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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靠近是另一种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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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宝宝饿了?”虽说知道原委,但钱行仍感到新奇。

    许蔚岚怔怔对上面前男人的眼睛,他目光里尽是温柔,“宝宝”一词以他的声线念出来,自然中透着呵护。

    她想,如果钱行有了孩子,他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许蔚岚想起大学时所学的儿童发展课程。书上说,男性整体都比女性发育得晚,成熟得也晚。在智力上,男性智力分布的离散程度远比女性大,很聪明的男性和很笨的男性都比女性多,智力中等的女性则比男性多。

    当时的课上,年过半百的老教授不无感慨地补充:其实不止智力上,情感关系上也一样。有些男人一辈子也弄不懂到底什么是爱,要怎么去爱。与其说是跟所爱之人闹别扭,倒不如说他们永远在跟自己兜圈子。如果兜得明白,就心甘情愿妥协;如果兜不明白,就画爱为牢叛逆。

    第二种人要是真的不回头也罢。

    要是一旦某天想要回头,发现故人已不再,会后悔到死。

    那时候大家都不以为然,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回不了头的事。

    其实是不相信这种可能性出现在自己的人生里。

    她和卫来也是一样。

    除去天生特质,性格中另一部分是由人们经历过的事所决定的。早慧的孩子多半受过高人点拨,早熟的孩子多半经历过家庭变故……有时候不幸是幸,有时候幸是不幸。

    长期身处幸福的孩子厌倦被保护得极好的安稳,只想摔跤。

    失去过幸福的孩子从失去的那刻就懂得珍惜,不会再忘记陪伴。

    “嗯,大概是……你应该也没吃午饭吧,要一起吃点吗?”她问钱行。

    “也好,就辛苦你了。”他说。

    许蔚岚转身去厨房,冰箱里只剩西红柿、青菜和鸡蛋。虽说有些寒酸,但两个人填饱肚子应该不成问题。

    热完锅炒西红柿时,她忘了开油烟机,食用油和西红柿汁碰撞的味道扑面而来,一阵反胃感登时涌上,她急急关了火,跑去洗手池吐得厉害,又吐不出什么东西。

    待了将近二十分钟,那阵反胃感终于全部压了下去,她才脚步虚浮地走回厨房。却发现厨房那扇透明的推拉门已经被合严,钱行正站在她原本的位置忙碌着。

    许蔚岚抬手扣了扣门。他侧身,示意她不要进来,马上就好。

    她只好听话的坐回餐厅,等厨师宣布开席。

    钱行没有让她等太久,她出去一会儿,他就端着一菜一汤出来了。

    西红柿炒鸡蛋,西红柿青菜蛋汤。

    “有点素,你先吃点垫着,我再去楼下买点别的——”钱行将菜都搁到她面前,示意她先吃。

    “不用了阿行——我现在碰不了肉,只有吃素的才不怎么吐。”她连忙叫住他,苦笑加以解释。

    “抱歉,我刚才还麻烦你做饭。”钱行有些愧疚。

    看到阿岚弯腰捂着嘴急跑出来在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钱行才知道,原来医生所说的妊娠反应会如此厉害。

    “没事,这怎么能怪你,我自己原本也要做饭的,还要多谢你帮忙做这些……”在最难受的时间,恰好有个人能这样照顾她,她真的很感激。

    “现在还有反胃的感觉吗?”他又问她。

    “好多了,我去帮你盛饭。”她提起精神露出一侧酒窝,转身去厨房取碗筷。

    一切妥当,许蔚岚夹了块西红柿,味道竟与她平时做的所差无几。

    她赞道:“想不到你厨艺这么好,很好吃。”

    钱行也笑着尝了一口自己的“作品”,说:“我能拿得出手的菜不多,只有西红柿、鸡蛋和青菜,正好你都替我准备了。”

    “喂,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谦虚。”

    他为她找的台阶未免太明显,但确实把她逗笑了。

    “好吧,确实还有些菜品没机会展示……你愿意给我机会吗?”

