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爸爸妈妈
临近年关, 家属区的孩子都唱起了过年的顺口溜：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 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炖肉……
林念茵以前还真和人学过糖瓜的做法。
只需要黄米和麦芽糖就行了。
左右家里面现在也没什么事儿，林念茵就让卫明川看着小姑娘，自己在厨房熬糖瓜。
糖瓜的酥脆主要是看折叠拉扯的次数多少，折叠拉扯的次数越多，糖瓜里面的气泡也就越多, 吃起来也就越脆。
这算是一个力气活。
卫明川见林念茵扯的费劲, 就主动把小姑娘放下, 洗了手后过去说：“我来吧。”
林念茵把地方让开，见小姑娘因为突然被放下气得不行，直冲着卫明川的背影喊“不不不”, 她笑着过去, 把小姑娘推过来, 让她看卫明川忙活。
小姑娘现在正处于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 尤其是吃的。
她闻到了甜味儿, 就指着卫明川“啊啊啊”叫，然后冷不丁蹦出来一个字。
“要！”
卫明川和林念茵齐齐愣了，双双看向小姑娘。
林念茵弯腰逗她：“晓晓，你刚刚说什么？”
大概是觉得林念茵挡住她了，小姑娘一只手推林念茵的脸, 一只手还指着卫明川, “要！要！”
林念茵哭笑不得，“你才多大啊，这么好吃怎么办！”
小姑娘继续气势汹汹地指着卫明川, “要！要！要！”
卫明川看向林念茵，“我记得孩子这么大还不能吃糖吧。”
林念茵点头，“我先带她出去，给她充点奶粉，你看着做吧，等差不多了，切成小块就行了。”
卫明川点头，林念茵就调转车头带小姑娘离开。
小姑娘立马抓着扶手不愿意了，扭头还盯着卫明川，嘴上一直喊：“不！不！不！要！要！要！”
林念茵抬手把她按下，十分冷酷无情地说：“你现在不可以吃糖，我现在就带你去喝奶粉。”
小姑娘瞪着林念茵，冲她发脾气，“不！不！”
林念茵也故意瞪眼，“不什么不，不行就是不行！”
小姑娘气得直撅嘴，然后眼睛一闭，就开始哭，“呜哇呜哇……”
林念茵：“……”
林念茵都要被这个小人精给气笑了。你就是哭也好歹学的像一点，闭着眼睛干嚎算怎么回事儿。
林念茵直接把她推出去，敲了敲奶粉的罐子。
闭眼睛假哭的小姑娘立马就睁眼了，又指着林念茵手上的奶粉罐子开始笑，“要！要！要！”
林念茵往小姑娘的鼻子上点了一下，“羞不羞啊，就知道吃！”
小姑娘抬手摸着林念茵的脸，笑得甜甜蜜蜜的，“要！妈妈！要！要！”
还会撒娇了。
林念茵实在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小脸蛋，然后说：“马上就给你冲奶粉喝，你先等一下，别着急。”
每次冲奶粉的时候，林念茵都会说这句话。
小姑娘兴许现在还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长时间的习惯下来，她立马也不吵了，就盯着林念茵冲奶粉，然后一直蠕动着小嘴。
等到卫明川端着切好的糖瓜从厨房出来，小姑娘也刚好拿着她的专属小奶瓶在喝奶粉。
看见了卫明川，她还“哼哼”了两声，斜了卫明川一眼。
卫明川眉一挑，“她这是在瞪我？”
林念茵边笑边说：“你觉得呢。”
卫明川摇头，“我们这是到底养了个什么样的姑娘，又好吃又记仇。”
好吃又记仇的晓晓小姑娘喝完了奶粉后还记得刚刚厨房的事情，就不许卫明川抱她，一直非常嫌弃地赶他走，然后要林念茵抱她。
卫明川给气笑了，就和小姑娘说：“要么爸爸抱你，要么你坐车，妈妈不抱你。”
小姑娘伸手推卫明川，“不！不！妈妈！妈妈！”
