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在苏必利尔湖上的两艘轻巡
苏必利尔湖最近不太平。
因为“船长”范德比尔特在这。他是坐轻型巡洋舰来的,就他一艘。他觉得一艘就够了,所以当格兰特总统提议再派几艘舰艇保护他,哪怕只是木质的老船也行啊的时候,这位七十六岁的人瑞婉言拒绝了。
现在的苏必利尔湖正是午夜时分,湖上有几艘运送铁矿石的木质帆船正在慢慢航行着,偶尔会见到一艘铁质的船,就像范德比尔特的轻型巡洋舰一样。自从1638年,范德比尔特的曾曾曾曾曾祖父万萨雷在曼哈顿岛上买下第一块田,挥下第一次锄头,范德比尔特家族已经在曼哈顿岛上呆了两百余年了。“船长”康涅利斯范德比尔特本人,在之前的伊利铁路争端时或许去过伊利湖。因此,这次横渡苏必利尔湖,就可以算得上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西征了,超规模的远征。
现在范德比尔特醒了,他看了看表,十二点左右。这里可不是什么,小得可怜的尼加拉瓜湖,这里是苏必利尔,这里是世界第一,这里比贝加尔湖还大。就在这座真正的海一样的湖泊上,船长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自在。这来源于他早年经营蒸汽渡轮的丰富经验。现在,他老人家的船正在大西洋上,向他泵送着真金白银,但是,不得不称赞,他自己的直觉与作为一个船员的经验,是永远不会褪色的。
他已经感觉到了那份不祥。现在这个时候,老战友德鲁、加里森,肯定早就都睡着了。没办法,他只能去找安迪。
当他打开门的时候,加里森正在外面,似乎是在等着他。
“你也感觉到了?”
“我也感觉到了。”
气氛变得沉重。
“安迪!!”
咚咚咚!康涅利斯·加里森和康涅利斯·范德比尔特,两个人走到了安迪的房间外。
安迪打开灯,让两人进来。包厢内十分整洁干净,还有长长的延墙木桌子。连安迪的房间都安置的如此贴心,更不用说范德比尔特的房间了。
“有浪。”范德比尔特直接切入问题的关键。
“可是,船长。”安迪问,“这是苏必利尔湖,像海一样大。想想看呐,如果您是在黑海泛舟,那就不会觉得这是异样了。”
“你别装专业,你太外行了。”加里森说,他也是做轮船生意的,“这浪不寻常,有船。”
“可是先生,”安迪挠了挠头,“商船在这里很……”
“咱们是故意躲着商船走的,安迪。”船长提醒他。
是的,这是一次秘密行动。照理说,是绕着商船走的,不可能遇上商船。
“是战舰?!”加里森说。
“快拉倒吧您!我国在苏必利尔湖上,只有这一艘轻型巡洋舰。其他的,早就退伍了。要不然,也是木头战舰。木头战舰太轻了,不可能有这么大浪。这么大的浪,肯定是商船。”安迪说。
“加拿大的”范德比尔特说,“轻型巡洋舰,铁甲。”说完严肃地点点头。
“我这就去找水手,马上确认一下。”安迪迅速穿好了衣服,提好了鞋跟,一个箭步走到了门口。
“看清一点,这事关生死。虽然现在是和平年代。”范德比尔特说。
“您这七十六岁的人瑞还怕死不成啊?没活够?”安迪开着玩笑,试着缓解气氛。
范德比尔特给了他一拐杖。正打在屁股上。
快速跑向船头的安迪心里也十分焦急。哎!我可是“船长”范德比尔特的学生啊!怎么这么重大的事,船长那么大岁数,竟然比我敏锐!我还是学艺不精!哎,不甘心!
正在不甘心的安迪突然看到对面有一个人跑了过来。是水手。别看安迪是一个五十岁的妇人,也别看水手健壮魁梧,反正安迪一把抓住了水手。水手想挣脱,但是被她拉了回来。她把水手按住,慌忙地问他:
“外面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米字红旗!”水手眼睛瞪得圆圆的,惊慌失措,“加拿大的轻巡洋舰!”
