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故意
其实有时候崔莺莺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赵松云天然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
是，有敌意总比不在意好。
但是这种压在下面的暗恨草灰蛇线，掐头去尾踪迹难寻。
且不说是你兄弟勾引我，就算是我勾引他又怎么样，什么年代了还玩清君侧这一套，又不是真的沾亲带故的，又不是和你爹搅到一起，怎么管得比太平洋警察还宽。
一面这样想着，路过鲜切水果区，崔莺莺折回去端了一小碟樱桃。
弱水三千，她这一瓢又不是从臭水沟里舀出来的，她是加了添加剂，她的甜就算是人工糖精阿斯巴甜呢，他不尝一口就敢说难喝？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再说她又不是新捏出来的泥人，哪有这样好的事。
陈粲曾经跟她打游戏，两局过后点评：“游戏里的你最真实，充满了恼羞成怒、破罐破摔，口不择言，年少轻狂，小人得志，得意忘形，泼妇骂街，贪生怕死等几乎所有美德。”
崔莺莺深以为然。事后回想当时忘了补充一句：“还有睚眦必报。”
一碟樱桃被轻轻放下，在大理石桌面上有点诱人的光泽。
“刚刚服务员说樱桃是新到的，上午才从山东的树上摘下来。”谁知道这樱桃是哪里来的，反正她纯粹是恶心赵松云来的，崔莺莺张口就来，说完还对远处笑了笑，一无所知的服务员回她一个标准的笑。
“大家都尝尝解解腻。”
她把碟子往前一推，不偏不倚，端端放在赵松云面前，但也合理——只他面前刚好有方寸的空位。
把桌面上的菜碟腾一腾，挨着在一边放好，百香果汁分了几杯，放在托盘里，她缓缓起身。
赵松云还瞧那碗樱桃，眼睫低垂，情绪都藏在阴影底下。
倒水也大有讲究，第一杯给谁，第二杯是按着什么顺序来的，有心人一看，面上不显，心中了然。
寻常宴请往往是从主人位正对面的主宾位开始，第二杯是副宾位，余下的顺时针走完一圈。
当然，这种局不必这么严肃，太过拘谨反而弄巧成拙，崔莺莺把第一杯递给最里面的小刘，剩下的依次放下。
小刘腾出打麻将的手接了第一杯，抽空对沈妥挤眉弄眼，弄得他哭笑不得。
最后一杯刚放在赵松云手边，水波还没停，那个纤瘦的服务员就跑过来，几乎是从她手里把托盘抢过来：“崔小姐，不要意思，我这才看到这边，我来就行，有什么事喊我就可以了。”说完就蹲下身利落地添水。
崔莺莺道谢，施施然坐下，歪着头看他们讲话。
“欸欸欸，我刚刚说了我不要条子，你怎么还给我换条子啊。”
“啊，你看我牌啊，我万字只有两张，只能给你条啊？”
“我靠，那这牌怎么打啊，”小刘把手机一推，看赵松云就跟看救星一样：“云少，救救我，我刚选的血流场，真的输不起了。”
赵松云端起果汁抿了一口，其实他不太喜欢酒精的味道，所以不常喝酒，当然，也不是不能喝，只是搞不懂为什么有人对酒精追逐到一种痴迷的程度。
余光里崔莺莺也在看着他，他一顿，缓缓道：“你让崔莺莺帮你吧，我打得不好。”
这话说的，好像她就能妙手回春一样。
但赵松云也没有和崔莺莺打过麻将，撇开自身的喜好不说，他甚至都不清楚她到底会不会川麻。
她要是打不好，但可都赖她。
只是现在小刘的目光转向她，眼底发亮。
赵松云略过樱桃看她，极为随意地端着杯子抿了一口，怎么能不随意呢？正是看戏的时候，但崔莺莺在这注视下，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缓缓扯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
硬要形容的话，这是一个让他很不舒服的笑容。
笑得让他隐隐觉得百香果汁的味道都有点异乎寻常。
或许是她确实能妙手回春的缘故。
赵松云看她接过手机不多时，再递回去的时候小刘嘴巴都惊得合不拢了。
“我去，清一色大对子，”他声音里含有三分喜悦四分怜悯两分震惊一分喜悦，最后复杂地叹了口气：“还好我能没跟莺莺姐打过麻将，那不得输死啊。”
“哪里，”崔莺莺一如既往地谦虚道：“只是运气好。”
沈妥不会川麻，缠着她问，她答得极有耐心，心里不紧不慢地数着数。
1，2，3……100，101，102……
大概是数到第163的时候吧。
坐在她对面的人起身离开了。
崔莺莺头也没转，仍旧对沈妥耐心讲着麻将规则。
月初的弦月尤其锋利，像一柄无鞘的弯刀，看久了容易被割伤。
可能是酒精太劣质，赵松云脑袋有点发晕。
他刚刚在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靠在窗子边仰着头看月亮，他伸出手，虚虚地拢住，想象着那种刀刃寒凉的温度，脸上还有水滴滚下来。
一阵夜风过后，淡蓝色的烟雾拂过他的眼睫。
他迟钝地转过身。
崔莺莺背光而立，一双眼睛黑的发亮。
“怎么不舒服啊——”
她的声音轻轻的，但语气却半点不像关心。
好晕。他摇了摇头，试图把眼前的东西看清楚一样，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些什么，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跟着她转进了楼梯间。
灯光一下子暗下来，赵松云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这一摔摔得很重，让他猛地从迷幻的状态里抽离出来，然后就看到一只伸出来的脚慢慢收回去。
“是你！”
他浑身无力，勉强撑起一只手。看起来很狼狈。
“什么是我？”
崔莺莺随手扔掉了烧了一半的烟，从他口袋里摸出了国酒50，抽出一支，点燃。
她故意曲解这个两人都心知肚明的答案：“哥哥是在说我把你绊倒了吗？”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她蹲下身道歉。
用那种很天真的情态抽了一口烟，眉梢微挑，接着道：“但我是故意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