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矢川仁幸在几个月前收到了来自朗姆的指令。
他是朗姆手下情报组里的一名中层人员, 还差一步获得代号。
按理说,一名还没有代号的成员是无法亲自接收到来自组织二把手朗姆的指令的。
但矢川仁幸是个意外。
除了因为他本身的能力极强,是代号成员预备役之外, 也因为朗姆很信任他。
他是彻彻底底的朗姆派, 比起“组织的人”,用“朗姆的人”来形容他更加准确。
他按照朗姆的要求,进入了组织控制下的鸟矢志信医学研究院。
这一点并不难,因为这所研究院不仅仅是组织控制的, 更是朗姆亲自管辖下的。
最开始他并不明白朗姆的用意,但在他站稳脚跟之后,对方随之传来的第二道指令, 却让矢川仁幸意识到,这个任务为什么非他来不可。
朗姆指示他, 想办法让尾崎浩研主动泄露研究资料,之后, 他会让人来“处理叛徒”。
尾崎浩研作为该项目组的负责人, 自然不会不清楚这背后组织的存在。
他和安部溪美两人,其实都是组织招揽的研究员。
最开始, 自然是通过了半利诱半胁迫的方式,来迫使二人为组织办事。但到后来, 可能是麻木了,也可能是知道反抗没有用, 两人也就顺其自然地接受了组织的条件——为组织研究药物,从组织处获得不菲的报酬。
当然, 组织为了方便控制, 并没有让这两人知道彼此的身份。
尾崎浩研和安部溪美都以为自己在孤军奋战, 内心中始终沉默地保留着这“只有一人知晓”的秘密。
而朗姆之所以要如此行事, 是因为他想要顺利成章地把这份药物资料握在手中。
虽然这所研究所受他管辖,但里面的一切终究还是boss的,研究完成后,资料也将归于boss。
在boss的禁令之下,他没有随意从研究室内调取药物资料的权限。
不是做不到,而是做了后,就会背上背叛boss的嫌疑。
朗姆才不会就这样把自己的把柄给递出去。
如果尾崎浩研选择反叛的话,这位研究组的负责人必然会考虑到后续如何应对组织追杀的问题。
他手中唯一可以拿出来的砝码,就只有药物的研究成果。
所以他出逃时一定会带上拷贝有药物资料的磁盘。
这正是朗姆想要的。
他想要干掉尾崎浩研后,拿到对方手中的磁盘。
以从叛徒手中回收的方式拿到药物资料,才是最名正言顺的。
朗姆费尽心机绕这么一大圈,只有一个目的——试探boss。
他能感觉到,近段时间内,组织boss的行动越来越诡异、趋近保守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总会怕事,近期boss的不少指令都和他的想法产生了冲突,有些还明显有悖于组织利益的获得,这让他积累了不少不满的情绪。
而且,boss露面和传召他人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一切的兆头,都让朗姆不禁怀疑起了boss的真实状态。
再加之他本身就是个敢赌且有野心的人,所以便逐渐萌生了试探boss的想法。
这一回,boss主动放弃了与“鸮”那边搭上线的机会,还特地退让了一部分市场,无疑于彻底点燃了朗姆的怒火。
一向不愿意受憋屈的他立马策划了这次行动。
他要先把boss无比看重的药物资料握在手中,然后再看boss的反应。
如果那位先生迅速责令他交出资料,那便可以一切如常。
他只是从叛徒手中回收了战利品,他又有什么错呢?
但如果那位先生对重要药物资料落在了他手中这件事都无动于衷,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肖想一些更多的东西?
人的欲望本来就是贪婪无止境的。
何况他们这类生活在黑暗当中的生物呢?
因此,三日之前,来到研究院实验室的尾崎浩研便在无意中“恰巧”听到了矢川仁幸与他人的通话。
“炒尾崎组长的鱿鱼?”这位资历极浅的研究员说出这句与“杀头”一语双关的话来1,语气里却是轻松无比,像是在谈论什么游戏一样,“什么时候?”
“当然了,我不就是为了帮助你而来的吗?”
