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成亲
因着温楚兰在金都没有家和家人,甚至连发嫁的地方都没有,于是这婚礼上的许多仪式都被省了去,钱氏想了许久,便把时家在金都的另一处宅子当成彩礼送给了温楚兰,也好让她有个地方出嫁。
成亲前一晚,温楚兰点了几支香,又在院内烧了纸钱。
“爹,娘,女儿明天就要成婚了,是你们替女儿定下的婚事。”她对着那一簇火焰慢慢道,“时家人还惦念着你们当年的恩情,将军和夫人都对女儿很好,阿黎还和以前一般开朗。”
“至于时大少爷…他给女儿送了一顶很精美的头冠,明天婚礼上女儿就要戴这顶冠,女儿很喜欢…只是…只是…你们见不到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平烟在一旁听着,心中也不免为这个可怜的少夫人难过。
“不对…你们不仅见不到女儿的婚礼……还见不到女儿和哥哥为你们复仇!爹…娘…我们甚至都来不及给你们收尸啊!爹——娘——”
这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如吞刀般痛苦,温楚兰终于嚎啕大哭起来,她的眼泪滴落在火上,让那火苗一闪一闪地跳动逃窜。
她流着泪,朝并州的方向跪下,狠狠地磕了三个头,最后一下她没有起来,趴在地上哭得歇斯底里。
那一日的场景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就如她梦魇里的画面一般,她母亲是救她而死,她父亲是护她而死。
她想过为何死的不是她,但既然上天和父母都让她活,那她就拼了命地要活下去。
温锦承在王府那边处理好明天的成亲事宜再回到这处宅邸时,就看见温楚兰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他只觉得心痛得厉害,于是在温楚兰身边跪下,也磕了三个头。
“爹、娘,儿子定会照顾好妹妹,不让她受一丝委屈。”
……
温楚兰是睁着眼过的一整晚,来给她梳妆打扮的嬷嬷来得很早,平烟服侍她起床的时候,她还躺在床上淌着泪。
“夫人,今日我们就先别哭了,良辰吉日。”平烟安慰她道。
温楚兰吸了一下鼻子,喃喃道:“你说得对,不哭,我不哭。”
梳妆的嬷嬷进来一看,都不由得惊呼:“怎么眼底这么红啊!快快快,来给新娘子洗脸!”
嬷嬷和丫鬟们手忙脚乱地开始给温楚兰梳妆,等最后的绿色婚袍穿上之后,外面的礼乐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温楚兰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妆容华丽、雍容富贵,这一身的婚礼行头都是钱氏和时黎亲自置办的,穿在她身上将她的气质衬得极好,让她恍惚中以为自己还是京城中被父母宠爱的大小姐。
“来了来了!大少爷来接少夫人了!”外面有丫鬟跑来通报。
屋里的人一听,纷纷又开始新的忙乱,却扇,婚袍摆好,等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就听见外面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吵闹声。
时靖本就俊朗,腰身挺拔,但他鲜少穿亮色的衣服,气势熏灼,总是令人胆战,可现在他这一身大红衣,头戴高帽,虽遮掩不了那骨子里的威压,但总归敛了些锋芒。
温锦承将温楚兰从房里背出来,踩着铺陈开来的红色长毯,温楚兰趴在他的背上一动不动,他每走一步,心就往下沉一下。
终于走到了门前,时靖正准备伸出手从温锦承背上接过温楚兰,却被温锦承轻轻后退躲开了。
“如今大兴王朝衰落,各地势力蠢蠢欲动,但我以我之见,唯有时家有一统天下之能,我能选择投靠时家,是相信时家,当然也能自立为王。”
“时靖,如果你让我的妹妹受了委屈,你信不信我我定会与你们时家反目,我有这个能力。”
四周的鞭炮声和起哄声还在不断,温锦承的声音被淹没在这些虚浮的吵闹中,更显得振聋发聩。
时靖站在门外,望见院里的一侧有未烧尽的纸钱,一阵风吹过,将那黄色的纸钱和大红的爆竹一同卷了起来,在空中飞扬。