卫明川也跟着摇头，继续重复道：“不行，要不你坐车，要不爸爸抱，妈妈不抱！”
小姑娘气得直拍卫明川的脸，“不！妈妈！”
卫明川丝毫不让，“不行！”
小姑娘又去推卫明川，然后还努力伸着脖子找林念茵，喊“妈妈！妈妈！”
还伸手要抱抱。
林念茵也故意摇头，“妈妈不抱！不！不！”
林念茵还故意摆摆手。
小姑娘冲着林念茵撅嘴，表示我生气了。
林念茵依旧摇头摆手，“不！”
小姑娘“哼哼”了两声，这才看看她面前的卫明川，又看看小拖车，最终朝着卫明川伸手，“要！”
卫明川笑着把小姑娘抱起来，这才看向林念茵说：“晓晓之前也一直这样吗？”
林念茵想了一下说：“是不是很好照顾，她虽然有时候很粘人，但只要明确表示了拒绝，她其实也不会哭闹。”
卫明川好奇道：“要是生气了怎么办？我今天才发现这丫头气性还挺大的。”
林念茵说：“好哄的很，一点点吃的就行了。”
卫明川哭笑不得，“好吃的小丫头，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办？万一真的被人用一点点吃的就哄走了，我不得气死！”
林念茵嗔了卫明川一眼，“你想得可真长久！”
卫明川摇头，“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当然要提前小心提防四周。”
林念茵：“……”
“小卫说什么呢？什么提防四周，不会是哪儿又出事儿了吧？”杨婶儿刚刚好端着菜盆从他们门口路过，闻声好奇地停下问道。
“不是。”林念茵赶紧解释了一遍，然后就听见杨婶儿也跟着摇头，“这个小卫，想得可真远，不过说起来结婚的事儿，我倒是想起来了一件事儿。”
“什么？”林念茵问道。
杨婶儿干脆端着菜盆走到林念茵她们的边上，朝着宋婶子家的方向努努嘴说：“就老刘团长和老宋她们两口子家的事儿，这不是他们家的长胜今年也二十了嘛，前两天我就听说翻过年要给长胜娶媳妇，据说日子什么的都定好了，就在二月二那一天呢。”
“那之前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说啊？”林念茵太惊讶了，不论什么时候，嫁娶一直都是大事儿，怎么偏生他们家一点动静都没有？
杨婶儿摇头，“谁知道呢，自从我上次和老宋吵过架后，她也跟我较上劲了，我几次和她说话她都不理我，那肯定也不会和你们说，咱们不知道也正常。”
林念茵皱了皱眉，“那这样说，他们家办事儿，咱们去不去啊？”
杨婶儿叹气，“要不我说我有点生气呢，这个老宋，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好好的日子不过，整天琢磨一些糟七糟八的事儿，别人说了她还不爱听，觉得自己没错，我都懒得说她了！不过呢，咱们都在一个家属区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去是肯定要去的，但老宋那个模样，估计看见我们几个也心烦，回头我想着随了礼之后就赶紧回来算了，省得人家大喜的日子看见咱们几个也不痛快。”
林念茵点点头，“那行吧，到时候杨婶儿你喊我一声。”
“可不呢！”杨婶儿说着又抬脚往外走说：“那就先这样说，等到时候了，我就喊你们一起。”
“等一下。”林念茵把之前做好的糖瓜拿了一点出来递给杨婶儿说：“家里面刚刚做好的糖瓜，我原本还想着给你们一家送一点的，正好您过来了就自己带回去吧。”
“嗐，你还会做这玩意儿呢！”杨婶儿也没有和林念茵客气，反而很惊喜地说：“都多少年了，我都没见过有人做糖瓜了。”
林念茵就说：“我也是瞎琢磨的，回头您要是觉得还可以，我教您做也行。”
杨婶儿连忙点头，“那说好了啊，我回头闲下来了就来找你学。”
林念茵又和卫明川一起给田桂花还有苏盈袖两家分别送了一点。
接着，两人又带着孩子去方校长家。
开门的是岑望苏。
