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在写字台前

    完颜谷杭现在坐在写字台前，为了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薪水开始工作。

    在圣卡洛斯的时候，她通过电报接收到了尼加拉瓜湖岸各地发来的电报。报告里详细写出了各地所有的气温、气压、湿度、河流径流量、水位高度等等信息。然后，船就驶离圣卡洛斯，进入一望无际的尼加拉瓜湖。自从得到了这些水文气象情报之后，完颜谷杭就闷在船舱里，没日没夜地工作，对这些数据进行计算。这个船舱很大的。这几年来，在纽约工作的完颜谷杭，经常走伊犁运河以及伊犁铁路，前往芝加哥和五大湖沿岸，出差。她和范德比尔特已经是老熟人了。这次完颜谷杭远渡重洋前往旧金山，其实也是范德比尔特向卡耐基钢铁厂提出的一个挑战。完颜谷杭勇敢地接受了这个挑战，当然，条件是要给她一个双人间。船舱一头有一张床，另一张床在船舱的另一头。两张床中间夹着的，就是完颜谷杭的写字台，用于工作。从这一左一右两张床可见，奥尔良也住在这里。一张床枕头上落有几根短发，另一张床枕头上没有落头发。两张床被子都叠得很整齐。而中间的完颜谷杭，她的手边全都是一打又一打的算草纸。她手里拿着铅笔，飞快地计算着，削铅笔的小刀就在旁边，还有圆规、尺子之类的工具。煤油灯很亮，当然了，这个舱窗户很大，也能投进来足够的阳光。随着她的计算，影子也开始拉长。一个小时过去了。

    终于能休息五分钟了！然后完颜谷杭停下了手头的计算。

    “你这个肯定是抄袭的。”一句很熟悉的话，在脑海里飘荡着。完颜谷杭四处张望，舱内外一个人都没有。

    “你看看，你这篇报告写得这么好。怎么可能？一个有着清国人血统的大一新生，写出来的东西比博士生还漂亮？”完颜谷杭深深地陷入了脑海中的回忆中。

    “你这肯定是抄的某个博士生的东西。你看这里，你怎么设计的这么精巧？你看看其他同学，其他同学都设计得很粗糙的，唯独你！你哪有这个本事设计得那么好？肯定是抄的啦！！”又是回忆。

    谷杭实在受不了了！谷杭站了起来，有点头晕，看了看表，才半分钟。是的，谷杭才休息了半分钟。但是谷杭休息不下去了！脑海里全都是伤心的回忆！

    于是谷杭坐了下来，继续计算。她飞快地计算着，脑子里的回忆被各种积分和求导一扫而光。她写完一张，又写完一张。她拿起昨天的那几张，又算完了今天的那几张。彻底算完的项目，就用棉线绑成一个纸卷，在纸卷最外面，写着的是最简明扼要，也是最重要的计算结果。这样一来不用拆开纸卷，也可以轻易检索自己想要的信息。完颜谷杭完成了一卷又一卷的计算，写字台前的纸张堆叠如山。她所做的计算，是一系列关于天气的计算。她正在挑战的，也就是，范德比尔特向卡耐基提出的挑战，是1870年代人类科技根本无法完成的艰巨任务——天气预报。例如美国那座历史悠久的加尔维斯顿，那是一座很美的大城市，曾经是。但是1900年飓风来袭。当时的天气预报就是一个根本不准的状态。6000多人被淹死。当时是1900年，天气预报的计算水平还很低，谁也没有计算出风暴潮可以在短短10秒之内让洪水上涨4米。加尔维斯顿就这么毁了。更不用说1870年，那时候人类的天气预报能力自然是更加弱小。如果范德比尔特的蒸汽轮船，在尼加拉瓜湖刚刚下完暴雨之后从圣卡洛斯起锚启航，那么，卡耐基钢铁厂最优秀的计算师，能否在下一次暴雨来临之前预测暴雨的时期？卡耐基和范德比尔特打了个赌。完颜谷杭毫不犹豫，爽快接受。挑战已然开始，就不能停下来。完颜谷杭是厂子里计算能力最强的，在纽约，出发前，短短几天就学会了关于天气预报的所有公式。她现在额头满是汗珠，身体随着一次次突然的深呼吸起起伏伏。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天开始变暗，太阳似乎已经落山了。谷杭看了一眼手表，又过了一个小时。起来休息五分钟吧。

    “皇家矿业学院怎么可能允许你这种小偷存在！”又来了，回忆又来了。

    “退学。你现在就回去，马上收拾行李，明天就走人。”啊，那个冷冰冰的声音，在脑海里是那么清晰。

    “老师我真的是一笔一笔自己计算出来的，不信你看，我有草稿纸。”回忆中的自己带着哭腔。

    “这草稿纸……你骗傻子呢？！你当老师是傻子？这一看就是博士生才能完成的成果。”回忆中的声音越发严厉。

    “退学。明天就走。快。别磨叽了。皇家矿业学院不需要你这种小偷。”

    谷杭看了一眼表。才休息了不到一分钟。受不了了。真真地受不了了。谷杭坐在写字台前，开始继续工作，继续飞快地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