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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凉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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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渐深。

    御书房依旧亮着灯。

    “启奏太子,末将已分派四路人马至京城郊外搜索,若有进展,立即禀奏。”

    宋彦启坐在书桌后方,冷眼瞧着厅中跪着的人,好片刻才说了句:“退下吧。”

    来人垂首退去。

    宋彦启抬起手支着额头,脸上现出异常疲倦的神色。

    脚步声渐近,门外传来一声通报:“秦王爷求见。”

    宋彦启调整了脸上的神色,说道:“请王爷进来。”

    秦兆年缓步走进书房,瞧见宋彦启脸上隐隐有着疲倦的神色,再想到刚刚离开的侍卫便猜到了事情的大概:“裴隽宁值得如此苦恼?”

    宋彦启淡淡道:“她是颗重要的棋子。”

    秦兆年不着痕迹地微微挑眉问道:“她又有何用?”

    宋彦启抬头瞧了瞧秦王爷,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谈论到裴隽宁的事情总让他有些不自在,片刻后才回答:“我要带她去见皇后。”

    秦兆年淡淡一笑,不以为然地说道:“当初皇后见到她时便已后悔,纵使你带她去见皇后又能如何呢?”

    宋彦启微微抿了抿嘴角,稍作沉默后才说道:“我要她看看,赵承晋所有的东西只要我想要,我都能拥有。”

    秦兆年仔细打量了宋彦启两眼。他擅读人心,知道宋彦启对裴隽宁的执着并不只是为了报复,还夹带着些许私心。他也知道宋彦启并不是个会感情用事的人,因此看破也不说破,只是微微颔首道:“裴隽宁也算聪慧,如果她能真心对你,以她的身份对你今后也是有所助益。只怕她心系赵承晋,不会对你真心,若真将她留在身边,你多少要有所提防。”

    裴隽宁心系赵承晋吗?宋彦启的脑海中闪过裴隽宁同赵承晋并肩在雪地中行走的情景,不由地微微皱眉,但立即便收起心神,淡然回答道:“我知道。”

    秦王爷将他刚刚那一瞬的失神都看在眼里,“你想清楚便好。”

    宋彦启不想再就此讨论,便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王爷此时到访可有事?”

    秦兆年恍然道:“我想去趟福寿宫。”

    宋彦启微微一愣道:“你要去见他?”

    西锦皇帝此刻正被软禁于福寿宫,没有宋彦启的手令无人能见。

    秦兆年点点头,轻叹一声:“该是时候了。”

    宋彦启见状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将戴在身上的令牌取下,然后起身送到秦王爷手中。

    秦兆年接过令牌,以君臣之礼谢过,缓步走出书房。行至门口之时,突然停下脚步转回身朝着宋彦启的方向唤了声:“彦儿。”

    宋彦启转回身。

    秦兆年眼眸深沉地瞧着宋彦启,神色略显凝重地说道:“祯儿的性子太像她的娘亲,行事作风太容易为自己招致祸端,却又不自知。她执意要留下,我也不想再多劝。今后你若是气她恼她,教训她便是,哪怕是打她一顿亦无不可。只是……切莫教她落入他人手中。”

    宋彦启蹙眉,听出了秦王爷这段话的言外之意,一时间竟不晓得怎么回答。

    秦兆年将他的神色看在眼中,停顿片刻又接着说道:“我知道,祯儿有些事做得……不妥,你且看在我的情面上,多担待些可好?”

    宋彦启垂下眼眸只思索了一瞬,便抬眸郑重地应了声:“好。”

    秦兆年这才欣慰地点点头。

    宋彦启蹙眉问道:“王爷当真不改主意?”

