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在克希瓦瑟贴在风衣内侧的暖宝宝逐渐失去热度之时, 154号终于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这人身上的大衣被划破了好几道，像是在尘土里滚了几圈，脸上还沾着灰。外露的皮肤上一片片青紫, 全身上下都挂着草屑叶片。
可他依然在笑着。
从茂密丛林的深处拨开碍事拦路的草木, 跌跌撞撞地朝克希瓦瑟所在的地方奔来
克希瓦瑟拧着眉头把眼前变得无比狼狈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和那老头去玩相扑了？”
目光落在对方那条瘸了的腿上后, 他默然一阵，随后才开口：“还是说你和那老头玩了一把高空蹦极？you jump i jump那种？”
听到这句话, 154号不由得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否认道：“别这么说, 我的口味可没有那么猎奇。”
“不过我确实是试着跳了一把东侧的那个断崖。”
“还挺刺激的。”
同为玩家，克希瓦瑟很容易理解对方的脑回路：“那你在悬崖底下找到了什么好东西吗？或者说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完——全——没有。”154号明显是意兴阑珊的样子，“我中途想试试能不能被伸出的树枝挂着，结果刚撞到它, 它就断了。”
说到这里, 他不禁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在下落时, 那里也被撞了一下。
“而且崖壁上也没有什么洞穴。”
“最关键的是, 我跳下去是为了找bug, 看看自己能不能被卡在崖壁里。”
“卡了以后是直接血条归零？还是可以使用一键‘脱出’回到先前起跳的位置？”
“但这些问题一个也没解决。”154号一副很遗憾的样子，“我在悬崖底下拖着摔断的腿往崖壁上撞了好几下都没能成功卡进去。”
“可恶, 这些诡计多端的程序猿们，在这种细节处设计得这么严密干什么？”
克希瓦瑟沉默着抬头望向了对方额头上那片正在渗出血的红印。
他终于知道这些仿佛经过了数十里路三拜九叩的伤口是从何处而来了。
他猜对方现在的玩家面板上一定挂着一个[脑震荡debuff]。
“不过要说好处的话, 确实有一个。”154号也不卖关子, 直言道, “从崖底到这边的距离比从悬崖上到这边的距离要更近一些。”
“所以下次想抄近路的话, 可以从悬崖上跳下来, 从崖底走。”
他甚至在热情地邀请克希瓦瑟一同参与跳崖活动。
而某位出任务还贴着暖宝宝的酒厂前辈冷静地从自己系统包裹中掏出几个大红枣, 一口气塞进对方口中。
“你看见你的血条了吗？”
就算玩家血条再怎么长, 这么一跳估计也要见底了。
他不信154号的血条没有处在红色的警告区域。
被塞了一嘴补血道具的154号倒也没有拒绝，而是把红枣努力吞了进去。
“唔……但是没有归零啊。”
因为吃着东西，声音不免有些含混。
“咳咳……”克希瓦瑟面色苍白地咳了几下，随后指了指自己，“没有归零的是你。”
“我要是跳下去恐怕就原地销号了。”
他又不是六月一日。
154号努力把红枣都咽下去后，好奇地看向克希瓦瑟：“我早就想问了，你这样子是中了什么debuff吗？”
“没试试去找医用道具或是能清debuff的卡牌吗？”
“不是……”克希瓦瑟组织了一下语言，“应该算是这个身份自带的固有属性。想要去掉这个属性，除非彻底抛弃克希瓦瑟的身份。”
“嗯……这样啊。”154号没再多问下去，毕竟每个玩家都有各自的秘密和底牌，旁人也不好太追根究底，“本来还想着我有一张能清debuff的卡牌可以交易给你的，看来是没用了。”
“谢谢你的好意。”克希瓦瑟真诚建议道，“但我觉得现在的你更需要这张卡牌。”
“联络完成了？”
距迟川一日等人入住旅馆的几里外，苏格兰关上了手机盖，转头看向刚从车后方绕过来的金发青年。
即使这次任务被强行按在了辅助的位置上，两瓶威士忌内心里也没有太多不满。
倒不如说，当下只剩他们两名卧底在的场合，反而方便了两人暗中与公安的联络。
刚联络完成的波本比了个表示肯定的手势：“他们还没有回来吗？”
在先前任务划分时，克希瓦瑟和154号意外地积极，直接抢了与堂本幸柳面对面交锋的那部分，把耀间会的那些下层成员扔给波本和苏格兰去处理。
那两人之前明明还是处于相互看不顺眼的状态，天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在配合做任务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
不过按照知情人士苏格兰的说法，那两人就像两匹撒了欢的野马，正常人没有必要去理解他们的思路。
顺着他们的逻辑去想的话，反而容易让自己的脑子陷入糊涂之中。
而与他们算是初次见面的波本，本来还对“两匹撒了欢的野马”这种描述抱有一定疑虑。
但在见到那两人结束任务回到集合地点的样子时，终于彻底地理解了这句话。
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大型跨国犯罪组织中的高级成员完成任务后应该是怎样的？