看见他们过来，岑望苏先是笑笑，然后才说：“叔叔好，婶婶好，妹妹好。”
林念茵蹲下来摸了摸岑望苏的小脸蛋说：“苏苏好。”
又往他的嘴里面塞了一块糖瓜，笑眯眯地说：“尝一尝，好不好吃？”
岑望苏咂咂嘴，囫囵着道：“甜的，糖。”
“这是糖瓜，你们现在不是天天唱‘二十三，糖瓜粘’么，婶婶就做了一点，带过来给你吃。”
岑望苏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谢谢婶婶。”
“谢什么，谁让婶婶喜欢你呢。”林念茵捏了捏岑望苏的小脸蛋。
进了屋，就看见方校长在择菜。
林念茵把带过来的东西放下，走过去正要帮忙，方校长连忙摆手说：“不用你动手，我都快收拾好了，你赶紧自己找地方坐下，省得待会儿手弄脏了还得洗。”
林念茵见方校长手边确实不剩什么了，也没跟着非要帮忙。
方校长看了一眼林念茵带过来的东西，好奇道：“我刚才听你说给苏苏送糖瓜？”
林念茵点头，“是啊，现在天天听家属区的小孩子这么唱，就想起来做了一点，顺便送过来一点，也给您还有杨政委都尝尝。”
方校长说：“那我等下要试一试，我做饭的手艺一般，这些零嘴儿更是一点也不会，苏苏在这里也吃不到什么零嘴儿，还得你经常送东西过来。”
林念茵就说：“这有什么，苏苏不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样。”
方校长笑笑，就听林念茵随口揭过这个话题，又说：“我们过来其实还有一件事儿，您之前不是说给李向前的年礼还一直没时间送出去嘛，我和明川想着这段时间天气好，等过了小年就去一趟城里，顺便买点东西，到时候您看要不要一起出去？或者我帮您把东西带过去也行。”
方校长就说：“那正好，到时候我和你们一起去吧，我都还没给苏苏买新衣裳呢，这两天也正想着这件事儿呢。”
林念茵往手边的包裹一指，“我前段时间没事儿就给苏苏做了一套，刚好也一起带过来了。”
“你还给苏苏做衣裳了？”方校长洗干净手走过来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是一套棉衣，一套里衣，还有一套毛衣毛裤。
“怎么这么多？”方校长惊讶极了。
林念茵说：“也没有多少，过年本来就要焕然一新，这正好是一套，不过我不太会做鞋，时间上也来不及，就没有准备鞋。”
方校长就说：“你这都备好了，也不用我到时候再买了，鞋我买好了。”
林念茵点头，拿起衣服一边往岑望苏的身上比划，一边和方校长说：“那回头我和明川过来叫您一起。”
然后，林念茵又和岑望苏说：“苏苏要不要现在试试你的新衣服，看看合不合身。”
岑望苏自从听林念茵说给他做了新衣服后就有些心不在焉，这会儿见林念茵拿着衣裳往他身上比划，更是憋的眼睛都红了。
“怎么了这是？”林念茵赶忙放下衣服，把岑望苏拉到怀里摸了摸脸蛋，温声问道：“怎么了，苏苏不喜欢婶婶给你做的这些新衣裳啊？”
岑望苏抿着嘴摇头，也不吭声。
小脸蛋上挂着眼泪，一滴一滴滴往下掉。
林念茵见状，又低声问道：“那苏苏为什么哭啊？”
岑望苏依旧不开口，依旧泪流不止。
林念茵皱了皱眉，忽地想到什么，看看岑望苏，又看了看手边的新衣裳。
她抬头看了卫明川一眼，又看向方校长，方校长也是一脸震惊和疑惑的模样。
林念茵指了指手边的新衣裳，又摇了摇头。
方校长的脸也一下子就变了。
林念茵没说什么，只是又冲方校长指了指毛巾。
方校长立马去打了热水过来，顺便打湿毛巾后递给了林念茵。
林念茵摸了摸岑望苏的小脑袋，抬着他的下巴，一边帮他擦眼泪，一边半是逗半是哄道：“苏苏都多大了，还哭呢，羞不羞啊！”
岑望苏吸了吸鼻子，用力抿着嘴，眼泪还是忍不住往下掉。
林念茵就说：“我们苏苏可是最乖最好看的孩子了，哭起来可就不好看了，而且妹妹也在看着你呢。”
岑望苏下意识看向小姑娘，就看见小姑娘也在好奇地盯着他。
