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制住情敌反被制住
进宝庄,聚光殿内,侍从分男女左右排开,一个个正值风华年少,却两眼放空。不知谁先打了个呵欠,然后一个传着一个。
唐华绵坐在玉座上,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把玩着手中带“蒋”字的玉牌,居高临下地看着双手被在束身后的蒋尧许久,心想这人果然如江湖传言一般气度不凡。
从走进他这华光熠熠的主殿开始,不卑不亢,泰然自若,气势上甚至有些反客为主,就像是来登上她这宝座,而不是半道被药晕,在此受制。
这般模样,无怪向清凌会倾慕于他。但转念一想,这是因为向清凌还年少无知,被外貌所蒙蔽。
如今名动天下蒋尧蒋少主到了她面前,再惊才绝艳,也会被她衬托得暗淡无光!毕竟她唐华绵是庄主,他才是个少主。
她对着蒋尧直视而来的锐利目光,悠悠开口。
“你就是旭城厉剑山庄的蒋尧?”
蒋尧面色微动,那座上雪肤圆腮,杏眼还透着稚气的女子,开口竟是男儿音,一时竟也摸不清是男是女。
唐华绵很满意他略带惊奇的反应,一脸抑制不住的得意,张狂地长笑了起来,气息平稳,抑扬有致不带岔。光这笑,她就练了两个月,半夜都会习惯性笑醒,吓煞了一众守夜的随从。
未待蒋尧回答她继续开口。
“果然生得花容月貌,一副勾引人的狐媚样!
两边侍从没憋住笑,一旁端来茶水的近侍差点被步阶绊倒,好在手稳,盘上的茶盏竟纹丝不动。蒋尧也是被夸得猝不及防,微微叹了口气,勉强维持了正经。
小侍女递茶的时候凑近低声提醒。
“不太恰当。”
唐华绵一时并不觉尴尬,从容接过茶盏,把牌子撂喝口茶清清嗓子。
“嗯哼,天姿国色。”
“……”蒋尧一言不发打量着她,神色反而转平淡,勉强接受了这个形容。
“也不对呀。”近侍面朝主子,再出言提醒。
唐华绵不耐烦了。
“沉鱼落雁?”
“这些都是形容女子的,你该说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貌若潘安……”
“行行行了!我是主子”
唐华绵提醒她注意身份场合,却见近侍还小声犯嘀咕,未免有些挂不住脸,当场忍不住要嘀咕回去。
“在本庄主的地盘,这些词只能用来形容我的!”
“行吧,其他人不配,随您怎么用吧!”
主仆二人低声啾啾半天,不欢而散。近侍放弃挽救主子的颜面,随她破罐破摔。
“叫你多读书你不听!”
“没完没了了你!”唐华绵被激出原声,好在声音不大。示意近侍撤走茶盏,低声指责:“哪来那么多话啊!”
差点暴露原声的唐华绵,想起还有个仇敌在边上,提醒自己得继续在他面前摆好谱,于是假装若无其事,转过头准备重整威严。
蒋尧一直就这么看着,不开口,但与方才不同的是,他此刻嘴角带翘,眼神不太尊重,像在看儿戏,唐华绵对他敌意加深。
“你!说话!”
“姑……小公子,你要我说什么?”他清朗的声线给外貌添了些温润。几丈的距离,说话时也不用刻意拔高,就字字清晰,甚至有点挠耳朵,人群中听到这声会让人忍不住看一眼。
但声音再抓人,唐华绵也听着扎耳,尤其那个“小”字。
“蒋小公子!本庄主是这进宝庄庄主,大庄主,高高在上,与你蒋小公子不一样。不过我心胸宽广,不计较你蒋小公子没见过世面,不懂礼节!”
她欲盖弥彰,计较地说着不计较,看来很在意“小公子”的称呼。蒋尧意会,终于没憋住笑出声,但也只是低低一声。
“在下失礼,谢过庄主雅量,那大庄主请我来,是做客?”
“谁请你来做客?!”手都被困住了还当自己是客,这人脸皮是脸皮厚还是看不清形势!
“我劝蒋小公子有点自知为好,如今你是做阶下囚,瓮中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别太把自己……”
“不知我与进宝庄是什么仇怨?值得费如此阵仗把我囚在这瓮里。”
“也没费什么,就是叫山下那村口的小娃娃送你几个小甜糕,哪想你接了就吃,还以为江湖经验多丰富,也就这样,绣花枕头一个,我都不吃那东西,哈哈。”
原本被打断话有些不爽,但蒋尧吃小甜糕吃晕这事儿她能得意好久,现下似乎突然踩回制高点,赶紧拿话贬损嘲笑他,要看他出糗,露出难堪的表情。
结果这蒋尧没有如她所愿,依旧神色不变,唐华绵好像一拳打了空,后手也不知往哪打。
大殿陷入沉默,半晌,蒋尧打破沉默。
“大庄主……答非所问啊。”他语调轻松,丝毫不慌。
“你现在什么身份,也配我对你有问必答?!”
“是,在下不知身份,确是蠢笨不堪了。”
“是了,你也不是完全没有自知之明,既然知道蠢笨,以后见着本庄主,就该知道靠边站,别跟本庄主抢人!”
“这人是?”
“别管是谁,你只要知道,你样样不如本庄主,要懂自惭形秽,知难而退。”
侍从们白眼已翻进后脑勺,蒋尧眼神微空,碍于无手揉脑门,他叹气道:“我怎有能耐与大庄主抢人……”
见他示弱,唐华绵面色柔和了些。
“可她心甘情愿顺服于我……”蒋尧补充道。这回马一枪让唐华绵措手不及。
“信口雌黄!她是被你的表象所迷惑,你有什么本事!”
