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紫叶桃花
来到魔都的第六日，入夜后，等候已久的猎人们将二殿下的院子紧紧围住。
桃花作为魔都北区仅此兰草的第二帮派，两天之内竟然被初来乍到的新人杀了外围势力共计八十人。桃花杀人不成反被偷家一事，已传遍整个魔都，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两人像缩头乌龟一样在百宝阁待了整整三日，终于敢出来了，今夜必一雪前耻，手刃他们。
“景安，外头有人。”换完药的二殿下趴在床上，侧头听着院外的动静，“五十七人，进院子了！”
“殿下守在屋子里，不用出去，外面味道太重，殿下不喜欢。”玉七拿起剑，柔声嘱咐道。
二殿下想了想，决定搬着椅子坐在屋门后，如果景安打不过，自己再出去捞他。就像以前一样。
“殿下若是饿了，桌上有茶点。”殿下不食荤腥，唯食点心，明日起得让殿下多尝些其他的。
二殿下点点头，经景安这么一提，肚子似乎是有些饿了。
玉七推门走出屋子，拿起长廊上放置的藏青色长衣穿在外头，将身上二殿下挑选的紫色长衫完全遮住，又将长发藏于帽中。
“抱歉，让诸位久等了。”
剑出鞘，声声无息，红袍猎人并未因同伴的倒地不起而退缩害怕，更未悲愤难过，死亡只能激起他们的杀意，只能令他们兴奋。
魔都没有弱者，魔都人人都敬强者，更喜欢打败强者，以此获得加倍的成就感。
眼前这个身穿藏青色长衣，长发尽数藏在帽中，剑气如凉爽夏风的男子，他的强深深刻在他们脑海中，快如霹雳无声无息的行动，幽暗但无一丝杀意的眼神，甚至看不清他出剑的姿势。
上一秒还在听他说着恭敬的抱歉话，下一秒脖颈划破长眠于他的剑下。
转眼间，五十七人，只剩下最后一人，一位站在院子后，手拿桃花团扇的红衣女子。
“多谢五当家。”玉七丢掉手中染血的剑，并不打算杀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姑娘，总得有人回去报个信，如果每晚都像现在这样，院子恐怕都要变脏了。
今晚前来的是桃花五当家紫叶，另有白碧、品霞、绿鄂、垂枝四位当家的。玉七和二殿下是五当家紫叶所选必杀的两位新人，桃花为此损失多位兄弟，因此紫叶随行前来。
紫叶眼神依旧轻佻，被扇子遮住的嘴角露出明显的怨恨，坏了这副美人皮，捏扇的手因气愤微不可见的颤抖着，他谢什么？自然谢的是今晚送来的这些身份牌。
没想到一个直不起来的人，剑法精湛，更下手狠厉，丝毫没将那些人放在眼里。此人如果不能收入麾下，定当先手抹杀。
“孙公子客气，公子乐意收下就好，那日百宝阁一见，就知道孙公子是个厉害的。不知道叶公子的病可有好转，像孙公子这样的厉害人物，等过了明日，必定门庭若市。
桃花别的没有，却是个绿树成荫、月明风清的好地方，公子可要好好考虑才是。”
紫叶笑意盈盈地说道，心想：自己这般好言好语地说，如果他识相，那还能饶了他一命。
玉七抬眼朝她看去，月光下那双黑色的眼眸，忽暗忽明，看似毫无变化，心底却是起了杀意。
这女子三两句，先将之前几番的杀机说成友好赠送，又挑明二殿下身娇体弱养在桃花帮派最合适不过，说是让人好好考虑，实则是明晃晃的威胁。
“多谢姑娘提醒，在下不便离开，恕不远送。”话毕，玉七转身合上院门。
紫叶站在原地，眼中的笑意再维持不住。紫叶是桃花的一个品种，因叶带紫色故得此名。桃花帮派中的五当家，只取年轻美貌的一位，每隔五年都会换人。
紫叶并非不可缺少，甚至于就是为了处理新人之类的事物而存在的。若其他几位当家人想要拉拢孙七和叶蘅，那势必会杀了紫叶以平息前仇，宽慰人心。
桃花帮派中，五当家往往都是个嚣张跋扈的，看似在帮派中德高望重一呼百应，实则没有任何权利。
唯一的作用就是惹事儿，挑事儿，制造与其他帮派的矛盾，趁机争斗获取钱。一旦出了问题，第一个死的人，便是五当家，五当家的头衔说出去还是能唬住人，卖个人情的。