如果说,听到这里尾崎浩研还只是惊惧和怀疑的话,那么下一刻从电话另一头传来的话,则是让他感觉到自己在寒冬腊月里被泼了一大盆冰水,从脑袋顺着脊柱凉到了脚后跟。
“如此重要的药物不能全程由一组人研发,拿到资料后,剩下的都无所谓了。”
“可能留下的痕迹还是要清除干净比较好。”
对方的声音充满了嘲讽又无比傲慢,虽然在电子设备中有所改变,但尾崎浩研敢发誓,这一定是当初那个威胁自己为组织卖命的恶徒的声音。
他这辈子也忘不了。
怕被矢川仁幸发现,他没站多久,便匆匆离开了。
研究院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再安全,连同事都是来自那个组织的眼线。
尾崎浩研的内心一时无比激荡,他下意识地藏入洗手间的隔间之中,只有那个四周封闭的方正小空间才能给他带来一点安全感。
在安静到只能听到他一人喘/息声的洗手间里,尾崎浩研的心情这才逐渐平息下来。
他用手抹了一把自己的额头,却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出了一头的冷汗。
冷静下来后,他开始思考自己的退路。
他当然知道,那个组织中所说的“炒鱿鱼”绝不是一般会社中所说的“炒鱿鱼”,而是更接近这个词本身的意思——“杀头”。
自己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年,该逃的还是逃不过,那群恶徒终于想要灭口了。
他绝不能坐以待毙。
他只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人员,手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便是研究资料。
思来想去之后,他决定带着研究资料出逃,趁那个组织反应过来之前,把磁盘藏到一个其他人找不到的地方。
然后以自己脑中的知识为筹码,要求组织留下自己一命,为此他愿意继续为组织进行药物研究。
至于为什么不干脆将磁盘销毁——
因为尾崎浩研他也害怕与组织彻底撕破脸。
彻底将资料销毁后,那便是无可挽回的挑衅了,他丝毫不想领受那群人最为疯狂的报复手段。
有片磁盘在外,还至少能让对方有所顾忌。
在确定了接下来的行动后,尾崎浩研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推门离开了洗手间。
之后的两天,他表现得一切如常,暗地里却已经完成了资料的拷贝。
他准备在第三天下班后出逃。
只不过,在这天早上,他接过了褚石介端来的咖啡。
正是这杯咖啡,让所有人的计划都产生了变数。
尾崎浩研没能再走出研究院的大门。
而安部溪美因为白砂糖数量的异常——她前两天才刚往柜子里补过一次白砂糖——而发现了问题。
她被黑衣组织胁迫多年,警惕心自然高于常人。
因此她借着外出买东西的由头,转到了研究院南侧那条“被封死”的小路里,通过废弃多时的窗户翻进了实验室隔壁的洗手间。
结果,恰巧目击了褚石介杀死尾崎浩研的一幕。
但她没有立马冲出去阻止,而是躲在洗手间的门后,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安部溪美知道自己阻止也没用了,无论尾崎浩研死或者不死,这件事都会闹大,会有警方介入。
对于深知研究院背后有组织痕迹的她来说,已经有了极其迫切的危机感。
自己会不会被当成弃子?组织会不会放弃这边?
这些都是未知数。
同时,因为自己的现状被打破,她还莫名有了一种“终于可以结束了”的解脱感。
也许被当成弃子也没什么?
那一刻,连安部溪美本人都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她只是在褚石介离开后,循着自己的本能走到了尾崎浩研的尸体前,而正是在这时,她恰巧看见了从尾崎浩研衣服中掉出的磁盘。
一切都是直觉和本能。
等安部溪美悄悄查验过磁盘里的内容后,一种久违的兴奋和战栗席卷了在生死之间摇摆的她。
她不想就这样轻率地被组织灭口杀死了,但对自己的生死也不再那么在意和执着。
可能是多年来被组织压迫着的那份不安分的本能在喧哗和叫嚣,她想起了自己的同僚矢川仁幸。
对方大概是她死寂如水的这些年来唯一有些好感的对象了。
所以,她要把这片磁盘送给对方,送给她的限定“爱人”。
让对方也进入组织的视线,和自己来一场一生仅有一次的亡命奔逃游戏。
想想就很浪漫,不是吗?
她不禁笑了起来。
至于莱克希文,他在前一天就发现了尾崎浩研偷偷拷贝实验室资料的行为。
对于这名为了躲避来自意大利的追杀,而将这所研究院当作庇护所、保命牌的日意混血青年来说,尾崎浩研的行为无异于是想要断了他的退路。
因此,他决定趁早上去买东西的时候,悄悄从大楼背后那条“被封死”的小路进入实验室,找到尾崎浩研当场对质。
他所选择的路线和安部溪美是一样的。
不过安部溪美进行时很小心,没留下多少痕迹,再加上莱克希文本人内心很焦急,也没太注意周围环境,因而他并没有注意到,已经有人在他之前走过这条路了。
等莱克希文翻窗,穿过洗手间,到达实验室内时,他想要当面对质的尾崎浩研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对方身上的那片磁盘也不知所踪。
可他依旧想要得到那个乌鸦般的组织的庇护。
那么他能借助的砝码只有自己脑海中的知识和情报。
所以他选择用一把火,将实验室烧得干干净净,只留下自己脑中的信息。
在被警方逮捕时,他大声宣告了“但是我拥有它”。
乌鸦的眼线,想必一定就在这附近吧。
他需要把这句话,通过在场的某个人,传递到组织里的大人物的耳边。
——如果想要我脑子中的情报和药物资料,就来警察这里找我吧。
——我愿意和你们做交易。
矢川仁幸一直在暗中注视着实验室中发生的一切。
他刻意让尾崎浩研不要洗咖啡杯,把杯子摆在了茶水间角落;
他目送安部溪美把磁盘拿走,将她打上猎物的标记;
当莱克希文设置好起火装置后,为免这一切被当作是意外事故,他潜入实验室中,播放了那盘含有枪声的录音磁带,确保警方能介入调查。
既然目标尾崎浩研已经死了,那他的死亡一定要被利用到最大。
要像这场漫天的火焰一样盛大才行。
在他意料之外的,大概就只有警方的案件侦破速度,以及安部溪美主动把磁盘送给他这两件事。
接到朗姆“灭口并回收药物资料”这一指令的波本,在指定的时间,等在了研究院之外。
但他没有等到那名据说要携资料出逃的叛徒,反而等来了研究院内漫天的火光。
在波本到达研究院之前,克希瓦瑟已经按照那位先生的指示潜入了研究院内。
“一定要在这个时间之前去。”
“对所有人保密。”
“赶在某些人前面,杀死尾崎浩研,并且回收资料。”
坐在医院病床之上的矢川仁幸在给朗姆发完邮件之后,又点开了另外一个秘密邮箱,再次往里面发了一条信息。
[一切正按计划进行当中,磁盘已在我手上。]
[boss]
落款则是——
porto(波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