这太难以置信了,安迪摇着头,那表情不知道是笑还是哭。当她走到甲板上的时候,浪已经非常大了,两艘舰艇正在无限靠近。
这时候水手又出来了。他拿着一张大大的白色床单。
巡洋舰上的星条旗被摘了下来,在同一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大大的白旗。
安迪回头看走廊,因为走廊里有灯光。灯光照亮了安迪的金色头发,以及她的惊恐面庞。是范德比尔特从走廊里出来了。
“别那么着看着我,”范德比尔特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杰克逊总统挂得,我就挂不得了?”
安迪耸了耸肩:“我倒不是要问您这个。先生,我……”
“我先叫醒的水手,后叫醒的你。”
“对,为什么?”安迪问。
范德比尔特点点头,用灯照了照栏杆:“是。你看前面那面米字红旗,帮我看到她,只需要忠心耿耿就行了。”
“意思是我没有一个水手忠心耿耿?”
范德比尔特停顿了一下,吸了口气:“意思是你不仅拥有忠心耿耿。而是更进一步,野心勃勃。”
安迪不说话了。
范德比尔特继续:“我知道你即使现在依然在努力观察水浪。我今晚本身就没打算打搅你,来让你处理。我欣赏你的英气,但你白天已经忙活了很多事情了。休息休息吧,孩子。我发现你在理发的时候睡着了。别那么拼。”
范德比尔特把手放在安迪肩上,仿佛是在看着自己的亲女儿。他把手中的蜡烛举高,看着远方的红旗。
“那就是加拿大国旗?”
“对。一整面红旗,左上角是英帝国的米字旗。”
“真他娘的鲜红。”范德比尔特感叹道,现在两艘舰艇已经十分近了。可以清晰地看见彼此。
对面的水手看见她挂的是白旗,就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告诉他们我们要送事故的伤员去阿诗兰,威斯康星国。”范德比尔特说。
这时,他又拍了拍安迪的肩膀,眼中湿湿的,看着安迪的眼睛说:“活着真好啊,就算变成穷光蛋,也得继续活着。”
虽然没有血缘,但有父女之情。然而范德比尔特并不是把安迪当作女儿来看的。那眼神中明显充满了袍泽情义。
苏必利尔湖、威斯康星、密歇根,这里是午夜零点左右。在大陆的另一头,加利福尼亚,是十一月十七号的深夜九点。火车在山谷中飞驰着。这和早上那班火车的路线不一样,早上那班是从山的最南端绕山而行,要经过圣胡安的,走个大大的“v”字型才到达圣弗朗西斯科。这趟车不一样,从山的北边走,几乎走直线——先向东,再向南,再向东——就能到达金矿场的附近,当然也只是附近。
车上的二等车厢里坐着五个工人,三等车厢里没人。那五个工人分别是之前介绍过的卡卡、茅乌利斯、还有另外三个不知名的工人。那三个不知道名字的工人都睡着了,卡卡也睡着了,这孩子今天也是累坏了。二等车厢里还有奥尔良和比尔逊元帅,元帅也睡着了。只有茅乌利斯和奥尔良在聊天。他们聊天的声音很小,怕吵醒其他人。
聊天的话题涉及女人,以及废除论。他们在讨论是否有哪些其他传统需要被废除。车厢的尽头有饮水设施,半美分两升水的那种饮用水,乘客免费喝。饮水间的墙上用钉子钉着旧旧的广告牌,可以从上面辨别出“橙子”,“洛克尔”之类的字眼。“洛克尔”是鲜明的红底白字,“橙子”被理所当然地涂成了黄色。
