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那晚过后, 人生像开了加速。
《她的狮子朋友》被闫总的出版公司签下,开始走出版流程。剧本大纲过会得意外顺利,很快就进入了第一版剧本的打磨。
《片场火花》第二个短片拍完, 节目组双线推流程,微电影《狮子》也在为线下放映做宣发,只等周五公映。
说是公映,其实有点儿点映的意思。毕竟不是真正的院线长片,总上映时间只有一天——从第一天的晚8点首场,到第二天下午8点的末场。
段一柯跟完了第二个短片的拍摄,就去帮文导拍物料,几天都是凌晨才回家。
姜思鹭也缺觉。
写剧本费脑子, 越细化越费脑子。她也明白了松球姐为什么老是半宿半宿的睡不着——白天脑细胞太活跃, 躺下去也是画面在脑海里跳, 还不如起来磨剧本。
加班加点赶了一周多,总算腾出时间去看《她的狮子朋友》的微电影首场。
从工作室出来的时候,头有点晕。姜思鹭也没当回事, 上了出租车, 就往放映地点开过去。
好在这次得有观众参与, 节目组租的场地在市中心。一进门, 花花绿绿的海报贴了一墙,简直像是一锅乱炖。
许之印那部短片估计实在没什么卖点, 宣传经费也不足, 只能刷脸——偌大一张许之印的写真铺满大半张海报, 醒目倒是挺醒目。
另一侧就是《她的狮子朋友》了。海报没露人,只有晨雾中的一间祠堂。祠堂外, 则放着一只传统的“关公狮”——这种狮头通体赤红, 舞动起来犹如一团烈火。
但它的头顶的白色花纹上, 又被点缀了一朵小小的梅花。
“梅”取自女主角的名字。
海报一侧,是文中的那句话——
“夜幕低垂,洗去岭南白日燥热。檐角石兽伏低身子,与我一同静默聆听。”
最下面,是演员,导演,编剧,以及……
原著作者。
姜思鹭低低笑了一声,指尖碰了一下段一柯,又碰了一下“落日化鲸”。
像是回到了高中的报告厅外。
身后来了一群人,听说话是附近的大学生,嬉闹着,推搡着。姜思鹭让开海报,继续往影厅的方向走。
文导、段一柯和其他演员今天都会来,坐在前排,影片结束后会和大家现场交流。姜思鹭坐得靠后,身边是个戴着兜帽的男生。
她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是袁蓬蓬。
“你来这干吗啊?”姜思鹭诧异,“你那影厅不在隔壁吗?”
“我再看看一遍不行行行啊。”
“行行行,”姜思鹭比了个ok的手势,“还给我贡献一张票根。”
“我我把票根撕了都不不不去那个影厅厅。”
之前在拍摄现场已经被震撼过一次,影厅里的姜思鹭显得更加平静。伴随着背景音乐,“1999年,佛山”的字样慢慢浮现在银幕上。
很快,放映厅里,又传来意料之内的抽泣声。
结束。
灯光亮起,前排有人站了起来。姜思鹭望过去,看到了段一柯的身影。
很高,戴着鸭舌帽,穿宽松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很普通的打扮,到他身上,就有种抓人眼球的炫目。
他和文导上台,成远也在队伍里。台下忽然有个姑娘大喊:“男主演好帅!”
人群里传来善意的哄笑。
姜思鹭也笑。
段一柯笑着摇摇头,垂落的眼神忽然抬起,目光与后排的姜思鹭交汇。
他弯了下唇角。
台下再度传来一阵控制不住地尖叫。
观众席的光线暗淡,姜思鹭的身影遁入黑暗。台前的灯光却愈发明亮,照着段一柯和剧组的其他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身旁忽然传来了袁蓬蓬的声音:“他刚才在看、看你吗?”