“我信。”时靖笃定道。
温锦承点点头,红着眼眶道:“好。”
说完,便微微蹲下身,让时靖将温楚兰接过去。时靖一手穿过她的膝窝,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背,将她抱上了喜轿。
“起——轿——”
奏乐声又起,锣鼓喧天地传遍了整个金都城,百姓都对时家爱戴有加,又因近段时日这位少夫人的事迹传得沸沸扬扬,于是所有人都跑到了街上来围观。
时家大少爷的这婚礼,莫说是整个雍州了,怕是连京城都少见这样大规模的。
之前时家负责管事的管家和嬷嬷向温楚兰汇报彩礼台数、接亲人马、凤冠霞帔、礼炮规格、酒宴菜品等等之时,温楚兰就已经发觉到这几乎是一个王爷的娶亲规模了。
她知道这是时家借机在向大兴皇室和各地势力挑衅示威,所以她没有退回那些彩礼。
她只能在别人看不见的轿内,摩挲着那块白玉腰牌,强忍着泪水。
……
这场婚礼时家是给足了温楚兰面子,隆重又喜庆,时靖也在婚前被反复叮嘱道一定要在婚礼上对她表现得极为看重。
接亲人马回到了将军府大门,门前早已聚集了许多的时家亲眷和下人们。时靖下了马,亲自掀开了喜轿的红帘,扶着温楚兰下轿。
两人从嬷嬷手里接过了红绸,一人牵着一端,时靖走于前方,温楚兰跟在他的右后侧。
“请新娘子坐鞍,保佑夫妻二人平平安安!”
平烟扶着温楚兰走上前,稳稳当当地跨过了那个被装饰得喜庆的马鞍,时靖在前方侧身等着她,在她坐鞍之后抬头的那一瞬间,两人视线相对,都略微愣了一愣。
“喜迎新娘子进门——”
时殷年和钱氏早早就坐在正厅主位上等着他们的到来,一些劳苦功高的老将军被时家安排坐在了两旁的侧座,接受新郎新娘的拜见。
“三生石上注良缘,恩爱夫妻彩线牵,请新郎新娘共登花堂!”
时靖和温楚兰一同走进了正厅。
“一拜天地——”
他们转过身,朝着门外跪了下去。
“二拜高堂——“
时殷年和钱氏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儿子和温家女儿般配,赶紧笑着让他们起来。
“夫妻对拜——”
他们面对着互相行礼,温楚兰起身比他略晚一些,他看着她的脸缓缓地抬起来,眼里似是空洞的,这四周的喜庆都没能融化在她的眼睛里。
时靖听见身后有人议论着温楚兰,说她恭顺守礼、端庄大方,之前那些传言都是假的,也只有她才配得上时大少爷这样的边疆战神。
时靖回想着刚刚的所有礼节,温楚兰的动作总会比他略慢一步,一举一动不卑不亢、优雅自持,尽管她看上去似乎并不是那么喜悦,但他听了旁人的评价,不免暗自骄傲。
“礼成——”
主持的管家喊完这句,所有的年轻人都开始欢呼起来,今日除了时家的部下,还有许多军中的士兵也被允许休息一日前来参加婚礼,他们常年戍守边疆,难得遇到这样的大喜事,再加上成亲的是他们骁勇善战、冷漠无情的时大少爷,都不由得激动起来,暗暗谋划着要在婚宴上将时靖灌醉。
温锦承和李瀚带头将时靖拉走,就连平时一向刚正不阿、不常言语的时翊都伸手推着他哥往宴会上走。
那边温楚兰则被一群女眷簇拥着要送入洞房,她看着时靖被她哥拉拉扯扯地走向宴席,她哥叽里呱啦地和时靖介绍他喝酒的方法,发誓要让大伙儿看看这个战神喝醉了之后是个什么样。
温楚兰终于笑了起来。她松开了身边搀扶着她的平烟,缓缓上前走了几步,叫道:
“夫君。”
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一下,玩味儿地看着这对新婚夫妇。
时靖听见这一声称呼,觉得自己有一瞬间没有了意识,他只当是刚刚跪久了。
“别喝太多,尤其不要跟我哥喝太多。”
……
只是没想到最后时靖才是那个唯一没醉的。
时黎陪着父母招待了一下宾客之后觉得无趣,便拿了些吃食去找温楚兰,正好温楚兰在洞房里坐了大半日,前夜又一夜未眠,此刻早已饿得饥肠辘辘,时黎的到来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你先吃点吧,我刚刚去前院看了看,你哥那嘴啊,根本就停不下来,怕是还要一段时间才能结束呢。”时黎挑了一块红枣花生糕给她,“尝尝这个,早生贵子哦。”
温楚兰笑着接过了,问道:“我哥没有为难时靖吧?”
