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三章
“你说徐川跟谁？”
温京墨此时正站在大厅有廊柱遮挡的角落里，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强装镇定却一头虚汗的孙有福。
“翊王！我祖父曾在皇城酒楼做过厨子，他就跟我们讲过，皇子都佩有玉牌，封王成年后佩金镶玉的，我刚刚清楚地看到了那人腰间金镶玉的腰牌，徐将军给他搬的椅子，还亲自给他奉茶！”
孙有福用袖子擦拭头顶的热汗，明明不远处就是冰桶却仍让他无法冷静。
“徐将军倒完茶都没坐下，就看门似的站在一旁，我没敢多问，赶紧借口准备点心出来了。”
温京墨相信孙有福的判断，在裕城能用徐川守门的除了翊王还能有谁？
苦于无大腿可抱的大千食府，翊王的到来无异于天降神腿！
“告诉有满去后面仓库找我，我要更换下一轮的甄选菜肴，让后院按人头准备水桶，要盛满水！”
温京墨话罢赶紧朝后院跑，转至角落摸耳消失，到家席地而坐就软倒身体，马不停蹄地进入游戏……
弦乐雅声结束后，乐师们退场，孙有福也终于消了汗，微笑着上台了。
“恭喜这四十位进入第二轮甄选。”
温京墨准备了五十张桌子，谁知竟还余出那么多。
“这轮的规则很简单，只请各位能跟随大厨的示范，做出菜品即可。”
孙有福此话一出，在座众人皆惊。
还没入选呢就教菜了？还大厨亲自教授？大厨的菜不都如秘籍一般不可外传？
孙有福没有多做解释就下台去了，换上弟弟孙有满。
“今天我们要做的菜叫做松鼠鱼。”
孙有满话就更少了，只简单介绍菜名后便从一旁的木桶中捉出鲤鱼。
鲤鱼肥硕有力，带出的水花四溅开来，足见其新鲜程度。
“活的鲤鱼啊，还这么大，大千食府真是财力不俗。”
缺水的裕城，水货大都价格不菲，何况如此体积的活鱼。
大千食府为每一个入选的学徒都准了同样的活鱼做食材，能弄来如此数量活鱼，只为甄选厨房学徒？大千食府的财力让人咋舌。
“这菜名怎么听着如此怪异？难道是要用松鼠来做鱼吃？”
看客们纷纷猜测，奈何遍寻台面上五花八门的食材调料，也没见任何跟松鼠相关的东西。
“鲤鱼刺多肉厚，味略腥，要从鱼尾处放血，还要抽去腥腺去除腥味。”
孙有满熟练地将鲤鱼一菜刀敲晕，开始杀鱼了。
开腹去除内脏鱼鳞等常规操作后，只见他在鲤鱼头尾各划一刀，先给鱼放血，又用刀背轻拍鱼身，手指灵活捏起，一条白色细线便被抽出。
台下有那机灵的赶紧掏出纸笔记录，有杀鱼经验的也上手跟着做了。
“难怪我在大千食府吃的鱼都鲜美无比毫无腥气，原来还有放血去腥线这种手法？赶紧记下来，回去给府里的厨子看。”
二楼有些爱吃鱼的老爷，吩咐身边小厮记下其中要领，回去改良府里的厨房。
“鱼肉改花刀，力求鱼皮连而不断，要紧贴鱼皮下刀切。”
孙有满手下不停，鲤鱼被砍断头，鱼身部分贴骨剃肉，鱼尾处却相连不断。
两片鱼肉皆都贴皮改刀成菱形块，看似麻利的刀刀切下，实则连皮不断，抖散开来，每块鱼肉都结实的连在鱼皮上，一块都没掉。
“接着就是嫩肉裹粉，取蛋黄一个，与鱼肉一起抓散，再拍入粉，力求每块鱼肉的缝隙都要裹满。”
孙有满将裹满淀粉的鱼肉里外翻转，只余鱼尾处连接上翘，一朵鱼肉做的花便华丽绽放在案板上。
“好手艺！”
在场的无不为孙有满的刀工喝彩。
孙有满却不骄不躁，手上动作一刻不停，沉稳进行下一步骤。
“接下来是调和料汁，糖、醋、酒、酱油与水……”
料汁怕是这道菜最简单的部分，但眼睛已经不够用的学徒们根本来不及学了。
变戏法般精彩的改刀过程让他们眼花缭乱。
“用清水涂抹边缘，将两块鱼肉粘合，锅热倒油，油热开始炸鱼。”
最精彩的部分来了，只见孙有满将那朵鱼肉花弯曲入油锅，炸制变色后翻转再炸，直至完全定型才缓缓松手，改用炒勺淋油。
全程徒手在滚油上方操作，看得大家啧啧称叹。
“鱼肉定型后再放入鱼头一起炸制，熟透后捞出。”
长条瓷盘中，那炸制金黄的鲤鱼已不负当时的模样，鱼皮完全卷曲不见，只余炸开的鱼肉支棱起来，色泽金黄香气逼人。