姜思鹭愣了愣,随即摇头道:“这么黑,他能看到谁啊……”
微电影全长25分钟,今晚要连放三场。观众的后期评分也会被计入总分,所以主创团队的沟通时间被尽量拉长。
前三场,段一柯每一场都得在,都得这样聊一轮。
第一轮观影对谈结束了。
几乎是主持人宣布结束的一瞬间,观众们就涌到了台上。姜思鹭也想过去,可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着舞台,她连靠近一点都做不到。
突然而来的……
沮丧。
她在人群外站了一会儿,忽然兴致寥寥。回到座位,拿上包,她从影院后门传了出去。
一眨眼,都五月底了。
窗外是高楼大厦,是闪烁的霓虹灯,是车水马龙。她拎着包,无牵无挂地在街上晃,头又有点发晕。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姜思鹭!”
她回过头。
段一柯帽子拿在手里,扶着膝盖看着她。
有点喘。
下一秒,他起身走过来,把帽子往她头上一扣。
“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走了?”
她有点结巴:“我我,那个刚才我看你你……”
结巴果然是会传染……都怪袁蓬蓬。
最后叹了口气。
“我挤不进去。”
段一柯一愣。
“你给我发消息啊,”他说,“或者叫我一声,我就能听见。”
她心里忽然涌出来一个声音:
听不见的。
你听不见的。
你被人群和尖叫包围着,被旁人汹涌的爱包裹着。
你听不见的。
“你要回家了吗?”段一柯又问她。
“对……我……有点头晕。”
他立刻去摸她额头——好在没发烧。
“我送你回去么?”
“不用不用,你不是还有两场放映么?”姜思鹭赶忙说,“我打车回去就行,可能就是最近改剧本有点累。”
段一柯点了下头,可神色还是不大放心。他帮她理了下头发,随即掏出手机。
“那我给你叫车,等你上车我再回去。”
姜思鹭看他屏幕,苦笑:“没必要啦,不用又叫专车……”
她为什么要用“又”。
她忽然有点难受。
段一柯站在路边,叫好了车,陪姜思鹭等着。等把她送上后座,隔着车窗吻了下她额头。
她朝他挥挥手,直到他消失在后视镜里。
影院离她家大概20分钟车距。车开到楼下,姜思鹭往窗户看了一眼——里面是像漩涡一样的漆黑。
她忽然生出一种恐惧。
对的,她从来的第一天,就不喜欢这个房间。
“师傅,”她身子撤回后座,关上车门,“我有点事,你再送我去趟高碑店吧。”
“这么晚去高碑店啊?”师傅有点惊讶,“这都到家门口了,你真走?”
“怎么了呀?”她笑,觉得北京的哥就这点儿和上海大不同——特爱多问几句,“有生意您不做呀?”
“做做做,”司机又打方向盘,“现在这小姑娘,个个都拼。”
车上了高架,姜思鹭把车窗开了条缝。夜风吹起长发,也吹得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些。
没必要,她没必要有这些情绪。
不是她想把段一柯送回海面的吗?
一晃神就到了工作室。
她之前没这么晚来过,进门才发现灯亮着。松球姐正坐在打印机旁边喝咖啡,见她来,也很惊讶。
“诶?你怎么这么晚来了?”
“哦我……”姜思鹭过去坐她旁边,“我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就过来了。松球姐,你天天熬这么晚啊?”
“没事,我生物钟就这样。”她笑笑,从打印机里把刚打好的剧本拿出来。
“那正好你看下这个第一稿。”
“这么快?”
“当然不是,我搭了个框架,这样你就好往里面填画面了。不过顾冲很急,一直催我,咱们得加快进度。”
姜思鹭点点头,接过“框架”。
习惯了小说,她还是对剧本这种“骨架”型创作有点陌生,每次看完一句话,都得停一会,在脑海里想象出那个画面,再继续看。
看得特别慢。
松球觉得她那个苦思冥想的样子特别好玩儿,叫停了她。
“歇会歇会,”她说,“我看你最近搞得脸色都差了。”
姜思鹭放下剧本。
夜色寂静,工作室里偶尔传来一阵狂奔声,是松球养的那只猫在闹。
“我也有一只猫,”姜思鹭往噪音的源头看了一眼,“不过留在上海了。”
“什么品种?”
“狸花。”
又聊了几句,松球喝了口咖啡,忽然问她:“我听顾冲说……你和一个男演员谈恋爱呢,是么?”
姜思鹭一愣。
“哦……”她抓了下剧本,不知道松球为什么忽然问这个,“对,不过,我俩是高中同学。”
松球点点头。
“蛮好的。”
“什么蛮好的呀?”