“怎么可能,你太小看我弟弟。”
温楚兰也知道温锦承以前纨绔,吃喝玩乐的花样儿不少,但和时靖一比,那就是大巫见小巫了。
果不其然,她们俩刚说笑了没一会儿,外面就有婢女急匆匆地跑来禀报道:“大小姐!前厅里的宾客都醉了一地,只剩大少爷和二少爷在看着呢,他们叫您过去看看。”
时黎站起身来问道:“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年长的都去睡了,今夜要当差、要值夜的也都回去了,就只有少爷们的心腹还在……没想到,全都喝倒了!”
时黎连忙去了前厅,温楚兰怕温锦承惹了什么事,不再顾忌什么礼节,带着平烟跟上时黎就走,只留下几位嬷嬷在身后叫着不可。
温楚兰一进前厅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酒杯和碗筷散落四处,时翊扶着李瀚,只是她没想到那个林慕也没走,和时靖一左一右地扶着温锦承。
“这是怎么了?”时黎回头问那个婢女。
那个婢女是刚刚就一直侍奉在这里的,回答道:“温大将军喝多了,说了好多他在京城当禁卫首领时抓捕坏人的经历,大家越听越激动,就……喝成这样了……”
温楚兰听了,不由得皱着眉扶了扶额,转身让平烟去多拿几件狐毛大氅来。
她走上前去,问时靖:“夫君,我哥没说什么吧?”
这一声“夫君”果然让林慕黑了脸,她转头看了看时靖,却发现他神色如常。
时靖没理身边的林慕,他明白温楚兰这句话里的意思,今日虽然他们二人成了婚,但时、温二家之前的误会还没有解开,她怕温锦承酒后失态,将当年温家查抄时家的事情又拿出来一通乱说。
于是他回答道:“没有,你哥之前好歹也是个令全朝廷官员闻风丧胆的独明司指挥使,若是就这点小酒就能让他说出那些机密要事,那他就不能将你从并州平安地带到金都了。”
“机密要事?”温楚兰重复了一遍,“你还是不信我们?”
时靖否认道:“你多想了。”
林慕将他们的话听得一知半解,询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啊?”
温锦承转过身面对林慕,醉醺醺地道:“人家夫妻俩说话,你插什么嘴啊?我跟你说,你别想打我妹夫的主意,你赶紧回去睡觉吧你,听话。”
说着,还上手摸了摸林慕的头。
“你流氓啊!”林慕恼羞成怒,一把推开温锦承。
温楚兰向她说道:“对不起啊林小姐,我哥以前在京城就这么放浪形骸,估计是把你当成陪他喝酒的歌姬了。”
林慕听了,脸色又红又白,气冲冲地出去了。
“来!李瀚呢?我们继续喝!”温锦承举着酒杯四处寻找李瀚。
那边同样是醉鬼的李瀚听了,傻笑着过来道:“来,哥,你还没说完你在并州的事情的。”
“哦哦,我在并州啊……当时那把刀是冲着我妹去的,我一个起跳!嘿!把我妹推开了,结果吧,你猜怎么着,我自己中刀了!但是我看那刀有点不对劲,我就自己悄悄收好了,你别告诉我妹哦!”温锦承道。
李瀚傻傻问道:“哥,你真厉害嘿嘿嘿……”
“我跟你说嗷,那刀……唔!唔!唔!”
时靖和温楚兰同时捂住了他的嘴,两只手叠在一起,温度不高,却好像被烫到了似的,又赶紧放开了。
温楚兰无奈地看了一眼时靖。
时靖也无奈地说道:“我收回我刚刚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