“放少许油炒制料汁，待汤汁粘稠后再调入水粉增稠挂浆，均匀淋在鱼上。”
随着一勺勺浓稠的酱汁淋上，这道松鼠鱼算是终于完成了。
挂满料汁的松鼠鱼酸香扑鼻，引人垂涎欲滴，最后还被撒上一把炸得酥脆的松子，均匀的蘸裹在每个鱼肉的缝隙里。
“大家一定还在好奇，这道菜跟松鼠有何关系？”
孙有福这时开口，手中不知何时拎了个遮布的笼子。
他缓缓走上台来，将遮布揭开，内里居然放着一只机灵可爱的松鼠，它手抱松子，小身子后一条蓬松巨大的尾巴，毛绒绒地炸开晃动，竟与那盘中鱼一模一样！
“这鱼竟然跟松鼠如此相似！”
台下看客们终于知道松鼠鱼的名字由来，不由纷纷惊叹。
“如此精妙绝伦的菜色，真不愧是大千食府出品啊！”
“是啊，平时皆都以为包间菜色已算最好，谁知还有更绝的！”
看热闹的算是大开眼界收获满满，只苦了现场等待考核的学徒们，有些从杀鱼去腥腺那步就受阻。
即便如吴全之流，在百鲜楼有过杀鱼经历，却也只到去鳞去内脏的常规步骤，什么去腥腺剔骨，又如何贴皮切而不断的改刀鱼肉花，皆都如看了场戏法般，只剩惊叹与佩服。
如此精细刀工的大菜，哪里是看一遍就能学得下来的？
温京墨临时更改考题后，难度大大增加，纯为展示，别说台下学员，孙有满学做松鼠鱼时都切废了不知几条鱼，那手更是新伤叠旧伤，就没见愈合的时候。
为了能吸引翊王注目，温京墨真是拼着一个学徒都招不上来的风险改菜，
几十条大鲤鱼她存了好久，本是用来庆祝开业整月的庆典所用，现今只能提前取用了。
翊王是个大纨绔，能为青楼花魁放下战事的秉性，自然会被松鼠鱼犹如变戏法的做法燃起兴趣。
温京墨偷偷瞄了眼楼上，果见坐在内室的翊王起身来到了栏杆处，奈何视线遮挡，她看不到翊王头脸，但那低调华丽的金镶玉腰牌却看得清楚，确如孙有福所讲。
孙有满做的松鼠鱼只展示了一会便被端走，送上了翊王的包间。
学徒甄选还在继续，又有三人退赛，场上只余不到三十人了。
温京墨惊喜发现徐英子居然还在，这位闺秀不愧是将门虎女，杀鱼她倒是杀得挺顺手，毕竟在府内厨房观摩过多次，但其他什么抽腥线改花刀她统统没做，只放了少许油煎鱼，随后将料汁一股脑倒进锅内，炖了起来。
再看阿芝吴全这类有点基础的，也差不多套路，利用手中食材佐料开始自创松鼠鱼。
很大原因是她只给每人一条活鱼，改刀切断鱼皮的例如吴全，干脆将鱼肉切成大块裹粉下油锅炸制，做成糖醋鱼块，虽然已经跟松鼠鱼没有关系了，但味道却相近，也算完成了菜品。
阿芝更是动起淀粉的歪脑筋，她将那坨被切得面目全非的鱼肉直接剁碎，制成鱼糜做馅，再用淀粉鸡蛋和面，将鱼糜包裹后用勺子修形，将其做成一颗颗鱼形的水晶饺上锅蒸熟，摆盘时再做造型，力求跟松鼠鱼相似，最后淋入酱汁撒上松子，反而成就了一道创新菜色。
其他人有样学样，都开始做起自己擅长的创新菜，无人再退赛。
至此温京墨终于放下心来，也不枉她白忙一场，招揽人才跟溜须拍马两不耽误。
学徒陆续出菜了，十位评判挨个品尝后给出了结果。
温京墨却没空看了，丫鬟打扮的她正跟着齐胜一起去翊王的包间送点心，顺便探探大腿虚实，谁知如意算盘打空，他们到包间时，翊王已经不见踪影，只余徐川自己。
他正对着徐英子那盘鱼皱眉凝思。
“老齐你们不必担心，捐赠军资的事，翊王刚刚已经同意了。”
徐川也没绕弯子直接跟齐胜说开了：“大千食府的能力有目共睹，不出半月圣旨就该到了，裕城便会成为翊王的属地，他此次能来便是对你们的认可，至于温家……”
徐川越过齐胜，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他身后的温京墨继续道：“他毕竟是官身，勿论是鬼是仙都还要在这裕城里讨生活，懂得避其锋芒才是长久之道啊……”
温京墨脸上不敢有任何多余表情，手上动作没停过，背后却已出了一层冷汗。
看来那日天字号里，亭风不是唯一看破她的人。
状似沉迷佳肴，从头至尾没正眼瞧过她的徐川竟也将她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