岑望苏用力抿了抿唇，开始低头擦眼泪。
林念茵握住岑望苏的手，把他的脸擦干净，又给他抹了了面霜，然后才说：“好了，小花猫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小帅哥，小帅哥可不许再哭了啊！”
岑望苏就挤进林念茵的怀里，紧贴着她，两只手拽着林念茵的衣裳。
林念茵心底叹了口气，把岑望苏抱起来放腿上坐着，轻拍着他的后背哄他。
可岑望苏才刚坐着没多久，就被一个不轻不重的小手给打了一下，“不！”
卫明川怀里面的小姑娘忽然间伸手推了岑望苏一把，凶巴巴地冲岑望苏喊不。
林念茵哭笑不得，捏住小姑娘的手说：“你嫉妒心这么强呢，我抱着哥哥一会儿怎么了。”
小姑娘还以为林念茵和她玩儿呢，努力伸着手要林念茵抱她。
林念茵摆手，“不！不抱！”
小姑娘顿时冲林念茵撅嘴，大喊：“要！”
岑望苏连忙从林念茵的身上滑下来说：“婶婶抱妹妹吧。”
林念茵本来想说没关系，但转念一想，就把小姑娘从卫明川的怀里面接过来，然后把岑望苏推到卫明川的怀里，说：“那正好让叔叔抱着你，他比婶婶高多了，你正好可以感受一下变得高高的以后是什么感觉。”
岑望苏还迷糊着呢，卫明川已经明白过来。
他长臂一挥，直接把岑望苏抱起来，轻飘飘一托，岑望苏就已经坐在了他的肩膀上。
岑望苏惊呼一声，下意识抱紧了卫明川的脑袋。
紧接着，他又立马开心了起来，小脸上挂着笑说：“哇，我好高啊，可以看到好远好远呢！”
然后他又看向林念茵她们，不好意思地笑道：“奶奶变小了，婶婶也变小了，妹妹也变小了。”
林念茵就说：“是不是很好玩儿。”
岑望苏连忙点头，脸上再也不见半分伤心。
林念茵怀里的小姑娘又不乐意了，又伸手指着卫明川和岑望苏喊道：“要！要！”
岑望苏连忙就说：“那我下来吧，叔叔抱妹妹。”
卫明川按住岑望苏不让他动，“没事，你坐好。”
林念茵也说：“你别管妹妹，她现在还小，看见什么都好奇想要，尤其喜欢学其他的小孩子，你不用管她。”
“可是妹妹也想坐啊。”岑望苏还是不好意思。
林念茵就说：“那也不行，妹妹现在太小了，还不会走路，也坐不稳。”
岑望苏这才没有说什么，卫明川说：“我带你出去看看。”
等到卫明川带着岑望苏从外面玩了一圈后回来，才和林念茵一起带着小姑娘离开。
岑望苏一直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了，也站在门口不愿意动弹。
方校长擦了擦手走过去，把岑望苏牵进屋里面，低声问道：“苏苏，你今天怎么了？”
岑望苏低头抿了抿唇，脚尖不住地搓着地面，不肯开口。
方校长忍不住叹气。
她大约也能猜到是因为什么，不过方校长依旧说：“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别一直憋在心里面。”
岑望苏咬了咬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叔叔和婶婶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方校长摸了摸岑望苏的小脑袋，“叔叔和婶婶喜欢你，对你好，你不高兴吗？”
岑望苏摇了摇头，又纠结了一会儿才说：“可是他们给我买书、买吃的，买玩具，还教我读书，还……还给我新衣裳，别人……别人的爸爸妈妈都没有……没有这么好。”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方校长看着岑望苏的眼睛。
岑望苏眨眨眼，鼓着嘴，好一会儿后才说：“他们……他们是……是我的爸爸妈妈吗？”
方校长叹气，把岑望苏拉进怀里说：“虽然我很想点头，但是他们真的不是。”