任谁来想象，想必都是从容不迫、走路带风、衣角染血、从不回头看爆炸……
就算是战损，也该在遍地血腥之间，姿态优雅地悠悠点上一根事后烟。
但现在摆在波本和苏格兰面前的事实，却是一个咳得惊天动地，活像命不久矣的病秧子，还不忘紧紧抱着他的保温杯；
另一个一瘸一拐，浑身像是在泥土地里打了个滚，脸上还挂着一副小学生春游回来的兴高采烈的笑容。
放在任意一辆公交车上，都能毫无异议地得到“爱心专座”。
“堂本幸柳呢？”波本面色不改地挑眉问道，“你们不该负责把他带回来吗？”
“那个老头子啊……他和我玩游戏输了。”154号理所当然地说道，“他从悬崖上跳下去后没能重新爬上来，所以当然带不回来啦~”
“反正有没有那个老头子都无所谓吧。”
这句话一出，再结合154号那因摔伤瘸着的腿，明眼人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正因为如此，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无论是他这样做的动机，还是他竟然命大活了下来。
这下视线便转到了与他同行的克希瓦瑟身上，波本二人实在想知道这位目睹一切的前辈有何高见。
而克希瓦瑟只是不急不缓地裹紧自己的风衣，再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肥宅养生水，随后目光远眺，长长叹出一口气，感慨道：“这位新人，真的很擅长游戏啊……”
“值得我们学习。”
这次组织针对耀间会的行动大体上还是成功的。
在克希瓦瑟等人在长野县对付骨干堂本幸柳等人、回收录音和情报资料的同时，东京的组织成员同样对耀间会其他据点和头目发起了主动进攻。
耀间会的势力一下被打压缩减了很多，不得不改变作风，低调下潜。
祸不单行的是，有一段涉及耀间会隐秘的录音和一份被悉心整理好的资料，随着佐野集团大公子佐野吉染的死讯在网络、媒体上大肆传播起来，引起了极高的关注度。
录音和资料中所揭露的黑暗在社会上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连政商界也受到了波及。
其中近期东京都内犯罪率飙升，时常发生动乱械斗和莫名其妙的绑架及信息侵犯案件，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幕后黑手则是直指耀间会及其下辖、附属组织。
巨大的舆论压力也让整个警视厅全速运转起来。
警视厅的警官们不是不知道耀间会这些组织的存在。
但往日里，由于黑）道组织的存在合法，如果不能抓到他们确切的犯罪证据的话，很难针对其展开打击行动。
再加上某些背地里的交易，以致于在警视厅内部同样存在一定的阻碍。
可这一回，除了上头及社会给予的压力之外，平时都憋着一口气的正义警官们也终于有了可以大展身手的空间。纷纷铆足劲儿投入到工作之中。
“迟川君，这几天多谢你来帮忙了。”
南洋大学摄影社团活动室内，上传录音、引起网络上激烈讨论的幕后人南川优美依旧是一副娴静的样子，递了一听冒着凉气的葡萄汁给眼前忙碌着的小学弟。
“没什么，佐野学长的事我也很难过。”迟川一日顺手接过，单手拉开了易拉罐上的拉环，仰头喝了一口，“我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复杂的原因。”
这句话说完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我说——，你们就没人给我递一罐葡萄汁吗？”
在电脑面前敲打着的男子缓缓抬头看向两人，镜片上闪烁着诡异的白光。
“当然，也要谢谢你。”南川优美冲他笑了笑，将葡萄汁推到他面前，顺手帮他打开，“谢谢你在一开始就愿意帮我保密。”
“不……这其实也没什么……”新闻社社长低头推了推他那副眼镜，小声嘀咕着。
南川优美：“什么？”
“我是说！”新闻社社长提高了音量，“最开始答应帮你造势也只不过是为了抢第一手新闻，提高我们社团的关注度而已！”
“要不然你以为我会愿意挨目暮警官他们的骂吗？”
“那还是要谢谢你啊。”南川优美没有反驳，而是对他笑了笑。
新闻社社长不再言语，低下头继续敲打起电脑来。
迟川一日觉得，他此刻不应该在这里，于是冲两人告别：“那我先回去了，之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的话，随时叫我。”
“我回去时会顺路去医院看看橘学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带的吗？”
佐野吉染和堂本幸柳的死亡事件毫不意外地被公安接手了，连带着橘亚纪的失踪事件一起。
对橘亚纪造成伤害的是赤野桐也这一点毋庸置疑，但需要探寻的是转移橘亚纪、从而拖延时间的人。
橘亚纪是在西侧树林的一个岩洞里被发现的。
第一发现者是当地一名在附近采蘑菇的居民。
那时的橘亚纪仍处于昏迷状态，但额头上被赤野桐也砸出的伤口却被包扎得十分仔细妥帖，身上甚至还盖着一床毯子。
公安了解到了什么信息自然不会告知他们这些大学生。
但依迟川一日来看，转移橘亚纪的绝非明面上嫌疑最大的堂本幸柳。
那个糟老头子表面上对自己的学生乐呵呵的，实际上可不会有这么多耐心，不补刀都算是好的。
这样排除下来，真正动手的是谁就显而易见了。
