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阿尔忒弥斯号的客人明面上所被允许进入的最底层, 是占据了整整一层空间的赌场。
比起位于船舱中部、所有人都能进去晃上一圈的小型赌场，底层这间赌场的准入规则要更加严格, 只有获得了邀请资格的人才能入内。
在这所赌场中流动着的真金白银正是阿尔忒弥斯号盈利的大头之一。
克希瓦瑟抬起手腕, 等待守在入口的侍应生用仪器扫描他手上的智能手环。
“这是必经环节之一。”本次任务的主导者向苏格兰解释道，“同时，这也是第一扇门。”
厚重的雕花大门被推开, 门后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喧闹、亮堂, 放眼望去都是令人眩目的金色。桌上的扑克骰子与各色筹码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平时在宴会厅里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们此刻正坐在赌桌前风度全无、动作夸张。他们面色潮红，神情中或多或少带着癫狂之色。
克希瓦瑟走在苏格兰前方, 神色自若地在重重人墙之中穿行而过, 仿佛自动屏蔽了耳边的吵闹声。
虽然自称是第一次来，但克希瓦瑟的目标却很明确，显得对这里的路很熟悉一样。
苏格兰暗自注意到了这一点。
当然，他的视角与克希瓦瑟完全不同。
他不会像玩家一样, 在进入赌场的第一眼就看见了另一头一颗无比夺目的蓝色星星。
倒不如说，克希瓦瑟现在能克制自己的面色如常、不做出出格举动, 已经算是镇定了。
毕竟就算是四周目玩家，也没见过头顶蓝色星号的npc啊！
哪怕只是一抹幻影般的短暂一瞥，克希瓦瑟也十分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没有突发色盲症。
他正抑制着自己当场翻阅游戏介绍和玩法规则的冲动, 在脑内冷静思考各种可能性：
其一是游戏更新了隐藏副本, 上线了新功能。
这个可能性比较小，因为自己没有收到系统公告。堂堂玩家总不可能被系统拉黑；
其次是自己不小心掉到了游戏的某个测试bug里。
假设是这种情况, 那就可以从现在开始考虑该如何敲诈系统了；
同时也不排除是玩家所为的情况。
某知名不具四周目玩家当场来了个以己度人，猜测会不会是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家伙拿着稀有道具, 想办法给某个倒霉npc的星号来了一套洗剪吹拉染烫的杀马特套餐。
如果是这样……
那他当然要去和这名倒霉的npc合影留念啦！
拨开人群越走越快的克希瓦瑟最终在另一头的甬道前停了下来。
再往前就是拍卖会区域了。
他需要等工作人员来将徽章兑换成拍卖器。
船上拍卖会是非公开的, 只有部分人知晓拍卖会的存在。
这正是阿尔忒弥斯号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一座在海上漂流着的黑市交易点, 也是销金和洗钱的好去处。
他们这些拍卖会的正式参与者都会得到一枚专用徽章, 用于兑换拍卖器，相当于竞拍的号码牌。
每枚徽章的持有者可以带一名同伴进入拍卖会会场，而所有的入场者都将随机获得一张假面，用于掩饰自己的身份。
“恐怕是船上接二连三发生的命案打乱了主办方原本的安排。”
正常说话的音量在略显空荡的船舱及上下阶梯中被放大、回响。
克希瓦瑟与苏格兰一同经行几条安静迂回的走廊、穿过几扇暗门，下到了被标有“游轮禁地·乘客勿入”的负二层。
“为了在警察到来之前完成这场拍卖会，所以他们才会选择临时调整时间。”
他给自己扣上一张属于海盗的假面面具，伸出手推开了面前最后一道门。门后的喧嚣让人感觉仿若一瞬间从死寂之中回到了繁华人间。
比起上方因连环杀人案而隐隐陷于恐慌情绪中的一般旅客、以及方才赌场中明显上头的那些赌客，此刻拍卖会场中的这一小撮来宾就像是在参加上流晚宴的绅士贵妇们一般，戴着假面矜持地交流谈笑着。
“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克希瓦瑟小声吐槽道。
他迅速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准确锁定了自己的位置。
“快来快来，一起坐呀！”
玩家率先一个箭步在自己位子上坐定，随后伸出一只手在相邻座位上富有节奏和韵律地不停拍拍，同时还不忘抬起脑袋、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的同伴，殷切地招呼对方入座。