岑望苏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可……可是别人都说我和叔叔长得像，他们……他们还对我好，对我最好，丫丫，还有狗蛋都……都说婶婶偏心，说……说他们只喜欢我……”
他一边哭，还一边打嗝，“我……我……我也想要爸爸妈妈，我……我不想……不想当野孩子，我想……我想要爸爸妈妈……”
方校长张了张嘴，实在没办法和一个才五岁的小孩儿讲他的身世问题。
方校长捏了捏眉心，压下眼中的泪意，把岑望苏抱在怀里拍了拍，哄着他说：“苏苏，你要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你有爸爸妈妈，你不是野孩子，不要听以前那些生产队的孩子乱说话，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可是我都没有……没有看过他们。”岑望苏瘪着嘴，还在不停地哭，“他们……他们是不是不想要我？我……我听话，我乖，我是好孩子，他们都不要我……”
“不是不要你，是你的爸爸妈妈……”方校长咬了咬牙，“是你的爸爸妈妈现在在很远的地方，他们走不开，等到他们将来有时间了，就会回来看你了。”
“可是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呢，我都等了好几年了。”岑望苏抿着嘴小声啜泣。
方校长也想知道现如今这样混乱的局面到底什么时候能过去，可这些根本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方校长拍了拍岑望苏的后背说：“奶奶也不太清楚，不过我相信等你爸爸妈妈他们有时间了，就一定会来看你的。”
“或者，”方校长找了毛巾给岑望苏擦脸，又哄他说：“或者等你长大了，要是有机会，你去看他们也行。”
“奶奶知道我爸爸妈妈在哪儿吗？”岑望苏很会抓重点。
方校长：“……算是知道吧。”
岑望苏抓住方校长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我……那我现在不能去看他们吗？”
方校长摇头，“现在还不行，那里太远太远了，你太小了，我年纪太大了，我们都去不了。”
“我可以……我可以和叔叔婶婶一起去。”岑望苏吭哧了一会儿后说。
方校长在心底叹气，“可是叔叔还要上班，有时候还要出门很久，婶婶还要照顾妹妹，他们现在也没有时间陪你一起去啊。”
岑望苏咬了咬唇，不吭声了。
方校长又帮岑望苏重新收拾一番，拍了拍他的小肩膀说：“好了，别难过了，你不要看看婶婶今天给你带过来的新衣裳吗，婶婶辛辛苦苦给你做的，我们试一下好不好？”
岑望苏吸了吸还在堵塞的鼻子，点点头，“嗯。”
方校长带着岑望苏去换衣裳，等到出来后，她牵着岑望苏到等身镜面前站定，半蹲着给岑望苏又重新整理了一遍，看着镜子里面的他说：“你觉得好看吗？”
这个年代的衣服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款式，林念茵也不敢做什么太出格的，就只是做了简单的上下两身，然后在上衣的胸口的位置缝上了五星红旗，算是唯一的彩色。
岑望苏点点头，又摸了摸胸口的红旗，低声道：“好看。”
方校长又在他身体的各个主要活动的关节捏了捏，又让岑望苏动了动，“有没有觉得活动不开？”
岑望苏摇头，“没有。”
“那暖和吗？”方校长又问道。
岑望苏点头，“很暖和。”
“那喜不喜欢？”方校长继续问道。
岑望苏也继续点头，“喜欢。”
方校长就收：“喜欢就好，等到过年的时候，咱们就穿婶婶帮你做的这一身，到时候我再给你买一双新鞋，怎么样？”
岑望苏抿了抿唇，这才慢慢露了个笑脸出来：“嗯，穿这个。”
说着，岑望苏又牵着方校长的手说：“脱下来，过年的时候再穿，不然就弄脏了。”
方校长又领着岑望苏重新换回之前的衣裳，然后帮他把新衣裳叠好放在他的专属小柜子里面。
