来，用只有她和萧涂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小兔子，你的耳朵怎么不见了？”
萧涂急忙爬了起来，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随后脸上也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我—我也不知道，这种高阶的幻形术我还没有学会。”
黎映也被队员摇醒了，看到渐亮的天色后直接冒了一身冷汗：“我居然睡着了？”
几人一同打开病房的门，却瞧见病房的人已经坐了起来，目光仍然有些迷离，但显然已经清醒过来。
“大家怎么都来了？”宁渊斜靠在床边，胸前挂着一只透明晶莹的玉石，“我刚刚醒来没多久。”
白昱轩看了看他黑色的眼眸，又看了看那完好无损的玉石，一时间话也说不出来。
黎映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走了过来：“宁渊，你醒了就好，我真的被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有人闯进来了。你要是出事，老大醒来会揍死我！”
温书雅直接扑到了床边：“宁渊哥哥，有个自称你妹妹的人过来了，你看看你认识不？”
宁渊看向躲在白昱轩背后的棕发少女，试探着问了一句：“萧涂？”
“哥哥！”萧涂惊喜地扑到了床边。
温书雅也不甘示弱地叫了一声：“哥哥！”
白昱轩关上门在一旁笑出了声，他知道刚醒来的宁渊脑海里应该只有一句话：
关于我睡了一觉醒来多了两个妹妹这件事。
宁渊醒来的消息离开传到温书玥的地方，他抱着一大堆药赶来：“病人需要充分的睡眠补充灵力，请大家不要围观。”
等温书玥匆匆忙忙离开后，温书雅笑着说：“玥哥是在对你表示关心，也想解释一下，那天晚上他发火并不是因为你。”
宁渊依旧没有想清楚，温书雅是如何读到这层意思的。
不过多亏了温书玥这句话，把过来探病的一大半人都给赶走了，也省去了他的不少麻烦。
最后宁渊的房间里只剩下白昱轩。
白昱轩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好消息分享了出来：“宁渊，跟你说件事，我和书雅在一起了。”
宁渊笑了笑，他真心为自己这位老朋友感到开心：“恭喜，到时候我给你们准备一份大礼。”
白昱轩说完自己的事，想到还在病床上躺着的温璟：“那你和温璟的事情怎么解决？”
宁渊长吁一口气：“他很年轻，未来还很长，跟我耗着其实……”说到一半，他再也说不下去。
“你喜欢他吗？”
宁渊方才那坚定的眼神和神态瞬间被这个问题瓦解了，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久到白昱轩都准备换个话题时，宁渊终于又开口：“我需要一些时间思考怎样回应他，太过草率的回答对他不公平。”
白昱轩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所谓旁观者清，宁渊自己或许都没意识到，他回答得含糊不清，但眼神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我打算离开一段时间，去一些想去的地方。”
白昱轩没有追问“一段时间”是多久：“书雅说温璟的生日是在三月初三，那个时候应该已经醒了，你若是回来，他一定会非常开心。”
“好，我尽量。”
“你要不要和大家告个别？”
宁渊拿起自己的外袍，整整齐齐地穿戴好：“总会再见的。”
白昱轩问：“你不去看看温璟？”
宁渊摇摇头，把床上的被褥都整理好后，拉开了窗帘。
“宁渊，这是四楼！”白昱轩刚出口，便见着宁渊从窗口跳了出去，随后自言自语，“这一次跳得比一次高，等等，我记得温璟的病房就在这间的正下方……
白昱轩这样一想就笑了起来，他究竟在担心什么。
宁渊这人可是君主里最口是心非的一个！
温书雅破不及待地想和家人分享这个喜悦的消息，冲进了温书玥炼药的房间，凑了上去：“哥，这是什么呀？”
温书玥正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把黑色的药丸夹进瓶子，听到温书雅的问题后，头也没有回地比了个手势。
“好的，我自己看看。”温书雅打开罐子闻了一下，“这是血，谁的呀？”
“萧宁渊，他答应的。”
温书雅费力地把罐子抬起来打量了一会：“这么多，你要用来研究吗？”
温书玥抹了抹脸上的汗：“嗯，还有一部分加到温璟的药物里，器灵一族的血可以加快伤口恢复速度。”
“哥，温璟他一个月就能醒来是真的吗？你可别是安慰我，他伤得那么重！”温书雅面露担忧的神色，“我当时真的吓坏了。”
“我检查过，温璟身上有一股特殊的力量，加上萧宁渊动用了本源的灵力，不会有事的。”温书玥的声音依旧很沉稳。
