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薄情寡性
别苑里,何林意正在吃早餐。
宋彦启忽然推门走进来,径直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瞧着她。
何林意偷偷地瞄了他一眼,然后接着自顾自地接着吃饭。
在这里关了五天,宋彦启每天都会来,一直都是饭点的时间,来了以后就这样默默地坐对面看着她吃饭,从来不说话。虽说这样直勾勾的眼神非常影响她的食欲,让她倍感压力,但总比非饭点的时候来要好,至少现在她还能吃着饭有事情做,否则她都不知道自己干什么好。
可是今天她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浑身围绕着一股异常的低气压。
这些天她一直非常配合地准时吃饭睡觉,毕竟逃跑是需要力气的,自然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可惜宋彦启派的人守得太牢了,哪里有让她逃跑的机会。而且长时间的禁闭加上无所事事,她的精神有些压抑,晚上的睡眠也越来越差,这样下去逃跑的难度系数会越来越高。
虽然她努力地将早饭吃得很慢,但总有吃完的时候,而宋彦启依然没有离开。这种反常让她越发担忧起来,全身紧绷地坐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仆人进来将桌上的碗筷悉数收拾妥当,退了下去。
屋里静悄悄的,只剩何林意和宋彦启面对面坐着。
好像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何林意听到宋彦启的声音慢慢飘过来:“你打算这样沉默一辈子?”
何林意在心中做了下权衡,觉得这种情况下,不论继续保持沉默还是虚与委蛇地说场面话都极大可能惹恼他,对自己十分不利。所以她无比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彦启冷冷地说:“所以无话可说?”
何林意听出他的口气中略有恼怒的意味了,心中不觉一惊。她很努力地想找个话题迎合他,但实在是找不到:“我们并不是很熟悉,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份坦诚确实略微平息了他的不悦,甚至感到有些意外。他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说:“你原本是该嫁给我的。”
何林意想起这句话当初在戏院的时候他也说过,看起来他还挺在意这件事的。于是她很顺从地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那后来为什么变了?”
“因为我不想娶你,我对唯唯诺诺的女人不感兴趣。于是我对皇后说了你许多许多优点,让她知道你跟赵承晋是多么合适,应该让你嫁给他。”宋彦启自嘲地笑了,“我一直以为是自己说服皇后的,结果不过是她发现这么好的女人该留给自己的亲儿子。”
何林意又想起了生日宴上赵承晋和宋彦启得到同样的礼物,心中不觉有些同情他,忍不住说:“你也不要这样想,也许只是误会。”
宋彦启反问:“亲耳听到也会是误会?”
何林意担心自己说的不好反而惹怒他,于是便沉默不语,心里却想皇后养育了他二十几年,难道真的对他一点情分也没有吗?若真是这样,皇族世家未免也太……薄情寡义了。
宋彦启瞧见她脸上的神情,撇撇嘴说道:“同情我?”
何林意心里觉得宋彦启平常这么高自尊的人,肯定不希望被同情,于是赶忙摇头,说道:“我觉得皇后娘娘对你肯定是有感情的,或许是因为赵承晋一直不在身边,皇后觉得有些亏欠想要弥补才会这么做吧。”
乍听之下这话像是在为西锦皇后说清,可她小心翼翼的语气和眼神却有着别的意思。宋彦启定定瞧着她,片刻后略带犹疑地说:“你这是安慰我?”
何林意确实是在安慰他,毕竟现在她的境况好坏全仰仗着他的情绪是否稳定。可她不敢贸然承认,想了想婉转地应道:“我只是在说一种可能性。”
宋彦启沉默地瞧了她一会儿,突然说:“我要你做我的皇后。”
何林意闻言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拒绝:“我不要!”
话音刚落她才发觉自己反应过度,一时间又担心惹恼了宋彦启,脸上显着几分忌惮。
宋彦启不以为然地回答:“你没得选。”
何林意完全猜不透宋彦启的心思,不确定这话是认真的,还是仅仅随口说来吓唬吓唬她。在她的认知里,他以前调戏骚扰她的那些行为是性格使然,是纨绔子弟的标配劣根性,怎么也不可能要她做皇后这地步!她仔细想了想他今天说过的这些话,再结合他有些反常地状态,猛然间想到—他莫不是觉得她本来就是要嫁给他的,所以争口气也得抢回去?