    秦兆年只是淡淡一笑没有搭腔,缓步走出了书房。

    宋彦启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脑海中又响起那句话——

    只怕她心系赵承晋,不会对你真心。若真将她留在身边,你多少要有所提防。

    秦兆年走到福寿宫门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推门入内。

    西锦皇帝正坐在桌旁,下巴上已有些胡渣子,两鬓半白。他眉头深锁,正望着桌上颤动的烛火,若有所思。忽而听见门扉“吱啦”声被打开,掉转头瞧过去,见来人是秦兆年,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随即便化为腾腾怒气,登时起身质问道:“你还有脸来见朕?!”

    秦兆年轻叹口气,默默地看着他不搭腔。

    西锦皇帝上前道:“你这是何等的糊涂,竟然帮助助那畜生来篡夺西锦皇位?你速速去将那畜生抓回来,朕自然会网开一面,不会降罪于秦王府。”

    相较于西锦皇帝的激动,秦兆年的淡定显得十分扎眼突兀:“皇上口口声声所说的畜牲,是在身边养了二十几年的孩子。”

    西锦皇帝冷哼道:“朕不是早就与你坦承了那畜牲的身份,如今你又何必再讲这些场面话?”

    “场面话……?”秦兆年微微蹙眉说道,“人都是念旧情的。二十几年了,即便是养猪养狗,也难免会有恻隐之心,皇上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

    “你问朕为何?你会不知为何?”西锦皇帝气势汹汹地反问。他可不信秦兆年会不知道他这么做背后的用意。赵承晋和宋彦启两人的身份互换已如此之久,宋彦启在朝中也是颇得人心,将来赵承晋准备继承皇位之时,宋彦启必然是心腹大患。他不相信宋彦启会轻轻松松地放弃如今的权势地位。如果想要赵承晋坐稳西锦国皇帝的位置,他便不能由着自己妇人之仁。

    秦兆年反问道:“他们二人亲若手足,若为了承晋的皇位便要取彦儿的性命,你可曾想过承晋要如何自处?”

    西锦皇帝脸上闪过一丝忧愁,但也仅仅只有一瞬便又恢复了冷漠神情:“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这道理,晋儿肯定是懂的。”

    秦兆年不以为然地轻轻摇了摇头,哑然失笑,说道:“承晋与你在样貌上多有相似,但这么多年却从未有人多做猜想。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西锦皇帝知道赵承晋与自己长得相似,这种长相上的相似每每看到都让他油然而生一种身为父亲的骄傲。但他确实从未想过秦兆年说的这一点。他止不住心中的疑惑,暗暗清了清嗓子问道:“为何?”

    秦兆年直视着西锦皇帝的眼睛说道:“因为承晋的心性脾气,与当年的赵枫如出一辙。”

    闻言,西锦皇帝怔忡地看着他,脑海中不禁回想起赵承晋成长中的点滴。他不得不承认,赵承晋就犹如一个年轻版的赵枫。

    秦兆年瞧了瞧他脸上的神色,才接着问道:“他与赵枫一样,太过重情义,当真能懂这’做大事不拘小节’的道理吗?”

    虽然极度不愿意相信,但西锦皇帝心中知道秦兆年说的是有道理的。当初不正是担心着赵承晋太过重情义,无法对宋彦启痛下杀手,于是决定自己亲自为之。因此他还特意找了秦兆年来,将当年李代桃僵之计和盘托出。只是没想到秦兆年一面答应着会帮他除掉宋彦启,一面却已同宋彦启勾结准备谋反。想到这里,西锦皇帝心底又涌出腾腾怒气。

    秦兆年看出西锦皇帝的怒意,但并不以为意,“你这些年让承晋建功立业,为的是有朝一日要他登上皇位之时有更多朝臣信服。可承晋他之所以这么做,与功业毫不相关,只是想要继承赵枫的衣钵,毫无留恋权位之心。”

    西锦皇帝不屑地冷哼道:“原来你是来当说客的。”

    秦兆年淡漠地回答:“我无意当说客。这皇位,你允还是不允,也终究会是彦儿的。”

    西锦皇帝怒斥道:“痴心妄想!晋儿是西锦国唯一的皇子!西锦国的皇位非他莫属,满朝忠臣岂会教你们这些贼人得逞!”