“年轻蛮好的呀,”松球笑起来,眼角皮肤有很细微的纹路,“很勇敢,让人羡慕。”
姜思鹭望向她。
其实松球骨相挺漂亮的,不过她不大保养,成天对着电脑,人又瘦,看起来就有点憔悴。
工作室灯光昏暗,她依在椅背上,头偏着,短发,有种别样的气质。
“松球姐,”她轻声说,“和演员谈恋爱,是件需要勇敢的事吗?”
她愣了愣,想了片刻,随即开口。
“我没谈过,我不知道,”她说,“不过我爱过一个演员,那确实是件很辛苦的事。化鲸呀……”
她看向姜思鹭。
“别受伤。”
姜思鹭把目光收回剧本。
黑色的印刷字体在她眼前跳动,怎么也看不进去。
“不会受伤的,松球姐,”她轻声说,“他很爱我。”
松球笑了笑。
“爱你,那就很好。”
姜思鹭凌晨三点才回家。
家里仍然黑漆漆的,段一柯还没回来。她看了看手机,对方两小时前和她报备了一句:“剧组吃饭,你先睡。”
其实她最近都入睡都很困难,不过头疼加剧,反倒产生些昏睡的欲望。找出几片止痛片合水咽下,姜思鹭缩到床上,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快天亮的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她动了动,被人从背后抱住。
她的脸半埋进枕头,执着地不转过去,身体蜷缩起来。
于是对方把她彻底包裹在怀里,贴合上她的身体。他亲吻她的脖颈,故意弄得她发出些呜咽一样的声音。
她听到他说:“对不起。”
她在黑暗里呢喃:“没关系。”
她在段一柯怀里睡得很好。
快中午的时候,姜思鹭的手机突然响了。姜思鹭闭着眼睛去摸,摸着摸着,段一柯压在她身上的胳膊也往枕头下伸,帮她把手机拿了出来。
光线刺眼,她点下接听。
是顾冲。
“化鲸,中午有空么?吃个饭?”对面说,“有空的话,叫上段一柯,再叫下成远。”
她有点没睡醒,含糊着说了几句,才慢慢反应过来。
回头望,段一柯也醒了,样子是在等她挂电话。姜思鹭又应付了几声,对面传来一句——
“那我把吃饭地址发给你。”
“好。”
段一柯简直像个狼,一挂了电话就扑过来吻她,搞出一些白日宣淫的动静。亲就算了,还在那假模假式地问候身体——
“你还难受吗?”
姜思鹭:“……睡一觉好了,看见你又不太舒服。”
“不能吧,”段一柯备受伤害地往床上一倒,“不应该看见我更舒服吗?”
看了眼时间,都快11点了。姜思鹭催他起床,说一会要去和顾冲吃饭。说话间手机一振,是顾冲把吃饭的地儿发了过来。
北电附近一家烤肉店。
姜思鹭点开链接看了看,又从通讯录里找出成远那个比格犬的头像,把位置转发过去,再发了个约饭的语音。
退出对话框的时候,又见松球姐给自己发的消息。
[下午还来吗化鲸?]
[晚一点,]她打字,[顾冲要和我还有段一柯吃饭。]
[行,去吧。在哪吃啊?]
她给她截了个图。
[可以,]松球姐忽然来了兴趣,[好地方,我们刚毕业那两年老去。顾冲这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了哈哈哈哈。]
姜思鹭盯着这句古诗愣了愣,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段一柯洗漱完了去找水喝,一边找一边在客厅喊:“姜思鹭你催我起来你自己不动——”
她翻了个白眼。
“你别烦了!”她跳下床,“怕耽误时间你刚别亲我那么久!”
段一柯含了口水,回她:“人能不洗脸就出门吗?”
???
他把水咽了,口齿清晰,振振有词:“我能不亲你就起床吗???”
……
作者有话说:
段一柯骚死你算了。今晚6点二更,二更有!惊!喜!
——
松球姐是我之前一篇短篇《北电单机爱情故事》的主角。是个有故事的女人,顾冲也有出场。不过他那时候还没有名字,就叫小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