“她那般倾慕,也由不得我,庄主这般对待,要叫她伤心了。”
“她伤心有我安慰,无需你挂心。”
“只怕她非我不可,可惜了庄主这一片痴心。”
“她向堂使哪里就非你不可!你这……”这无耻之徒,越说越离谱。
“向……是指向清凌,还是向婉仪。”
“怎么还有个向婉仪?”
“所以,这人是向清凌。”
“那还有谁?”
“我原不知道庄主说的是何人。”
“那你回答半天……你……?”
唐华绵心下疑惑,她这是被拿捏住了?
为了在下属前显示自己不傻,小声跟近侍说,这人狡猾,不能与他多话。
近侍没好声好气:“是你……早提醒你少说废话了。”“笨”字没好说出口,近侍偏过脸不想继续搭理。
一众侍从听着两人一个打太极话里下套,一个不听人劝往套里钻,净瞎扯淡!哈欠更是一个接着一个此起彼伏。
整了一出自讨没趣,唐华绵手紧捏座椅扶手站了起来,她要打蒋尧!碍着身份又坐下了。
她缩圆了嘴巴,茫然无援,试着自食其力转攻为守,以退为进:“你挺能掰扯,本庄主自叹不如!”
“谬赞。”虽然莫名其妙无理取闹,但逗弄逗弄还挺有趣,蒋尧不无开心。
“你得意什么?本庄主不跟你逞口舌之能!想走,先过我手下这关!无迹,卸兵器拿下他,别用全力,别把人打死了”
说完往椅背一靠。
暗处一道黑影快速闪过,手中铁链作响,眨眼工夫已到蒋尧身前,旋身抬腿扫向他下盘。
蒋尧虽只剩双腿能活动,抬挡腾移,仍然游刃有余。
这个叫无迹的男子出击迅猛,看着招招强劲,却在收着力道,并未打到实处,就是在做做样子。
但即使做做样子,也是有深厚的功底,蒋尧对这人生出欣赏,不禁赞叹。
“好身手。”
“不遑多让。”无迹也是不无欣赏。
双手受缚不妨碍蒋尧飞檐走壁,数次来回后一个后踢,把一个男侍从手中佩剑踢出鞘。他的视线不曾在无迹身上错开,接住剑柄却分毫不差。
唐华绵见他要解绑,急急喊无迹:“把他双腿也捆起来!”
“嘘……”
高手过招,一众侍从好不容易看点好戏,不待见她扫兴。唐华绵十分委屈,她很想向清凌,向清凌会夸她,会牵着她的手温柔相待。想到此处,对蒋尧更是妒火中烧!
眼见那边蒋尧边过招边割绳子,结果割了半天没割开,她心里好受了点。
“蒋小公子,这绳子一般兵器可割不开。”
唐华绵正说着,无迹突然就被踹到她身前,这是她意料之外的事,她赶紧命令其他人拿兵器给他。
无迹开口:“影照!”
递剑的人反应也是神速,二人抛接行云流水。
唐华绵一直觉得无迹是武功盖世的,怎么几招就被蒋尧踹飞了呢,还要动用影照剑……轻易被一块小甜糕药晕的蒋尧,真有那么厉害?
无迹身形如风,步如流星,利落提剑挽花,转眼刺向蒋尧,蒋尧侧身,电光火石间,缚住蒋尧的绳子,被无迹的剑尖非常精准地,挑断了。
唐华绵站了起来,这都对的什么招,怎么净让对手脱困:“……”
“多谢。”
俩青年相视一笑,彼此认真对了几招。
见蒋尧恢复了自如,两三个侍从挡到唐华绵身前,其他也布开了阵,鹤形蟒伏鹰袭,慑敌防守备攻摆足了架势。
“不用这阵仗,就一个绣花枕头,无迹还搞不定吗?”
话音刚落,无迹就被一掌拍飞,凌空侧翻旋转数周,他手中的铁链直接绕身捆住了自己,下落还把阵型摔散了。
一众侍从三三两两直冲而上。
无迹斜倚在台阶上,调整了下姿势,换个舒服的靠好,不经意看了唐大庄主一眼,她正一脸难以置信!
无迹平淡地哀叹着:“哎……我真……不甘心。”
他极力表现不甘和无地自容。
唐华绵很失望,开口有气无力:“我没瞎!”
平时手臂粗的铁链都困不住,现在能一条小链子把自己缠成粽子。
台阶下哀嚎此起彼伏,横七竖八倒了一片,唐华绵严重怀疑有的躺地上睡着了。她还来不及自求多福,来不及回忆短短的一生,蒋尧已落在身前,阴影笼住她的身躯,她像一只待捕的羊羔。
身前的蒋尧充满闲情逸致,随手动了动座椅扶手上的展翅的雕,从进来就忍不住看了几眼,有不少猜想,现在凑近察看,发现除了雕工精致,没别的机关。
不由叹息:“这不埋设些暗道箭器,怪可惜的。”
唐华绵此刻不能更加赞同,但火烧眉毛的时候才想到宝座除了观赏性,还要考虑实用性,太晚了。
蒋尧凑近看她,唐华绵与他对视,眼里却没有蒋尧的全貌。她毫无还击之力,眼神微微涣散,呼吸不畅害怕极了,又满满的不甘心,只能强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或晕过去。
身后无迹站了起来,铁链作响。
蒋尧看着她恍惚的双眼,笑着问她。
“你是男的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