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崇祯年间的大疫病，波及范围不仅仅是在大明境内，包括蒙古，以及金国境内，都有大面积传染。
只不过关外人口相对较少，而且，女真人采取措施比较果断。
哪怕是无粮者, 说杀就杀，防止造反。
传染了疫病的，基本上也都是杀了，防止传染。
即便如此，清初的许多王公贝勒也都死于疫病。
比如多次在关键时刻支持皇太极的岳托，按照历史轨迹在几年之后，就会死于天花。
在他死后, 皇太极感念他的大功，封他为第一代克勤郡王, 配享太庙，克勤郡王的爵位世袭罔替，为清初八大之一。
看过《康熙大帝》的人，对其中一个情节应该会印象深刻，幼年康熙得了天花，孝庄吓得几乎跟丢了命一样。
疙瘩病的恐惧，绝对不下于天花。
“确定了吗？”皇太极声音有些嘶哑，紧紧盯着佟养性。
“确……确定了！大夫说，十之八九，就是疙瘩病。而且，已经在军营里传播开来。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感染。主子, 快想办法吧！这样下去, 可不行啊！”佟养性声音带着哭腔。
疙瘩病一旦传染开来，可是不分人的身份如何啊！
管你是普通士卒，还是带兵将领，甚至是王公贵族, 只要传染上，一律都得死。
嘭！
皇太极双腿无力, 重重地坐在床榻上。
“主子！”
旁边护卫吓了一跳。
皇太极猛地把护卫甩开，重新站了起来。
“这个消息，还有谁知道？”皇太极盯着佟养性，目光如同猛兽一般，让人感到恐惧。
“没……没有了。”佟养性摇摇头，“我接到消息之后，已经让人把大夫关起来，立刻就来向主子您汇报，没有再跟任何人说过。”
“好！”皇太极点点头，夸赞一声，“你做得很好！那几个大夫，一定要派专人看管，不能让他们胡说八道。如果消息泄露出去，凡是听到的，一律杀无赦！”
皇太极语气阴森。
佟养性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是，主子。”
他也知道此事关系的重大。
连日战斗，八旗大军吃了不小的亏，损失巨大，士气本来就非常低落。
如果疫情再爆发开来，恐怕瞬间就得炸营，皇太极也弹压不住。
“主子，那些得了疙瘩病的……”
佟养性试探着问道。
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去触皇太极的霉头。
但是，这话他不能不说。
疙瘩病可是一点都耽搁不得，要是置之不理的话，很快就会大规模传染开来，连他佟养性也会九死一生。
而且死相会非常地惨。
皇太极眼中闪过一抹阴霾，冷冷道：
“派他们做前锋，让他们去冲阵。让他们吃饱了，给他们承诺，只要冲阵两天，不管成功失败，都给他们全家抬旗，官升一级，给他们赏良田五十亩，牛一头，马一匹，锻三匹，银百两！”
佟养性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
这赏赐，的确是非常地丰厚。
丰厚到哪怕明知是死，也让人敢去拼命。
在这乱世之中，人命并没有那么值钱。
不过，黄太极给出这么风后的奖励，其实只是空口承诺而已。
那些士卒得了疙瘩病，本来就身体虚弱，再去冲锋的话，哪里还有活命的道理？
皇太极的用意，显然不仅仅是让他们死在战场上那么简单而已。
归化城的明军每次打完仗之后，都会打扫战场。
对方根本不知道这些尸体上带着疙瘩病这种瘟疫，然后，就会被感染上。
一旦疙瘩病在明军中传播开来……
嘶！
明军自然是不战自溃。
但这一招，真的是太恶毒啊！
一般人遇到瘟疫，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皇太极竟然要利用瘟疫去杀人。
万一不慎传播开来的话，这位主子真的能控制得住吗？
佟养性不寒而栗，有些不敢想象。
……
“哦——”
“大汗万胜！”