岑望苏不舍地看了一会儿，才缓缓盖上柜子，又留恋地摸了摸。
这才跟着方校长出去。
方校长洗菜，他就跟着蹲在边上也帮忙。
方校长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用的是温水，加上看岑望苏也挺小心的，也就没说他什么。
洗到一半的时候，方校长又听见岑望苏冷不丁地开口说：“奶奶，可是叔叔和婶婶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方校长偏过头就看见岑望苏皱着眉一脸不解地说：“叔叔和婶婶对我太好了，给我好吃的，新衣裳，给我买玩具，还教我读书，田婶婶对狗蛋都没有这么好，还有生产队的那些大人对小孩子也没有这么好？”
方校长：“……”
这孩子，怎么好端端地又想起了这个。
方校长就说：“你忘了，刚才我不是说了嘛，你叔叔婶婶喜欢你。”
岑望苏说：“可是他们对狗蛋还有丫丫都没有这么好？”
方校长说：“那就证明你的叔叔和婶婶最喜欢的只有你，你应该高兴才对。”
岑望苏皱着小眉头，眨眨眼，最后叹了一口气。
方校长不明所以，“你叹气干什么？”
岑望苏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没什么。”
方校长：“……”
方校长：“？”
方校长又仔细观察了岑望苏一会儿，见他没有再露出刚才那种伤心的模样，这才放下心，也不再提了。
而另外一边，林念茵和卫明川也在说岑望苏今天忽然哭了的事情。
林念茵皱着眉摇头说：“别看苏苏这孩子又乖又听话，其实这孩子心里面藏着不少事儿呢，也真是难为他了。”
卫明川在林念茵的后背拍了拍，“很快就过去了。”
“说是这么说，可还是要好几年呢。”林念茵摇头叹气，“可惜那孩子现在还太小了，很多事情都不能告诉他，要是他知道的稍微多一些，心里说不定也不会那么难过。”
“总会过去的，现在想太多也没用。”卫明川低声劝林念茵。
林念茵也只是感叹一声。
历史的进程是既定的，谁也没办法改变。
不过好在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到了第二天，小年。
一大早天还没亮都能听到家属区有人放鞭炮的声音。
没多久，林念茵就听见卫明川起身了。
林念茵也跟着要起，被卫明川一把按了回去，“你先别动，还早着呢。”
林念茵就说：“你去放鞭炮？”
卫明川点头“嗯”了一声，“这会儿放鞭炮的肯定多，我跟着一起放了，你看着晓晓，别让她被吓到。”
林念茵点头，“放心吧。”
等到门外劈里啪啦的动静下去，卫明川带了一身的硝烟进来，林念茵才松开捂在小姑娘耳边的手。
卫明川说：“我不睡了，你继续陪晓晓躺一会儿，我去煮饭。”
卫明川离开没多久，外面的鞭炮声也越来越密集。
又过了没一会儿，林念茵又听见不少孩子在叽叽喳喳大吼大叫着“过年了”的声音。
小姑娘终究还是被吵醒了。
她不开心地撅着嘴皱着眉，贴着林念茵直“哼哼”。
林念茵抱着小姑娘哄了一会儿，可家属区的人多又密集，碰上过年这中大事儿，放鞭炮的实在太多了，一时半会儿的根本消停不下来。
林念茵只好帮小姑娘穿好衣裳，然后抱着她出去。
卫明川从厨房听到动静，探出头来说：“还是被吵醒了？”
林念茵点头，就听见卫明川说：“今天小年，家属区肯定吵，也没办法，回头等安静了再让她睡吧。”
林念茵也是这样想的，等到早上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又见小姑娘打瞌睡，赶紧哄她继续睡觉，然后和卫明川一起准备收拾待会儿烧饭要用的菜。
卫明川去提水洗菜的时候，两边的井口都有人。
卫明川就随便挑了一个过去。