屋内，二殿下慢条斯理地吃着茶点，不多不少刚好三块。
“殿下吃饱了？”玉七摘了帽子脱掉外衣，推门进屋，殿下的胃口小的可怜。
“饱了。”二殿下指着桌上的油灯，要玉七陪着自己如厕。
“殿下何时学会一个人去？”玉七找出一支蜡烛，引燃后带着二殿下往后院去。
“不，你陪我一起臭。”然后一起洗白白。二殿下仅有的小心思，全用在了玉七身上。
“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夏日的魔都会很热，要不要为殿下寻一处避暑的地方？百宝阁尚可，但每月只能入住五日。
过了明日，另外七个帮派许会上门，要趁机去看看吗？
“做人难，不洗就会变味儿，怪不得你喜欢泡温泉。”二殿下双手举着头发，低头闻了闻，没味了，洗干净了。
“殿下可以将头发放下来了，伸手穿衣服。”
“穿好了。”
二殿下干劲十足地撸起袖子，想要施展方才所学，却被直截了当的拒绝。
“夜里凉，殿下先回去暖被子。”
依依不舍回去暖被子的二殿下，第一回感受到了被窝的力量。
来到魔都的第七日，日上三竿，紧紧贴在床上不得动弹的二殿下茫然地说道：
“景安，饿……”
“那殿下起来吃饭，别赖床了。”
“起不来。”
“殿下要努力努力战胜被窝吗？”
“脑子想，身体不想。”二殿下从不说假话。
一个时辰后，二殿下从床上坐起来，脑袋昏昏沉沉丝毫不知今夕何夕。
“殿下舍得起床了？”玉七端着清水走进屋子，坐在床边帮殿下穿好衣服。
“嗯嗯嗯。”二殿下含糊道。
“脑袋疼？”瞧着二殿下睁不开眼睛的模样，玉七既觉得心疼，又觉得好笑，“睡多了就会头疼，下次还赖床吗？”
“不。”二殿下挣扎着，憋出一个字来，又饿又渴又想睡又想醒。
“穿好衣服，洗把脸，就清醒了。”
凉意打在脸上，二殿下的意识终于清醒过来，然后一脸坚定地看向那张床，下定决心要战胜它。
“饿了吧，快来吃饭。”玉七从百宝阁带回来两碗素面，还热着。
“还饿。”二殿下看向一滴不剩的面碗，觉得这面十分好吃。
“殿下不能再吃了，吃多了伤胃。”
二殿下摸了摸吃圆的肚子，惊觉有一丝难受，做人难，不吃饭伤胃，吃多了会伤胃，还会轻易被锋利的东西刺穿，真脆弱。
“景安，你再多说些。”
“好，我们出去走走。”
收拾完碗筷，两人外出散步，时值未时，青石铺路的巷子里暖风拂面，黑暗里杀机四伏的魔都，在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却这般安宁。
二殿下瞧着魔都入口处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扭头询问：
“魔都有很多人，他们是不想当人，又无法成为修士，才来的？”成为修士的首要条件是三世为善，作恶多端之人无法成为修士。
变成人的二殿下，刚体会到一些疾苦，便觉得做人很辛苦，所以人是想摆脱掉这身孱弱的躯体，想变强的。
“不是，是世间的恶影响了他们，他们才会选择了这条无法回头、一生流离的路。”
从前有位一心除恶扬善的前辈，他发现一个行恶之人却是天下孝子的楷模，也有可以温柔以待的家人。
于是他开始思考，人明明心有善意，为何会变成恶人？
后来他又发现当初为救一只鸟挨了毒打的人，竟然变成一个以血为食的极恶之人。
于是他放下剑开始去寻找，人会变成恶人的原因。
二殿下的眼神逐渐疑惑。
“从前有位前辈他一直在寻找，人为何会变成恶人。”人从诞生开始，并不懂所谓善恶，能让人变成恶人的，只有恶，那恶又从何而来？
“为何？”
“殿下，如果你需要伤害一个无辜的人，才能救我，你会伤害他吗？”世间有许多类似于此的无奈之事，不得已要去做出选择。
二殿下点头，伤了再补偿回去。虽然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如果要杀了他呢？”
二殿下愣在原地，半响，得出一个结论：“心里没有重要的人，就不会。”所以只要心中无爱，就没恶了吗？