“大汗万胜！”
当皇太极的命令传过去的时候，汉军旗中，一阵欢呼。
奖励，又变得更加地丰厚了。
最关键是他们看到了希望。
那些有疙瘩病症状的士卒们被集中在了一起。
当然，这个人数显得有些庞大。
被派去冲阵的，并非全都有疙瘩病，有些跟疙瘩病患者有过接触的，也都被集中起来了。
他们只需要坚持两天时间，不管成败，都能获得丰厚的奖励。
“娘的！跟这些明军拼了！只要坚持两天，就能抬旗，官升一级，还能有良田五十亩，牛一头，马一匹，锻三匹，银百两……俺就能把俺媳妇和孩子接来，好好过日子了！咳咳！”
张二山原本是辽东明军，在跟鞑子作战的过程中被俘。
他运气比较好。
被分给一个巴牙喇，对方性格和善，很是善待他。
张二山做事也勤快，而且身体强壮。
在明军中，曾经是一个总旗官。
那个巴牙喇知道了张二山的经历之后，有意抬举张二山，就把他推荐到汉军旗去了。
张二山对那个巴牙喇感激无比。
他在汉军旗从普通十足做起，作战勇猛，对生活很有奔头。
尤其是看着建州军队作战连战连胜，张二山比鞑子们还高兴。
他只盼着鞑子有一天能打破长城，打进大明境内去。
这样他就有机会见到他的家人了。
他的家人还在大明境内呢！
没想到，一切进展都很顺利的时候，竟然在这里遇到这样一支古怪的明军，让八旗大军接连受挫。
张二山看着身边同袍一个个战死，心情越来越沮丧，几乎都快要失去信心了。
这时候，大汗竟然突然宣布，让他们去冲阵，只要能坚持两天，活下来，就给他们重奖。
“两天啊！明军的火器那么厉害，咱们怎么可能坚持得了两天？”有同袍小声嘀咕着。
这个同袍昨天晚上发烧了，浑身乏力，心情也就跟着很沮丧。
“怕什么！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这世道，活着还不如死了呢！咱们拼一把，万一真的能坚持两天，大汗重赏，咱们就能成旗人，做富家翁了！咳咳！”
张二山眼中带着几分期待。
说话的功夫，他忍不住又咳嗽了两声，嘴里微甜，伸手在嘴边掩了一下，发现竟然有几丝血丝。
他也没太在意。
可能是这几天太辛劳了。
连日攻打明军阵地，不得休息。
明军的火炮又那么猛，好几次有开花弹在他们身边爆炸。
或许是震的，再加上尘土，缺水之类。
有同袍咳血，大家也都没有当回事，只以为是受伤了。
汉军旗饱餐了一顿，几天来第一次吃饱饭，士气顿时高涨起来。
佟养性趁热打铁，立刻下令，开始攻击。
张二山没有冲在最前面，他跟这支明军打过几次仗，有经验。
知道冲在前面的，肯定是必死无疑。
让前面的人做肉盾，他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刚冲上真地，炮弹呼啸着就砸了过来。
很快就是密集的子弹……
这些患病的士卒，体力明显不如普通人，进攻速度更慢。
他们遭到迎头痛击，体力渐渐流逝，筋疲力竭，呼吸急促，身边的同袍一个个倒下去，惨叫声不断，他们高涨的热情迅速消退。
“我要死啦！”
有人崩溃了，大喊着逃跑。
呼啦一下，整支进攻的队伍都溃败了。
张二山从始至终都是晕乎乎的。
刚开始是因为热血上涌，情绪激动。
然后，跟着大家往前冲，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已经败了，开始溃退了。
但是，在这支队伍发动攻击的时候，皇太极就调动了一支精锐队伍，在后面督战。
看到前方队伍撤退，立刻弓箭覆盖。
张二山刚转身，就看到身旁一个同袍被一支重箭怼着射中面门，脑袋都射穿了，当场暴毙。
“玛德！这些鞑子是想让咱们死啊！”
“对啊！他们给出那么高的奖励，根本就是为了糊弄咱们！咱们死了，一文钱都拿不到！”
“跟鞑子们拼了！”
“……”
汉军旗这支队伍也被打恼了。
他们往前冲，明军的火铳太厉害，简直就是送死。
那么多同袍战死了，往后退的时候，却又要被八旗的主子们给射死。
这些天的怒火瞬间都点燃了。
张二山同样感到怒火往脑袋顶上涌。