苏盈袖刚好在门口站着，看见了后，扭头就冲着屋里面四仰八叉坐着像个大爷一样的杨多智瞪了一眼，“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这个年还过不过了？”
杨多智“嘶”了一声，皱眉盯着苏盈袖说：“你又想让我干什么？”
苏盈袖说：“打水，洗菜，等会儿还要烧饭，过年！”
杨多智揉着揉着耳朵，十分头疼地说：“打水就算了，也算是力气活，我去做，怎们洗菜、烧饭还要我，我是个大男人，又不是女人！”
苏盈袖冷笑说：“你是男人，所以你就不用吃饭吗？”
杨多智张嘴皱眉，“你这是强词夺理，你见哪家男人天天洗菜烧饭的，也就只有你天天这样使唤我，我娶你回来又不是娶个祖宗来供着的！”
苏盈袖说：“我要是你祖宗，我现在就上去抽你了。”
见杨多智瞪眼，苏盈袖又说：“我看你别的不行，倒是想得挺美的，别忘了当初结婚的时候我们说过什么，我嫁给你，帮你照顾孩子，你带我离开那个地方，我们是等价交换，想要我整天伺候你，可以啊，你拿出同等价值的东西出来。”
杨多智捂着脑袋就往椅背上磕了一下，“你能不能不要提这一茬了，我现在真是后悔了。”
苏盈袖无所谓道：“可以啊，我们现在就离婚，只要你不在乎你闺女。”
杨多智咬牙切齿，“你也只会用这一点拿捏我了。”
苏盈袖摊手，“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招不在多，有用就行。”
杨多智站起来，“真是怕了你了。”
苏盈袖说：“你也幸亏是遇见了我，要换成别的任何一个，你看看你闺女能不能安安稳稳地长大。”
杨多智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冲着苏盈袖作了个揖，“我现在就去干活，苏大小姐您歇着。”
苏盈袖挑眉，又说：“你也别觉得自己委屈，我这是在教你怎么当一个好男人呢，不然就你这样的，等咱们离了婚，你恐怕也娶不到第三个媳妇了。”
杨多智的额角又开始跳，忍不住压低声音道：“苏大小姐，这中话你能不能别一再提了，万一你说习惯了，到时候嘴上一秃噜，你再给我说出来了！”
苏盈袖说：“放心好了，我嘴严的很，只要你不说，我肯定不会给自己没事儿找事儿。”
“还有，”苏盈袖又指了指外面说：“我刚刚好看见隔壁的卫团长也在洗菜，你赶紧过去吧，也和人家卫团长学学，怎么当一个好男人。”
杨多智昨天就听苏盈袖说过这样的话，今天见她又重复，忍不住道：“我也没比我们团长差哪儿吧，你就这么嫌弃我？”
苏盈袖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你和人家卫团长到底有没有差距还需要问我吗，长相没人家好看，个子没人家高，学历没人家厉害，职位也比不上，更不用说人家卫团长还是那种宠妻的好男人，你哪一点比得上人家了。”
杨多智：“……”
杨多智咬牙，“要我洗什么？”
苏盈袖冲着门口的筐努努嘴，“都在那儿呢。”
杨多智提着筐就往外走。
苏盈袖又开口喊住他，“你就这么提着筐过去，把筐丢水井里面直接涮吗？”
杨多智：“……”
“那要怎么弄？”杨多智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苏盈袖：“当然是拿着能盛水的盆过去洗了，不然你说怎么弄。”
杨多智又转身去找盆。
走到门口，他正抬脚要出门，想了想，回头看着苏盈袖说：“现在还有什么吗？”
苏盈袖的目光幽幽地落在杨多智的脸上，又慢慢转向他手上的那个盆，“你们家洗菜可真特别，用洗脚盆。”
杨多智：“……”
杨多智低头看着手上的盆，忍不住皱眉，“这是洗脚盆吗？我怎么不知道？”
要不是现在情况特殊，苏盈袖是真不想和杨多智这样的男人一起过日子。
深吸了一口气，苏盈袖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还是忍不住加重了语调说：“你昨晚用什么洗的脚你知不知道，那我以后都用这个盆给你装水喝，盛饭吃，你说好吗？”
