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叶将军
夜，曲亭山。
明火交错于立着几棵树的土丘上，狂风呼啸夹杂着兵刃交戈厮打拼斗的喊杀声，光影缭乱、血/肉横飞。
叶长钦双手紧握刀柄，脸上已是血迹斑驳，他背靠大树粗喘了几口气。
忽而，火光照亮的刀刃上映出一张人脸，不及大脑反应，手上长刀直接挥出。
敌人应声倒下。
他阖眸，往里挪了挪，半个身体隐于黑暗之中。
“将军。”不远处的青桐匆匆赶来。
叶长钦将刀置于身侧：“看来对方早有准备。”
他们随着舆图，刚踏入这块地就中了贼寇的埋伏。
战斗一触即发。
他们因不熟悉地形落了下乘，但到底是曾征战沙场的将士，不久便扭转了局势。
可惜，还是折了一些人。
不该如此的。
他们好不容易从与邺国的那场大战中存活下来，本应拿着赏赐与家人团聚，而不是葬身在这小山沟里。
但是……
叶长钦睁开眼睛，转向青桐：“嫁妆呢？可有查到？”
“回将军，”青桐道，“只找到一部分。”
叶长钦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他提起刀，刃上血珠一股股滴落，嘴上重复：“一部分？”
“其他的都好像被转移走了。”青桐犹豫了一下，将头垂得更低了，“会不会是……有内鬼？”
叶长钦皱眉：“你可……”
“将军！”一声通报打断了叶长钦的话，心腹侍卫跑过来，疾声道，“方才属下见有贼欲逃，手上还挟持了位小姑娘，身形很像是……公主！”
“什么！”
“属下拦阻不及，只拿箭射中了他的马……”侍卫抬头，面前已没了人影，“将军？”
——
叶长钦从未有像现在这般恼怒过。
他持刀，对面是被单臂的大胡子壮汉揽着脖子的小姑娘。
狭路相逢。
“你来这里做甚！”
为了华昭声誉，他留下青桐主局，只带了另外一个心腹护卫执火过来，好在敌方也只是独臂之身，不足为惧。
可面对这不省心的公主，他还是忍不住吼了出来。
“本宫说过，嫁妆追不回来，本宫不会进宫的！”小姑娘似乎完全搞不清状况，还敢跟他还嘴。
“你……”罢了，现在也不是追究她如何跟上山的时候。
他将目光转向络腮胡子：“阁下应该明白你现在的处境，放开她，饶你不死！”
“狗屁！”络腮胡子tui了一口，“竖子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不怕遭天谴吗？”
叶长钦肃然，他自然清楚对方为何这样说，这大胡子正是前几日自己同华昭在曲亭山遇到的山匪之一，其独臂一祸还是他亲手造就的。
他的确许诺之后会放过他们，不过……
“放肆！”叶长钦身边的护卫怒言，“尔等恶贼抢劫亲迎，挟持公主，如今竟敢辱骂将军，简直罪大恶极，劝你速速束手就擒方可保家儿性命！”
络腮胡子眼睛睁得滚圆：“啥亲迎？你浑说甚么！我等初到此地，哪来的本事抢劫？”
叶长钦闻言眼神一变。
那大胡子还在絮叨：“我的家儿早就没了，大哥也被你们害死了，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满口仁义，到头来只会强加罪名……”
“刚刚的话再说一遍！”叶长钦上前一步。
大胡子见状拖着华昭就往后退：“你做甚，你别过来，别忘了这小娘子还在我手上！”
叶长钦只得顿住步伐：“我问你刚才你说什么，你初到此地？”
“我……”大胡子方要开口，突然感觉腹部一阵疼痛。
他低头，左腹正插着柄刀，突突地往外冒血。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看了眼身前背对他的小姑娘。
上空忽然闪了几道电光，映得那头发髻如一条盘起的黑蛇。
大胡子双膝跪地，上身直挺挺地仰躺了下去。
刀刃顺势被拔出，喷出一道高高的血柱。
轰隆隆——
雷声随之而起。
华昭头都没回，毫不在意地将到手中刀身用中指折下，勾回腕中：
“谢将军帮忙转移这歹人的注意力，本宫才得以脱身。”
这句话声音不大，在雷声中却十分清晰。
叶长钦和护卫俱未缓过神来。
小姑娘另只手摆弄着银色护腕，稳稳将银刃收好，脸上笑意盈盈：“上次遇难留了个心眼，备了些小玩意儿时刻带在身上，如今倒是碰上用场了。”
叶长钦张张嘴，未发出声音，眸子却是愈发深沉。
“啊，下雨了！”小姑娘惊觉头上被雨滴打了几下，敛笑，抬臂就往往额上遮。
言谈间，斗大的雨点从天上打下。
“要下大了，我刚刚看到那边好像有个山洞，我们去里面避一下吧！”说着，提起裙子，就要向他奔过来。