    秦兆年淡然地反问道:“满朝忠臣如今又有几人还知晓承晋的真实身份?若他们真是忠臣,恐怕也只会忠于彦儿。”

    “你!”西锦皇帝气得直发抖。

    秦兆年见他这副模样,轻叹口气又软下态度说道:“你可曾想过,他如此行事一半源于求生。”

    西锦皇帝此刻哪有心情去思考宋彦启的心情与立场,他咬牙道:“那晋儿又该如何?他若成事必将置晋儿与死地!你问朕可有恻隐之心,那你呢?你可有恻隐之心?”

    秦兆年冷冷地说道,“你问我的恻隐之心吗?这三十年多年来,我为了让你坐稳西锦国大殿上那把皇椅,做过多少不能见光的事,杀过多少人。这双手上沾满的鲜血,有一半都是无辜之人的。我所有的恻隐之心,早在这三十多年里消磨殆尽了。”

    西锦皇帝颤抖着声音说:“晋儿可是你的亲侄子!”

    “亲侄子?”秦兆年嘲讽地冷笑道,“皇上是不是忘了三十年前早已免去我的宋姓,今生今世我只能随母姓,永不可入宗谱。我何来的亲侄子?”

    “你……!”西锦皇帝一时语塞。

    秦兆年却只是冷冷一笑。

    西锦皇帝怒道:“你娘出身卑微,有辱皇族颜面,你自然是要免去宋姓。此事本就是你母亲一手作孽,岂能怨怼他人?”

    秦兆年略带激动地说道:“我娘出身书香之门,若不是遭逢乡绅迫害怎会流落为婢女?我娘虽为太后的贴身女婢,太后却待她情同姐妹;先皇与我娘也是相敬如宾。又有谁说过我娘有辱皇族颜面?从始至终都只有你在怨怼我娘。”

    这番话正好说中了西锦皇帝的内心,气得他失态地大吼:“放肆!当年你娘趁着太后身体不适之时勾引先皇,企图诞下孩子平步青云。先皇和太后念及旧情,赐予嫔位,才准予她在先皇身边随伺。你们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竟还出言不逊!这些年你处心积虑假意辅佐朕,就是为了借机谋夺朕的江山!用心险恶,手段卑劣,跟你娘如出一辙!”

    “谋夺江山?”秦兆年闻言不禁轻蔑地笑了,“这些年来有多少朝臣信服于我,多少人只听我号令,这数量远比你想象得多。如若我真要皇位,哪里还有你的机会?”

    “一派胡言!”

    西锦皇帝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心想庶出之子,若不是为了争夺皇位还能是为什么?

    当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怀疑过他推心置腹地为自己排除异己,在他登基之后又勤恳辅佐朝政却又不居功,实属让人捉摸不透。他也为此多次设局考验他,都未发现任何端倪。之后连秀卿妄图颠覆朝纲,正是秦兆年多次以身涉险,才顺利将解决危机。此番种种,难免叫他无形之中撤下了防备。正是信任了,才最早将赵承晋的真是身份告知于秦兆年,望他如当年辅佐自己一样辅佐赵承晋顺利登基。没料到最后时刻却遭他背叛!他知晓此刻只能逞口舌之快,内心不免多了一丝焦灼,而这焦灼又只能通过更高的气焰来掩饰。

    “朕封你爵位,赐你万贯家财,让你以庶子之身坐拥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地位,朕甚至将你一双女儿奉若掌上明珠!这几十年来有何亏待于你,你竟如此忘恩负义!”

    “有何亏待于我?”秦兆年嘴角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幽幽地说道,“你给的爵位、家财权势,不过是为了让我给你卖命,替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三十多年来,我从未求过你任何事。当年我娘病逝,你不许她按照嫔位下葬,仅仅以庶民之礼出殡,我都没有求过你。我唯一一次开口求你,便是希望能免去敏儿的婚事。”

    秦兆年冷笑:“将我一双女儿奉若掌上明珠?我差点就信了。若真是掌上明珠,又为何将敏儿像筹码一样嫁予范世辉?”