温书雅依旧叽叽喳喳个不停：“看来宁渊哥哥和我哥是两清相悦了，我今天早上直接喊他哥哥，他都没有反应，我下次直接喊嫂子！”
温书玥一言不发，低头处理着药物。
“哥，我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和昱轩在一起啦。”
“啪！”
温书玥手中的药瓶摔在了地上，瞬间摔得粉碎，黑色的药丸滚了一地。
温书雅帮忙用灵术把散落一地的碎片转移到垃圾桶里，又询问自己的哥哥：“我应该怎么跟爸爸说呀？”
温书玥的语气异常冷漠：“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一向乐观的温书雅难得露出愁苦的神色：“昱轩毕竟是混血灵族，温璟又喜欢男人，我俩估计要被爸爸打死。”
温书玥的手紧紧攥着一个新的药瓶，他身边的温度瞬间低了十度。
“忽略宁渊哥哥也是灵族这件事情，也只有你喜欢灵族男人会更严重了，哥，我就是假设一下，稳住！”温书雅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我们家的继承大业就交给你了！”
“出！去！”
温书雅见温书玥处在一个濒临爆发的状态，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退到了门口：“这就走，我去找昱轩啦，哥，注意休息哦！”
随着一阵关门声，温书雅成功溜之大吉。
温书玥看了桌上的药瓶一眼，把它们直接扫了垃圾桶里。
宁渊站在三楼病房的窗台上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毅然地跳了下去。
一直偷偷跟着他的萧涂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落渊前辈，你去哪里？我想跟你一起走。”
宁渊轻声说：“萧涂，我要做的事情都是在帮助人类，你确定还要跟着我吗？”
“跟着！”萧涂目光坚定地说，“辰也前辈让我自己寻找答案，我想跟着您。”
宁渊却摇了摇头，用委婉的语气拒绝：“每个人有不一样的境遇，会经历不同的磨难，你跟着我，永远也找不到自己想得到的。”
“前辈，那个——”萧涂鼓起勇气大声地说，“我喜欢你！”
宁渊停驻了脚步，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丝毫动容的神色：“为什么？”
萧涂显得有些失望，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衣角：“那个——我觉得您又温柔又强大，对我们这些弱小的灵族很好。”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这种人。”宁渊轻声回答道，“我身上沾染的血不是你可以想象的，你喜欢上的只是你脑海中的一个假象。只要了解真正的我，就绝对不会喜欢我。”
“不！”萧涂听到这拒绝，眼泪掉了下来，哭得楚楚可怜，“前辈您真的很好，您相信我，我是真的——”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一只冰冷的手卡住了脖子提起来按在了墙上。
面对那双恢复金色的瞳孔，萧涂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落渊前辈……”
宁渊平静的脸庞上没有任何情绪：“这回总该怕我了吧，现在你还觉得我是好人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但此情此景，不用思索便脱口而出。
萧涂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宁渊叹了一口气，把萧涂放在了地上：“我和白昱轩说过你的事，你之后可以跟着书雅在济世堂待一段时间，再见了。”
“落渊前辈……”萧涂看着宁渊毅然离开的背影，噙满泪水的双眸中满是落寞。
在窗台目睹一切的温书雅跑了下来。
她原本又想和这只觊觎宁渊的小兔子拌几句嘴，可看到她那副哭泣的模样后，产生了恻隐之心：“别哭了，小兔子。”
萧涂眼泪汪汪地看着温书雅，忍不住扑到她怀里：“为什么落渊前辈要这样？”
温书雅知道宁渊用最残忍的方式拒绝，不留任何念想给萧涂，这种方式看似绝情，但其实是最难得的。
她思索了一会，对萧涂说：“你说他是你的哥哥，他也认了，所以只是把你当妹妹看，以后别再跟他说你喜欢他了。”
“好……”
温书雅捏了一下萧涂的耳朵：“走吧，你可以在人类的世界体会一段时间生活，跟我去济世堂。”
萧涂不知道这个刚刚还跟自己争执的姑娘为什么会发生这样大的转变，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被她牵着手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