就在这时，突发奇变，那本已倒下的络腮胡子壮汉竟挣扎着站起身，摇摇晃晃迈了几步，手持匕首朝小姑娘后背猛得砸下。
电光火石之间，叶长钦来不及反应，大跨一步跃了过去。
“小心！”
他一把揽过华昭娇小的身体，此时两人已然躲闪不及，更无暇捕捉对方的手腕，叶长钦不假思索地用另条手臂掩在小姑娘身前挡住利刃。
轰隆隆——
又是道惊雷。
痛意袭来，他不禁闷哼一声，动作却没停，一脚将壮汉踹开。
“将军！”护卫惊呼，冲上前来。
“无事，”叶长钦安抚，瞧了眼怀中拽着他衣襟的小姑娘，“还是先找地方避雨吧。”
“是。”
护卫转头对着壮汉补了几刀。
山洞离方才的位置不远，无奈雨势太大，三人走到里面已经是落汤鸡了。
护卫在里面寻了几根干柴，用火把点燃。
华昭则凑到叶长钦那里检查伤势，这才发现伤药不够用。
上次帮她处理脖子上的伤口时用完了……
“皮外伤而已，”叶长钦安慰她，“那人受了伤，力气不算大，稍微处理一下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时间久了会烙下病根的！”华昭定定地看着他，“将军是想让本宫愧疚一辈子吗？”
叶长钦错开眼。
“那谁，你有没有伤药？”她问护卫。
“啊？”忙着生火的护卫挠挠头，“没有，青桐兄应该带着。”
“将军的伤势不能耽搁，你能不能在附近找些药草回来？”
“这……”护卫纠结地瞄了眼叶长钦。
见人这样，小姑娘摆起了谱：“怎么？本宫看着叶将军，你还不放心？”
叶长钦眼瞧着她又要撒泼，只好下令：“去吧。”
“遵命。”护卫得令离开。
亲迎一路，他自然知道这位公主的脾性，希望他不在，将军顶得住才是。
护卫冒雨往外走了几步，心里就泛起嘀咕。
只不过，孤男寡女，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啊！
这么念叨着，转角就被一个手刃砍倒了。
黑衣人从暗中走了出来，注视着他滚下山坡，随后望向那侧的山洞口，眸中倒映的火光不断跳跃。
“公主特意支开他，有何话要对叶某说。”叶长钦坐在火堆旁烘烤着撕下来的布条。
暂不提她再次私自离开亲迎一事。
“啧，本宫就不能真的在关心叶将军？”华昭坐在他身旁，托腮看他。
因雨浸湿了衣衫，现在两人身上的衣服皆是贴着身的，线条十分明显。
眼下叶长钦为了处理伤口，更是衣衫半褪，露出大半个胸/膛，白皙的皮肤上还沾着雨水水珠。
甚是好看。
如此颜色，再忆起刚刚他救自己的炽热的手臂，华昭眸色深深。
“公主……”
他像是被看得不自在，撇过头，道：“既然公主当下无话，不如先将湿衣服换下来，否则易染风寒。”
想来是前两日的风寒把他搞怕了。
“哦？”华昭语气戏谑。
“公主莫要多想，叶某背过身去，不会冒犯公主的。”说罢，他扭过身体，自顾自的单手包扎起伤口来。
华昭歪头看他。
叶长钦猜得没错，她有意支开那小护卫，是有话要说。
她本想拿出吴温的那纸“遗书”要挟他来着。
不过现在，她找到了更有趣的方式。
“听闻叶将军的祖父叶老乃南齐战神，叶氏一家，皆是忠义之辈。”小姑娘的声音甜甜糯糯。
叶长钦动作稍顿，他隐约听到了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
耳根有点热，他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紧接着就听见小姑娘的娇笑声。
“将军保家卫国，能得将军如此相护，也是本宫之幸。”
不是的，他奉命亲迎，保护公主是职责所在。
他刚想这么说，后背便贴上一具温热的身躯，身子顿时僵住了，他动弹不得，只用余光瞥见耳边朱唇轻启。
掺着清香的鼻息喷洒在颈上：“可惜，入了宫，我与将军就再无交集了。”
“你……”叶长钦镇定的脸上终于带了些慌乱。
“叶将军，我好热！”
热？这鬼天气，又刚淋了雨，怎么会热！
叶长钦察觉到了不对劲：“公主，您怎么了？”
华昭摇摇头：“那匪寇不知对本宫做了什么，他说要在马上……”
叶长钦黑了脸，虽然没有经验，但经常呆在军营中被迫听那几个家伙讲故事，也明白个大概，这是着道了！
他只恨刚才没有亲自上手捅上几刀。
“我知道了，您先别急，我……”叶长钦转过脸——
又迅速转了过去。
“您先把外衣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