没有任何在意的事情，就不会为了谁去伤害谁，不会让谁损失利益。
“殿下这么想可不对，人心中总会有所念想，或是一饭一水，或是一人一城，没了这些，人与行尸走肉何异？”她们受十月怀胎之苦，不是为了一个空壳。
“那……不要选择。”只要没有这些选择，一切走向都不会干涉到他人，就没有伤害，没有恶，没有杀戮。
“殿下这是耍赖，选择是必不可少的，就比如殿下晚饭是要吃栗子糕，还是吃荷花酥。”
“自己做！都做！”
“那殿下去谁家采买？总是要有所抉择。”每一次抉择都像一次加码，当人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如果不及时更正，天平倒塌，恶就会出现，先是小恶，最终积累成极恶。
天平就如人心中的自我调节，是最后的、最稳定的防线，但这道天平并非谁心中都有。
世间会有自私到极致、盲目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也会有大爱无私之人，不过更多的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人。
“所以，恶一定会存在。”二殿下看着魔都入口处缓缓关闭的门，那道鉴别是人是魔的门，所以那里总会有人来。
“恶意与善意并存，永远都不会消失，但人可以克制，恶行可以消失。”总有一天，会消失的吧。
“嗯嗯！”二殿下点头，拉着玉七的手掌，望向魔都中心处的高楼说道：“景安，我们去百宝阁！”
“殿下要做荷花酥？”
“还有栗子糕！”在仙界做的那些，景安不吃，现在一定要做给他尝尝。
“殿下别急，百宝阁酉时关门，若是殿下再磨了脚，以后殿下就守家，不要出门了。”
明明还是温柔不失恭敬的语气，二殿下却相信景安一定说到做到。于是，二殿下立即停下脚，跟在他身后。
“景安，你变了。”二殿下抬头略带不满地控诉道。
大概是从前总需要自己保护的人，突然变强反过来都会威胁自己了。
“哪里变了？”
“哪哪都变。”从前要低头看，现在要抬头看。不开心。
“殿下会长高的。”大概吧。这个化凡丹似乎是按照年龄和心智来化的，一千零九岁的殿下，心智只有六七岁，不能再多了。
“哦！”没化成凡人之前，都没有景安高，不开心。
“殿下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的顶着。个子不能太高。”殿下的心思，看一眼就能知道。
“天不会塌。”二殿下昂头望天，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天会变得漆黑，不见日月，黑上很长时间，有百日。
“殿下怎么了？”玉七顺着殿下的视线看去，蔚蓝的天空，连一片白云都没有。
群魔乱舞，百鬼夜行，魔界无首，冥界动荡。这样的感觉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二殿下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又恢复，来到魔界之后，心中的违和感被放大了。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碧湖村，可碧湖村并无异样。至于冥界，仙主大人去冥界乱打了一通，还赔了一座山去，也是无异样的。
魔界虽有异样，但最不可能死的魔主死后，魔界有新任魔主——前任偃魔君夜书，除非在不久的将来，夜书也会死。余下的魔族，不堪重任。
“景安，魔主子书钰为何会死？”明明拥有永生，只要世间不灭，就可以永世长存，怎就死了？
“要等进入魔界之后才能找到答案，我们要在魔都待上十五年。不论是魔主之死，还是核实异火归属，都提之尚早。”
闻言，二殿下又将目光放在百宝阁那方，眼下采买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