    “敏儿贵为郡主,自当要为皇室出一份力。”西晋皇帝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涌起一丝不安。秦恪敏婚后的变化,他也看在眼里却刻意忽视。如今秦兆年提起,他便不得不想起。

    秦兆年发出两声大笑:“哈哈哈!真是可笑至极!你若不满,我们便要免去姓氏;你若需要,我们便又贵为皇族。西锦皇族是你的皇族,之于我们秦家又有何关系,却要拿敏儿的一生去为它牺牲?”

    西锦皇帝不屑地说道:“不过是一门亲事不顺心,便要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他日你如何面对父皇?”

    秦兆年轻叹口气说道:“承晋确实人中龙凤,但彦儿却也毫不逊色,只是你看到自己亲儿子千万般的好,便将他人视作敝履。承晋的性子太像赵枫,这皇位于他,并不合适。”

    “简直胡言乱语!”

    西锦皇帝缓了缓怒气,觉得此时与秦兆年争锋相对没有好处,于是决定动之以情,放轻语气说,“兆年,你对朕有所怨怼,朕日后补偿你,莫要意气用事。”

    秦兆年幽幽说道:“补偿?太晚了。自我懂事以来,母亲便时时叮嘱我,你既是我的兄长也是未来西锦国的皇帝,我一定要诚心辅佐你,帮助你守住西锦国的基业千秋万载。母亲以前总说手足之情犹如血浓于水,只要我能真心诚意待你助你,终有一日你会认得我这个弟弟。”

    西锦皇帝皱眉望着他,听到秦兆年提到他母妃,心下有些不悦,但此刻一线希望均在秦兆年身上,所以脸上也不敢有所表现。

    秦兆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忧伤,犹如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惜皇家薄情。”

    西锦皇帝问道:“你是说西锦国都有负于你?”

    秦兆年摇摇头,带着无奈的口吻说道:“罢了!今生到死,你也想不透我为何要这样做。”

    西锦皇帝倒真的困惑地追问:“朕还真是想不透!你既无心皇位,又不愿朕补偿于你。你究竟又是为何,何不就此说个清楚!”

    秦兆年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句:“凉了人心。”

    “凉了人心?”西锦皇帝重复了这四个字,心中却仍想不明白。

    秦兆年见他脸上仍是困惑的表情,不禁又叹了口气说道:“今日我来,本也不是为了跟你说个清楚。只是行到这步田地,料想你肯定是要见上我一面才肯甘心。”

    西锦皇帝心中虽有所动,但脸上却还是摆着一副倔强与不屑。

    秦兆年说道:“我已打算离开京城,此生怕是再不会相见了。此番前来见你,也算与你做过了结了。”

    西锦皇帝脸上闪过疑惑和惊讶的神情。他虽然猜不透秦兆年背叛的原因,但总认为是同权势地位有关的,没想到却要在事成之后就离开……西锦皇帝开始怀疑他在欺骗伪装。

    秦兆年语重心长地说:“你虽不认彦儿,口口声声唤他做畜生,他却始终还敬你如生父,不会为难于你。”

    西锦皇帝冷哼一声:“这便是不会为难于朕?”

    秦兆年无奈地轻叹口气,深深觉得跟西锦皇帝无法说清。

    “今后且保重吧。”秦兆年抛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西锦皇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气急败坏地怒喝道:“秦兆年!你如此作为,他日如何去面对父皇!”

    秦兆年已走出门外,闻言便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向他。

    西锦皇帝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他。

    好半晌,秦兆年才轻轻吐出一句:“那便是——我与父皇之间的事了。”

    随即,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秦兆年!秦兆年!你这个混账!”

    黑夜里,只有西锦皇帝愤怒的吼声还在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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