奥尔良提出了许许多多的例证,想证明女人和男人是平权的。内容包括但又不限于,女人对于博彩、风险投资、冲动消费都比男人更加理性,更加克制。再比如,女人更加擅长从事纺织这样重复性的工作,男人则是频繁犯错。可无论奥尔良举多少例证,茅乌利斯老兄总是用同样的一套思维回答他:“奥尔良老兄,男人更强壮啊。这一点你无法辩驳啊。”,就这样来来回回辩论了几个来回,结果没有任何进展。
“我这么说吧,茅乌利斯,”奥尔良最终说道,“您是出来挖矿的,对吧?可是您的母亲或是妻子,则要在家操持家业。做饭、洗衣服、洗碗、擦地、刷马桶,买菜炒菜。这些你受得了么?再比如吧,茅乌利斯。你看大多数在林场、水银场、铜矿铁矿工作的年轻小伙子们。他们都是妻子刚生了孩子,在家里帮妻子照顾孩子。照顾了几个月,身体和心灵就再也受不了折磨了。他们就必须出来工作,说什么也坚决不回家了。这怎么解释呢?难道他们是因为更擅长照顾孩子所以才离家出走的吗?他们显然是受不了了。”
“我同意他,”一个睡着的工人醒了,“我就是受不了我家小孩,把孩子托给我妻子自己出来打工了。”
“他是谁啊”奥尔良问。
“他是大魔术师‘唐璜’,”茅乌利斯说,“挺著名的,这个名字。”
“是挺著名的不过是另一个领域。”奥尔良说。
“我没钱了,”“唐璜”说,“我的环美洲大陆巡演结束了,那些人不懂魔术的艺术,生意很萧条。所以我才来金矿场。当然了,也是为了,躲我老婆孩子。”
茅乌利斯听了之后笑个不停,这让睡着了的比尔逊元帅被吵醒了。他坐直了身子,肚子显得有些臃肿,招呼另外两个睡着的工人起床。
总共就只有这五个工人,显得悲凉的很。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遇什。”其中一个说道。“我叫罗什。”另一个说道。
“哦,是么。印度人?”元帅问。
“是的,我们还有个弟弟。”
“叫吉尔伽美什?”大魔术师“唐璜”问。
“不不不……”他们否定道。大家都笑了起来。
“下车后别忘了找凯尔泰西亚登记名字。”比尔逊元帅说完这句话站起身,拉着奥尔良往饮水间走。
他们站在了写着“洛克尔”的旧广告牌前,这样就没人听得到他们说话了。
“我的,儿子。希望你已经不再抵触我这样叫你。”比尔逊对他的养子奥尔良说。
“是的父亲。”
“今天晚上你和那个,茅乌利斯,的辩论。我都听到了。”比尔逊顿了顿,继续说,“我也承认,你的一部分观点。我也承认男性和女性不一样。但是我想,这就像齿轮一样,两个齿轮交换一下,不会制造任何麻烦,没差别。”
“不,我不这么认为,父亲。”奥尔良说,“男性无论如何努力,都是无法胜任女性的地位的。男性无论有什么天赋,都不可能超越女性,乃至稍稍接近女性的能力,少量地追赶上去,都是不可能的。”
元帅又不说话了,拍着奥尔良的肩膀。
“我会把你送进黄金的财富当中的,儿子。就像一个新齿轮,代替名为伊莎贝拉的旧齿轮。”
说完这句话,元帅就走了。火车也正好到达终点站了。
【作者题外话】:五大湖以南地区自七年战争以来由法国割让给英国。临湖的俄亥俄、伊利诺伊都是隶属于英国的印第安人自留地。反法同盟战败后拿破仑拿到了佛罗里达和路易斯安那,迅速把路易斯安那卖给了美国。自古以来美国就把五大湖以南称为西北地区,进行了多次美其名曰的探险,实则是占领。随后英美爆发战争,英军占领并烧毁了美国首都华盛顿。当时杰克逊在南方服役,于新奥尔良以少胜多击败英军。但当时美国已经投降了。所以杰克逊举着白旗战胜英军成为一段佳话。后来杰克逊当选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