杨多智本来想说他们在外面打仗，别说是洗脚盆的水，就是尿都喝过。
但他怕苏盈袖以后真什么都用洗脚盆给他装一份，默默把洗脚盆放回了原地。
苏盈袖一看杨多智放洗脚盆的地方就又忍不住想生气。
杨多智没回来前，家里面的东西都有着自己该放的地方，从来都不会乱。
等到杨多智一回来，就秒变垃圾场，什么东西都变得乱七八糟的，让你收拾都收拾不过来。
而且杨多智还是个不长记性的，说完一遍又一遍，也记不住。
苏盈袖十分不明白。
以前读书参加军训的时候，教官一个个都跟有强迫症一样，怎么换成了杨多智，就完全是另外一个模样。
要不是这里是家属区，苏盈袖真的怀疑杨多智军人的身份。
杨多智这时候回身看着苏盈袖，问道：“那洗菜的盆在哪儿？”
苏盈袖拍着胸口告诉自己不气不气，再忍几年就好了，一边默默指了厨房的方向。
杨多智从厨房找了一个盆出来，走到苏盈袖的面前，“那这个可以了吧？”
苏盈袖点头，然后又听见杨多智问道：“还有别的吗？”
“您请。”苏盈袖朝着门口伸手。
杨多智抬脚走到门口，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被苏盈袖使唤的有些应激性反应，又下意识回头问了一句，“真没别的了？”
苏盈袖就说：“如果你非想要一个的话，那我希望你洗菜的时候不要像你洗衣服那样随便涮涮，拜托你洗得干净一些。”
“另外呢，你要是洗不干净或者不会清洗，请你问一下你边上的卫团长，人还是要有虚心求教的精神的。”苏盈袖保持微笑。
杨多智就：“……”
一路走到水井边，杨多智就看见他眼中英明神武地卫团长真的在洗菜，而且看手法还挺熟练的。
杨多智忍不住想到林念茵刚随军的那会儿。
那时候，他听到别人说卫明川洗衣裳，还笑话他来着，现在再一看，他和他们的团长真是难兄难弟。
杨多智叹了口气过去，往卫明川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团长，真是辛苦你了。”
卫明川被整了个没头没尾的，忍不住斜乜杨多智，“你说什么呢？”
杨多智叹气说：“团长，你别说了，我都懂你。”
卫明川的眸光终于落在了杨多智的脚边。
看见那一筐的菜，卫明川的眉一挑，说：“小苏让你出来洗菜的？”
杨多智点头，叹气道：“哎，没办法，我们当男人的实在是太难了，不仅要赚钱养家，回家了还要洗衣裳做饭，太难了！”
卫明川说：“我和你不一样，我是自己愿意洗衣裳做饭的。”
杨多智才不信，他勾着卫明川的肩膀拍了拍说：“团长，你别不好意思了，你看我现在都和你一样了，你对我还有啥不好意思的，我都懂你。”
卫明川甩开杨多智的手，“你懂个屁！我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你是什么？”
杨多智皱眉，“啥意思啊？”
卫明川“呵”了一声。
自从知道苏盈袖的身份有问题后，卫明川就猜到杨多智的这个婚姻肯定也是名不符实。
杨多智和苏盈袖以后还有的磨呢！
要是这几年磨合不好，恐怕最后也只能离婚收场。
卫明川乜着杨多智，又摇摇头，“也不知道你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杨多智：“……不是，团长你啥意思？”
卫明川：“等你什么时候心甘情愿洗衣裳做饭了，你就明白我什么意思了。”
杨多智就说：“那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心甘情愿洗衣裳做饭。”
卫明川又“呵”了一声，“所以我们不一样。”
杨多智：“……”
杨多智说：“团长，你不会脑子坏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