这么一想,何林意心里越发发怵,但脸上还是强装镇定地说道:“如果我真的做了皇后,天下人会怎么看呢?你好不容易才得来这个皇位,没必要因为这种事而辱没了自己的名声,太不值得了。”
宋彦启没料到她会有这么伶牙俐齿的一番辩解,不禁微微笑了笑,随后才说:“裴隽宁不是重病未愈,就要香消玉殒了吗?”
何林意吃惊地望着他。这是当初赵承晋想出来帮助她和林冠宇脱身的办法,现在反倒让宋彦启捡了个空,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脚。
宋彦启接着说:“不过是个身份,随便换一个便是。”
何林意想了想说:“可脸换不了。”
宋彦启又笑了,“这就要多谢谢你自己。平日里你深居简出,认得你这张脸的人实在不多。他日我登基称王,我说你是谁便是谁,有谁敢反驳?”
何林意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一时间找不到反驳他的言辞了。
宋彦启瞧着她憋着气无可奈何的模样,觉得甚是有趣,眼角眉梢都透出了淡淡笑意。
何林意见他这番得意,心里既憋屈又生气,轻声道:“凭什么认为我会配合你?”
宋彦启轻描淡写地回答:“因为将军府七八十余口人的性命就掌握在你手中。”
何林意先是惊讶,丝毫没想到他竟然会利用将军府所有人的性命来逼她就范。可转念一想,他不是一直都是这样行径卑劣的小人吗?早前一时半刻的反常行为不是他故作姿态就是心血来潮罢了。她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愿在脸上有过多的情绪表露,因为知晓自己的气愤只会让他越发得意:“将军府的人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因为他们而受制于你?”
宋彦启用极其肯定的口吻说:“你不会让他们因你而死的。”
就这样,何林意轻易地被戳中了软肋,毫无反击之力。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质问道:“赵承晋把你当兄弟,你对将军府的人也下得去手吗?”
宋彦启垂下眼眸,避开了她的视线,口气极其冷淡克制地说:“注定就是对立的。”
“是你非要把它变成对立的!如果你真的这么想要皇位,大可以跟赵承晋明讲,也许他根本就不想要,会大大方方地送给你。”
宋彦启霍然起身,厉声道:“不需要!皇位本来就是我的。”
何林意一时间没管住嘴,心直口快地反诘道:“你自己信吗?”
宋彦启脸色一敛,突然迈步上前向她逼近。
何林意见他脸色阴鸷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害怕使她本能地往后退,但仅迈了一步便被宋彦启擒住了手臂。
宋彦启口气生硬,却犹如宣誓般地说:“皇位最终一定是我的。”
何林意默默地咬了咬牙,顿时没了适才斗嘴时的气势,微微瑟缩了下脖颈,轻声地应道:“这是你们西锦国的事。”
宋彦启眯起眼道:“我不会放你走的。我说过,你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我不属于任何人。何林意咬着下唇瞧着他,心里这么应着,嘴上却谨慎地闭嘴不敢多言。
宋彦启见她明面上虽服软,可那双眼里却依旧是桀骜不驯的深情,手上的力道重了两分:“听到了吗?”
何林意感受到手臂的压迫感,并不晓得自己又怎么惹他不高兴了,小声道:“我不过是两国联姻的一颗棋子,从来都没想介入你们这些争斗,你又何必非跟我过不去?”