六月一日推开搜查一课的大门时，半个办公室的人都在埋头工作，光靠着咖啡和香烟续命。另外一半的人则是出去跑外勤了。
警官们见到六月顾问进来，都只来得及简单地点个头当作打招呼，再接着继续忙碌。
这一路上走过来都是这样，六月一日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看来耀间会确实是一条大鱼。
警视厅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把对方的附属组织一同连根拔起。
顾问先生径直走到了自己的工位上坐下，他的桌面上同样放置着一大摞文件。
但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拿起资料翻阅，投入到工作之中。
在长野县的社团采风活动结束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躺赢的六月一日就收到了系统的通知：
[恭喜315号玩家完成红方阵营主线任务（阶段一）]
[任务1：寻找埃及遗产传闻背后的秘密（已完成）]
他也没想到，红方的主线阵营任务，最后竟然是七月一日和迟川一日共同推动完成的。
他这个标准的红方号反而像躺平的咸鱼一样，没能发挥出多大作用。
不得不说，佐野吉染的计划的确大胆。
他一开始便利用自身的条件，策划出了这则遗产传闻，把自己当成饵，将整个地下世界耍得团团转，甚至挑起了两个组织之间的矛盾。
从结果上来说，他的愿望起码也实现了一半了。
只是，六月一日并不觉得这是全部。
虽然这个任务让处于红方的顾问先生接触到了更深处的黑衣组织，能凭借现有条件猜测到对方的存在。
但作为主线任务，这一点参与度还是太低了。
佐野吉染真的是凭空编出细节那样全面的传闻的吗？
组织的态度也很奇怪。
按理说，遗产在前，组织不可能不心动。可从组织成员的行动来看，任务的第一目的永远是剿灭耀间会的势力。
就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则传闻是假的一样。
然而组织的一些行为又表示他们不是完全不在意，这就与推断相矛盾了。
思来想去，六月一日更倾向于这则埃及遗产传闻是空穴来风。
极有可能确实有这么一条小道消息存在，组织事前也通过某种渠道有所了解。
只不过佐野吉染在此基础上进行了歪曲和大规模扩散传播。到最后，真真假假的消息都被混杂在了一起，再难以分辨。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的话……
那这不会是结束。
坐在椅子上沉思了半晌的六月一日将手伸进了自己衣服的口袋中，轻轻摩挲着一个小小的硬物。
那是一个装有完整版录音的u盘。
迟川一日从长野回来后，便将其拷贝了下来。
按照先前的约定，六月一日担任警视厅顾问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钓出那些绑架案犯，顺藤摸瓜到背后的组织。
现在耀间会被连根拔起，那么他待在警视厅的理由就不成立了。
但他手中握有的这个u盘，说不定反而能让他更深入一步。
想到这里，六月一日站了起来，越过正忙碌着的警官们，穿过长长的走廊，敲响了某间单人办公室的门。
半晌，办公室中的人与他一同走了出来，随后转至了更高的某一楼层。
“是的，我察觉到了那些人的存在。”
“录音来源？”
“就当是来自……我个人的协助人吧。”
深夜，某个酒吧中。
一名气场冷冽的银发男子独自坐在吧台前，似乎是在等人。
“那两个人怎么样？”
波本和苏格兰刚走到他近前，便听到对方头也没回地开口问道。
后来的两者对视一眼，随后也坐了下来。
“目前来看没什么问题。”
“能力也是足够的。”
“就是他们的想法……似乎很非同一般。”
苏格兰斟酌了半天，才找出这么一个词。
“哼，又要多一个疯子了吗？”
说到这个问题，哪怕是组织中最为冷酷的琴酒也有些头疼。
通过考核的新人、平时不太活跃的老成员，两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要么干脆把他们派给波本和苏格兰做搭档算了，这样自己也眼不见心不烦。
反正这次任务他们也平安相处下来了。
这样想着的琴酒却听见苏格兰有些犹豫地说道：“他们两个人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准备作为长期的任务搭档。”
琴酒：……
疯子加变态吗？倒也不错，省得去祸害其他人了。
而波本和苏格兰的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那两人杀完堂本幸柳后回来时的样子。
病加残吗？这是天然适合碰瓷的组合吗？
还是说“爱心专座”组合？
此时对他人评价一无所知的玩家正抱着抱枕，窝在家中的飘窗上。
他看向自己面前的奖励之一：
[卡牌碎片·人物]x1
这似乎和他上次在幸运buff加持下，抽十连抽出的那块人物碎片是一套的。
迟川一日试着把包裹中的两块[卡牌碎片·人物]拼合在一起。
一道银光闪过，生成的界面上隐约勾勒着一个人物轮廓。
只是……这轮廓好像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