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有
夜风袭来，树上鸦鸣两声，林间温度又降了几分。
越是往前走，越觉地上的痕迹触目惊心。
捡起一片带血的叶子，叶长钦手脚发冷。
内心无限恐慌。
她才刚及笄，娇弱无力的小姑娘而已……
这并不是自己的错，叶长钦想着。
在无人护着的情况下，作死跑到这荒郊野外，落得什么不好的下场也属咎由自取！
气息愈发沉重，面上神色变化莫测。
即使没了，他们大可换个人来。
又不是非她不可，怪只怪她任性妄为，怪她自寻死路！
可……
她本就是天潢贵胄，是邺国的公主。
性子娇纵些也属常理。
他不该同她置气的。
无法说服自己。
他竟连个小姑娘都看不住呢。
越想越觉得憋闷，说不清是惧怕愧悔还是气恼。
到底，是他的失职害了她。
叶长钦将叶片握在掌心，一拳砸在树干上，另只手紧紧攥着那几根丝线。
前面隐约听到水声潺潺，他觉得自己应该洗把脸冷静一下，想想事情该如何解决。
心慌意乱地拨开灌木，入目的是情景令他霎时失了神。
月色下，小姑娘白衣似雪，垂坐在湖边，一双玉足浸入水中。
如瀑的墨发披散下来，发尾散乱地铺在杂草丛生的地面上，无面衣遮掩的容颜，不施粉黛。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明眸善睐，靥辅承权。[1]
她正哼着轻快的歌谣，莹白的小腿微微晃动，在水面划出几道波痕来。
即便如此动作，流露出的气质依旧清雅高华。
华昭公主！
叶长钦这才想起，自己原是没有见过邺国公主完整容姿的，现下却敢断定，面前这位正是金枝玉叶的华昭公主无疑。
很好，她还在。
虚惊一场，他心底庆幸。
不等他从失而复得的情绪中走来，那边的小姑娘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扭头看向这边。
见到来人是他后，熟悉的桃花眼弯了弯，小姑娘嘴角扬起一个恶劣的笑。
叶长钦呼吸微滞。
小姑娘趁此盈袖一挥，两只手掌在额前合拢，手臂前伸，整个身体犹如一条银色的小蛇，向湖水滑去。
噗通一声，湖面像是绽放出一朵小白花，又很快归于平静，余留层层涟漪。
“公主！”
叶长钦回神，来不及思索，将牵马的缰绳抛开，急忙丢下盔甲，跟着跳入水中。
湖水冰冷彻骨，刚潜入水的叶长钦打了个颤栗。
但他还记得自己要来做什么，迅速回到状态，眼神向四周探寻。
湖底漆黑一片，分明知道水中有人，周围却无分毫动静。
叶长钦借着月色，不停地四处查探。
不会是在躲他吧？
终究没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换了口气，又是一阵慌乱地摸索。
没有！
这里也没有！
到底在哪？
冰寒的湖水一点点将他身上的温度剥夺，气息也被慢慢地挤压出来。
依旧无获……
气力在不断消失，他想，快要到达极限了。
或许，她已经回岸上了。
他怀着一线希望。
上去看看！
他决定好了，便要离开。
却就在转身上浮的一刹那，透着月辉瞥见一道身影。
是她，在那！
叶长钦迅速游过去，将人揽入怀中，接着奋力向水面涌去。
没有挣扎。
这么久了，怕不是陷入了昏迷，叶长钦担忧地低头瞅了她一眼。
却没想到，小姑娘眼睛睁得锃亮，见他看过来，嘴唇勾出一个大大的弧度，酒窝能把人沉醉入其中。
他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幸好两人位置并不深，一咬牙，将公主托出水面，自己也跟着冒出来头。
“公主。”他轻唤一声，然后愣住了。
面前的人早已合上了双眸，靠在他的臂弯上。
睫毛因水珠滑落而轻颤，像羽毛划过胸腔，酥酥麻麻。
一动不动，仿佛刚才水下那一笑只是他的错觉。
叶长钦将人拖回岸上，小心翼翼测了一下小姑娘的脉搏。
还在跳动。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放松。
叶长钦单膝跪地，将小姑娘趴放在另一条半立的腿上。
边解开紧缚她身体的衣带，边轻拍其背部帮她倒水。
并不断往其耳洞里吹气。
“公主，”他急切地唤着，“公……”
不待他作出其他动作，腿上的人突然猛地翻过来，手肘将他击倒在地，随后欺身而上。
叶长钦反应过来时，已仰躺在地。
少女双膝夹住他的腰部，跨坐在他小腹上，一只手撑在他耳侧，另只手卡上他的喉咙。
周身的杀意。
“呃！”叶长钦奋力挣扎，不料小姑娘力气颇大，竟无法挣脱。
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趁其不注意，将腰间的匕首抽了出来，架在了华昭的脖子上。
“公主，休要冲动！”
华昭感受到颈上的凉意，面无表情的松开了手。
叶长钦瞬间翻过身，将人压在身下。
小姑娘冲他眨了眨眼，端的从容镇定，丝毫没有惊慌或者被反击的尴尬。
“没想到将军在水里泡那么长时间，仍然风采依旧。”音如银铃。
她还有心情开玩笑。
叶长钦无心接话，重重地喘息了几口气，水珠顺着发缕滴落在少女的面颊上。
虽刚从水中捞出，少女身上的香味却愈发浓郁了。
男子一时被这味道晃了神。
华昭倒没有恼，认真审视着眼前的人。
月光皎洁，朱唇玉颜，说是风采动人的确不为过。