如果露出的那张脸不是粗犷的独眼海盗装扮就更好了。
被招呼入座的苏格兰：……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中此刻浮现出了一张无比符合当下克希瓦瑟神态的表情包：
[小人、拍床边、一起睡觉jpg]
思及此处，苏格兰不由得一窒。
他谨慎地坐在了距离克希瓦瑟最远的一侧——虽然由于座位相邻，所谓的“最远”也不过半个手肘远罢了。
这位卧底警官先生同样自进入拍卖会场起，就一直在留心周边的环境。
在坐下之后，一时无法收集到更多信息的苏格兰终于忍不住，开口向克希瓦瑟询问了一个他很在意的问题——
“为什么给我的假面面具是一只猫的样子？”
其他大多数人的假面面具都是公主、王子、骑士等等，克希瓦瑟本人选的海盗虽然特立独行了一些，但也起码是属于人的范畴。
所以为什么唯独给他的是一只猫咪样假面？？
克希·猫咪假面挑选者·瓦瑟面色坦荡、语气深沉地用手肘搭上了苏格兰的肩膀：“做人，不要太攀比。”
苏格兰：？
“哦，对不起，我忘了你现在只是一只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小猫咪。”
“那就……做猫，不要太攀比。”
苏格兰：？？
“总比老鼠的好吧。”克希瓦瑟低声自我碎碎念，“我又不是琴酒，没有叫卧底‘小老鼠’的爱好。”
对于这名卧底警察，他自认为对其的定位还是很精准的。
猫明明就很符合对方的本职嘛！
想到这里，他顿时理直气壮起来。
“如果今天和你一起来的是琴酒，那你现在要戴的，估计就是老鼠假面了。”
“猫不比老鼠可爱吗？”
苏格兰：……？
所以说，为什么？
无法理解对方脑回路的苏格兰浅浅丢出一问：“我是猫？那你为什么是海盗？”
“这个啊……”克希瓦瑟骄傲地说，“因为我扮演的是掳走公主殿下的角色。”
“因为没有恶龙，所以只能拿海盗凑活一下了。”
苏格兰：……？？
此时，还藏身在六月一日名下某住所里的199号打了个喷嚏。
组织想要的货是今晚拍卖品中的第六十八号。
至于具体是什么东西，作为任务执行者的克希瓦瑟也不是很清楚。
他只得到了那位先生所传达下来的一句话——
“你看见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
真可谓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当处于解谜者立场时，克希瓦瑟讨厌谜语人。
在目睹了前几件物品的拍卖过程后，克希瓦瑟很快便兴致缺缺地收回了目光。
竞价大多大同小异，谁知道轮到第六十八号要多久。
说不定得等到明天天亮时分。
他转头向旁边的苏格兰叮嘱了一句：“等快到的时候叫一下我。”
随后收回目光，打了个哈欠，想要窝进椅子里打个盹。
就在他正准备闭上眼睛时，突然想起了先前那抹顶着蓝色星星的身影。
“啊……对了。”克希瓦瑟强撑着精神，再仔细往四周找了一圈。
可惜的是，他没能找到那颗蓝色星星的拥有者。
最后，他将目光投向了二层几个被遮得严严实实的隔间。
难道是藏在隔间里？
就在船舱底层的拍卖会正依照既定流程进行时，船舱之上普通旅客们的恐慌情绪也终于被推向最高点。
因为第四名死者出现了。
而他是本次遇害者中的第一位、也是目前唯一的一位乘客。
这意味着，作为旅客的他们，也有可能被当作下一个猎物。
死者的尸体被吊在了栏杆上，仪器将他尚且晃荡着的影子投影在了不少人房间的窗口。
在不肯停歇的暴风雨之中，这一幕显得分外诡异和可怖。
“青木旦，一家在全世界范围内都享有声誉的打捞公司的社长。这是他第三次参与阿尔忒弥斯号的航行。”
“他的死状和第三位原田调辻的死状很相近，都是生前被刺了数十刀后，再被一刀捅向心脏毙命。”
“但是他心脏伤口上所牢牢直插着的那支箭，以及胸前所别着的柏叶……在这些彰显着凶犯仪式感的物品和行为结果上，却又和前两名死者所经历的类似。”
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这起连环杀人案吸引的国中生依旧是第一时间赶到了死者旁边。
只不过这回陷入推论的只剩下他，和跟在他身后的同行者工藤有希子、毛利兰。
之前与他一同讨论案情的那位“七月先生”和“松田部长”都全然不见踪影。
“假使把第四起案件当作第一二起案件的延续和扩大化，我认为是合理的。”
“除去受害者身份有所区别这一点，案件中所表现出来的凶手习惯特征是前后一致的。”
“那么关键问题就在于第三起案件了。”
“以当下的状况来看，杀害原田调辻的、或者是处理对方尸体的，的确未必和其他三起的凶手是同一个犯人。”
“但他们一定不会毫无关联，也绝非单纯的模仿犯。”