“拼了！跟鞑子拼了！”
他的声音嘶哑，愤怒到了极点。
他们现在也是大金的军队啊！也在为大金卖命啊！
女真人竟然要杀死他们？
可惜，他们的战斗力还是太弱，人数也不太多，很快就被督战的八旗军给杀光了。
张二山胸口中了一箭，倒在地上，陷入黑暗之中。
皇太极远远看着，表情冰冷。
“传令下去，汉军旗一部作战不力，临阵溃逃，已经全部诛杀。再有临阵脱逃者，一律杀无赦！”
……
这边战斗结束。
强地军那边，立刻有人出来打扫战场。
谷二因为作战勇猛，成了他们战斗小组的小组长。
强地军在作战的时候实行三三制。除了以小旗为单位之外，另外每三人组成一个战斗小组。
谷二现在跟两个战友，正监督着二十个汉军旗的俘虏打扫战场。
“大人真是太仁义了啊！竟然给这些战俘发放这么好的口罩、手套，还有这防护服……还说是一次性的，打扫完战场就要替换掉。这么好的东西，真的是太可惜了。”谷二咋舌赞叹一声。
“谁说不是呢！这什么防护服，样式虽然古怪一些，但料子很好啊！要是搁以前，咱们连这样的衣服都穿不上。现在穿一下就要烧了，说是会有什么病毒……”
另外一个战士，也是一脸肉疼。
他们苦日子都过惯了，见不得这种浪费啊。
虽然他们极为崇拜赵大人，但现在也下意识地觉得，赵大人这么做，真的是太浪费了啊！
他们觉得自己穿防护服，穿一遍就扔了已经很可惜了，更何况是这些战俘们？
好在，赵诚威望极高，他们虽然抱怨，倒也不敢不听话。
尸体集中在一起，一把火烧掉。
另外还有一些受伤的战俘，全都集中起来，军医为他们做检查，能治疗的，就安排治疗。
这些战俘治好了，将来都是免费劳动力。
“大人。”
军医面色凝重，来向赵诚汇报。
“这些战俘中，有人感染了鼠疫，并且情况很严重。”
“鼠疫？”
赵诚心里咯噔一下。
“这么说，建奴军中已经爆发鼠疫了？不对！他们的战斗力，并没有受到影响。如果是鼠疫在全军中爆发开来，效果绝对不是这样的。”
赵诚稍微琢磨，立刻就明白了。
白天战斗的时候，他一直拿着望远镜，关注着战斗过程。
汉军旗在冲锋的时候，战斗力比平时要弱得多。
赵诚当时还有些奇怪，猜测其中原因。
现在，审讯战俘，得知他们是被特意选出来的，而且很多人是在发烧之后被选出来的……
赵诚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看来，建奴军中只是刚开始有人感染鼠疫。然后，皇太极把感染鼠疫的这些人集中起来，让他们冲阵。这是投毒来了？”
赵诚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了。
皇太极太狠了啊！
不过，想想也正常。
从小随着父亲征战，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人，哪里会拿人命当回事？
按照历史轨迹，之后皇太极几次带兵攻入大明境内，一路见人就杀，所有钱粮一律抢光……
为了削弱大明的潜力，可以说是一点人性都没有。
能做出投毒的事情来，毫不意外。
“好！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赵诚给这些人用了一些抗生素的药。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人从来没用过抗生素，初次使用，效果简直好得出奇。
赵诚的目的，并不是治好他们，而是稳定住他们的伤势和病情，让他们恢复一定的体力。
然后，从四面八方，把他们放了出去。
让他们回返建奴阵营。
这个烫手山芋，还要交给皇太极。
赵诚倒要看看，皇太极怎么来处置这些战俘。
而且，赵诚不是让他们从一个方向离开，而是从四面八方离开。
就算皇太极够果断，当他的命令传达开的时候，鼠疫也早就在金国的军队中传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