他面如凝脂，额间还有几根碎发，脸部轮廓的冷硬在雾气柔和几分，幽深的眸中带着冷漠与疏离。
与久经沙场的将领不同，他似乎还未沾染太多杀戮的气息。
浸湿的里衣半敞开来，里面几道浅浅的伤痕。
再往下看，腹上还淌着水珠，清寒的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若是摸上去……
华昭这么想着，便这么做了。
玉指刚触到肌肤，男子便被惊地差点跳起身来，想到还在压制对方，只原处道了句：“公主自重！”
声音有些沙哑。
小姑娘在他身体的颤栗下收回了手。
嗯，和她想象的一样平滑。
像是为了回应他那句话，她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
叶长钦衣衫不整，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方才将军为了帮她倒水，好心替她解开了衣带，防止呛口，却如今……
也是衣襟大开，甚至露出了一片嫩粉色的小衣。
叶长钦顺着她的目光，自然发现了这点，红了脸，垂眸。
“抱歉，得罪！”
唇红齿白，再加上他面上的酡红。
着实诱人呐。
不知尝到嘴里，是个什么滋味。
小姑娘微微一笑。
突然伸手将他正欲撇开的头按下。
！！！
叶长钦瞪大眼睛，因这一动作，手腕下意识用力，少女光洁的颈上立刻出现了一到红痕。
华昭吃痛，贝齿报复性地咬了下他的唇瓣。
叶长钦不觉，他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甚至忘了手中还拿着东西，脑子里有什么炸裂开来，一片空白。
呼吸交错，炽热的气息席卷全身……
很久很久，直到喘不过气，他才清醒过来，迅速推开她。
他立起身，凝视着眼前的小姑娘。
后者抬头与他对视，目光清澈，表情天真无辜。
她目光下移：“有反应了。”
“闭嘴！”条件反射地喝道。
他只手握紧刀柄。
疯子。
“你……”
刚想开口训斥，却发现已经躺倒在地的小姑娘缓缓闭了眼。
“喂！”他心里咯噔一下。
回应他的是一阵匀速的呼吸声。
……
睡着了？
好快！
也是，毕竟跟他较劲那么久。
不过刚做过那么些事还能在他面前合眼，倒是心大。
叶长钦打量了一下四周，把匕首收回。
马不知什么时候跑掉了，看两人这状态怕是没法下山了。
仅仅两个时辰，行军打仗都没有感觉这么累过。
他需要歇息会儿。
长长地叹了口气，叶长钦将方才卸掉的布甲盖在少女身上，又摸出了块火石……
月色逐渐暗淡下来。
柔和的火光照亮这片领域，叶长钦盘膝坐在一旁，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
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只是，两人湿哒哒的头发衣装以及小姑娘脖子上的伤口提醒他，方才的发生的一切，不是幻境。
先是甩开侍女跑进山林，被他寻到立刻投湖，救上岸后欲掐死他，方才又做出那样的事。
是在捉弄他？
哪有这么折腾人的，也太过火了。
她怎么能……
简直是不知羞！
大脑飞速运转着，耳根的红迟迟不肯退下。
毕竟是个正常的男子。
何况，他第一次和一个姑娘如此接触。
可他现在，又不得不与她接触。
他叹息着撕下一块布条，打算为其处理伤口。
帮小姑娘翻过身，叶长钦突然发现她玉颈下的后背处像是有几道伤痕，在贴身的衣料下若隐若现。
仔细探查一番，那是被抓挠的旧伤。伤痕已经很淡了，想来应该进行了很长时间的养护。
可她是公主，怎会遭受这种伤害呢？
当下是不会有人来解答他的疑惑了。
叶长钦默默将颈上伤痕包扎起来。
幸好伤的不深，没出多少血，很快就结渣了。
她应该不会很疼吧。
无意看到其臂上戴着一双精致的银质护腕。
怕硌到小姑娘，便轻轻去取，然摆弄了好一会儿也没取下来。
他正要换个角度，哪知小姑娘微微动弹了一下，他心里一惊，脚下没站稳。
啪叽——摔到人家身上。
正对上那张娇艳的小脸，大约只有半寸的距离。
叶长钦：……
他重新坐好，还好没有将人惊醒。
耳根的红色却不停地蔓延，完全忘了取下护腕的事。
打量了一眼熟睡的少女。
小姑娘不知梦到什么，脸上还带着甜甜的酒窝。
心中泛起丝丝痒意，果然如传闻那般风华绝代。
若是不闹腾，倒也惹人怜爱……
不对。
他在想什么！
叶长钦站起身来。
她可是邺国的公主，是太子的人。
手心渗出一丝冷汗。
他刚才，那是什么心思！
平复下心绪，再次向小姑娘看去，目光带了些冷意。
所以，她跑出来，究竟有何目的？
他看得太过专注，未发现一道黑影从天空略过。
月亮不知何时完全被乌云覆盖，有什么东西打在肩上，凉丝丝的。
下雨了……
华昭醒来时天已大亮，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在山洞。身下是一席干草，旁边残留着燃烧殆尽的柴灰。
摸了摸脖子，上面用棉布条缠了一圈。
她扶着土壁坐起身，衣物滑落下来，是男子的皂绢甲衣。
身上的衣服倒是干得差不多了，穿戴还算齐整，料子倒是起了不少褶皱，像是被人拧巴过。
她嫌弃地拎起甲衣丢在了一边，然后开始扯脖子上的布条。
叶长钦拎了两条鱼过来，便看到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