“除此之外，青木旦的名字部分‘旦’是以d打头的。”
“如果真如之前想的那样，是有意按abcd顺序排列的话。那也就是说，第三个死去的原田调辻也被凶手认可了，并纳入了这个序列之中。”
“这就有意思了……”
由于这第四起案件的被害者青木旦是独自在自己的房间内被害的，不少旅客都在紧张害怕的情绪支使下聚集到了宴会大厅之中，不愿意再单独行动。
主办方也十分理解乘客们的心情，于是索性往宴会大厅内送去了食物饮品和消遣娱乐道具等，让大家一同在此处休息，等待暴风雨过去、等待接手案件的警察到来。
暂时平复下了心情的人群之中，有几名不引人注目的乘客悄悄对视了几眼。
随后其中一人垂下头作沉思状，口中却在念叨着什么。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他左耳中戴着的耳机状物品正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啊……抱歉。”
一名男子冒冒失失地撞上了正站在宴会大厅门边打电话的一人，连忙不迭地道歉。
打电话的乘客眉头一皱，恶狠狠地训斥了他一声：“滚！”
撞人的男子倒也没生气，只是仓促地鞠了几个躬，便转身离开隐没进了人群之中。
目送着对方身影远去消失，被撞乘客脸色突然变得有些茫然。
因为他发现那人的面目五官太过普通，长得毫无记忆点，自己似乎很难构建描述出对方的形貌特征。
但他没再多想。
因为下一秒，宴会大厅内突然停电了，人们瞬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在一阵乱哄哄的声响和推搡之后，灯光重新亮起，而大厅内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闲适的乐园变得满目狼藉，而在各个角落里，都分散站着持枪的歹人。
他们挟持着部分旅客，将整个大厅都控制了起来。大门和窗户也被完全关上，有人站在门前把守。
有客人争先想要出逃，却被一声枪响给震住了。
站在最前方的歹徒高举手中枪械，枪口处还有隐隐硝烟味冒出。
他旁边的同伴随机抓了几名旅客，将枪顶在他们脑袋上。
“不要乱动，给我原地蹲下。”
为首歹徒略显嘶哑的声音响起。
他左手边的歹徒a抓着的乘客正是方才那名面目五官极其普通的男子。
他右手边的歹徒b则是抓住了先前正与同行交流的社长木下笃也，即518号玩家。
全场因为这一出变得寂静无比，旅客们连大气也不敢出。
518号觉得，自己身为不幸中招的人质，有必要起到调节气氛的带动作用，让大家能拥有最优的沉浸式体验。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随后大声喊叫起来：“救命啊！你们不要杀我！”
“我好害怕！你们不要过来啊啊啊——”（棒读）
很明显，社长先生没有经过专门的演技培训，不仅没有成功带动氛围，还让其他人质也一脸冷漠，仿佛是在寒冬腊月天里讲了个冷笑话。
唯一的杀伤力可能就是挟持他的歹徒b耳朵被震得嗡嗡疼。
虽然518号演戏未半而中道被敲脑袋警告闭嘴，但他的精神和意志已经传达到了其他玩家们的耳中眼中以及心中。
在518号闭嘴的下一秒，远处同样被劫持的一名玩家也开始喊了起来：“好可怕啊！不要杀我啊！”（棒读）
没有被挟持但被要求待在原地不动的玩家们心领神会，于是也纷纷应和起来：
“好可怕啊！”（棒读）
“不要杀我们啊，我们会听话的！”（棒读）
“我上有八旬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儿，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棒读）
……
这样毫无感情的打call氛围组竟也成功带动起了部分普通旅客的情绪。
先是轻轻的啜泣声和呜咽声，还混杂着求饶声和情绪失控的低声嘶叫，大厅内再次吵闹混乱成一团。
歹徒们：……
与此同时，隔音效果极佳、完全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的拍卖会场中。
真睡着的克希瓦瑟被苏格兰轻轻推醒。
“怎么了？轮到了吗？”
睡眼迷蒙的克希瓦瑟把侧垂着的脑袋缓缓抬起，还不是很清醒地问道。
“还没有……”
苏格兰面色有些凝重地示意对方望拍卖台旁边看。
会场边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几名罩着黑袍、看不清身形的人，他们正安静地站在阴影之中。
而地面上有冰凉的白色雾气飘过，向拍卖会场中心漫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