宋彦启冷冷嘲讽:“你本来就在这争斗之中。”
何林意哑然。
说得没错,裴隽宁可是这场权力争斗中至关重要的一环。裴隽宁身后所附带的南兴国背景,被当作是赵承晋未来顺利上位的重要助力,也才有西锦国皇帝皇后这顺水推舟的一出戏。
何林意忽然有种无力感,心底甚至隐约地涌起一丝宿命的凄苦情绪,她一次次试图想要跳脱裴隽宁这个身份的枷锁,却总是在见到希望的曙光时又被狠狠拽回深渊。这种心境反而助长了她性格里倔强不服输的苗子,抬起眼看向宋彦启的眼里便没了害怕的神情,深深吸口气说道:“你尽管可以拿将军府的人来威胁我,也许我真的会妥协。但就算妥协也是被迫的,如果真的做了皇后,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就不怕到时候我惹事?哪怕闹不出什么大事,但你又何必非这样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听到这番夹带威胁的话语,宋彦启不怒反笑了。
何林意有些搞不懂他这样的反应,微微皱了皱眉头。
宋彦启带着笑意的语气轻飘飘的:“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何林意嗤之以鼻:“喜欢?我还真受不起你这样的喜欢。”
宋彦启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瞬间隐去,她脸上的鄙夷神情过于直白,刺眼得很。
何林意并没有注意宋彦启这瞬息间的情绪变化,只顾着嘲讽道:“只不过因为当初皇后将裴隽宁嫁给了赵承晋,你心中觉得不服气。皇后养育你这么多年,眼中看到的却始终只有赵承晋。你一定以为赵承晋这么多年所受的优待都是沾了你的光,到头来你自己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人。你输给谁都可以,但就是输给赵承晋不行。在你眼中,裴隽宁就是皇位争夺的附属品,一件你随时可以拿来报复皇后,羞辱赵承晋的战利品罢了。”
宋彦启脸色骤变,口气森冷地说:“你说得有理。既然如此,那我就好好来享受一下这个战利品!”
何林意闻言未愣,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宋彦启一把拽到床榻边狠狠地扔到了床上。
下一刻,宋彦启便已翻身压上来,着手扯她的衣襟。
何林意奋力想要推开他,但拼尽全力却也无法撼动他一丝一毫,眼前的视线也因逼近的身影而渐入黑影之中。这种力量悬殊的无力感让她害怕得浑身僵硬,想要大声呼救但喉咙里像被卡住石头,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宋彦启也感觉到了身下的人突然僵硬了,就连体温也变冷了,但他已愤怒地发了狂,根本无法停下来。
就是这片刻的恐惧却让何林意的脑海异常清醒起来。她没有再抵抗,原本推拒他胸膛的双手反而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襟,将他拉近自己,冰冷却毫无惧意地说:“你已经输到要靠□□女人来挽留自尊了吗?”
这话犹如冰凉彻骨的冷水,迎头浇灭了宋彦启燃烧着的欲望。他浑身僵直,扯着她衣襟的手也停住了。她的脸近在眼前,近得几乎要与他鼻尖相碰,一双清冷明亮的眼直勾勾地瞪着他,倒影出他此刻的模样那么狼狈。他竟然觉得有些窘迫,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注视,欲起身准备离开。
何林意却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用力到关节发白,即便在他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依然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宋彦启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她越是凶狠不肯让步,他反而越发不自然地想要逃离。最终他是硬生生将自己的衣襟从她手中拽回来,惯性还让他往后倾了倾身。
何林意坐起身,攥紧双拳恶狠狠地盯着他,浑身都是备战状态。
宋彦启翻身下床,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间,没有丝毫停留。
何林意缓缓地松开拳头,这会才察觉到自己刚刚拽着他的衣襟同他角力的过程中,十指指尖被扯得生疼。她深深吸了口气,呼出去终于止不住地全身发抖。刚刚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连串的反应全是脑袋空白下的条件反射。现在她才慢慢意识到,宋彦启刚刚的所作所为与男女间的欲望并没有关系,他要的只是权力上的压制。她知道自己在身体力量上完全无法与他抗衡,所以在心理上绝对不能服输,否则就会沦为被软禁的玩物,就没有希望了。可即便她如此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却依旧止不住此刻内心深处不停涌现的恐惧。在长期没有自由的情况下,再强大的内心又能撑多久呢?
她突然想起了赵承晋。想起他眸色深沉,一贯平淡的口气说,如果她有危险的话,他一定会来救他的。
……她现在就有危险了……赵承晋什么时候会来?
她突然扯了扯嘴角,挤出一抹惨淡的苦笑。赵承晋嘴不会怀疑的人就是宋彦启,又怎么可能知道她被宋彦启抓走了呢?又怎么可能会来救她呢?
今后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