    醉翁之意不在酒,钱行之意亦不在菜。许蔚岚咀嚼饭菜的频率被钱行的一语双关打乱,不知道怎么回答。

    或许也是,逃避着不想决定。

    他似乎又看出她的窘迫,照旧替她解围:“看来我还是该先装作不怎么会,出其不意比较有魅力。”

    阿岚弯弯唇开口:“下次该轮到我了,你尝了可以取长补短。”

    钱行笑着说“好”。

    一顿饭的功夫,他们后来又聊了些别的平常话题,譬如花草该怎么施肥,做西红柿炒鸡蛋到底该先放西红柿还是先放鸡蛋,钱行和朋友一起创业的公司忙不忙,阿岚之后是否还回学校代钢琴课,钱阿姨现在能吃得下什么……最后箸落无声,她和钱行为各自的事谢过彼此,钱行也不再消磨时间,匆匆赶回医院。

    她又剩自己一个人。

    n市12月初的天气,外面行走的人都穿上厚外套或羽绒了,好在中午阳光不错,许蔚岚只穿了一件卫衣也不怎么觉得冷。

    五十平的小屋,快三年的时光,它容纳了太多记忆。

    这是个离他和她工作的学校都近的地方,当初刚租下的时候还只是间只粉刷了白墙,有些基础设施的屋子。

    后来他们将它越填越满,起初是他搬回一架钢琴和一套画架,后来是她淘回一扇旧书架和一摞摞上了年代的旧书;墙上渐渐贴满了他喜欢的画报,阳台也渐渐摆满她习惯伺养的花草;他们的床边总放着几本他的杂志,一本她的记事本;后来客厅电视柜上又多了她喜欢的粘土摆件和他到处搜罗来的奇石,再后来他为了逃避家务和洗碗,又往本就不大的厨房里塞了扫地机器人和洗碗机……

    其实无怪人类“喜新厌旧”这一恶习。

    似乎无论是物件还是记忆,添置都比清除容易得多。

    她无事时或弹钢琴,或喜欢在阳台坐着,如果他正好也在,就搬了画架画板要她做他的写生模特。

    那时候卫来总是边画边笑,害得她的模特动作在他的笑容里逐渐不自然;他有时也不笑,不笑又不说话的模样总让她觉得他是有心事的。

    也许,自己从未真正懂过他的世界。

    也许,他们也曾努力想为彼此改变过。

    但生活就是生活,没有谁能一直迁就谁,他们都害怕自己的迁就变为对方眼里的理所应当。

    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耐心共处一室的时间越来越少。她和他总是猫在不同的地方;他们之间开始出现敷衍,分歧,甚至谎言;他回复消息不再及时,后来有时干脆不回复;她越来越不安,越不安就越想将他留在靠近自己的地方。

    她没有去想,有时靠近会是另一种疏远。

    爱情太像一场博弈,拉扯的结果常常适得其反。

    如果一拖再拖的结果会是恶性循环,她不想再赌一个转机。

    因为所谓转机,也许对另一个人来说,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许蔚岚闭上眼环抱住自己,一直坐到午后的阳光消失。她的身子打了个寒颤,然后缓缓站起来走回卧室,穿上厚外套去厨房。

    即便再没胃口,她还是要按时吃饭,因为现在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肚子里的小家伙需要营养。

    也许是下午晒够太阳的缘故,晚上宝宝很乖,饭前饭后她都没有吐,也没有其他不适。下楼散了会儿步,爸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问她在哪里。

    “我在楼下散步呢,妈。”她如实以告。

    “哦,跟卫来一起?”

    “没,我自己一个人。”

    “阿来又出差?我们上次打电话你也说自己一个人散步,晚上一个人怪危险的。”老两口虽未明说不满,但旁敲侧击还是有些意见。

    “没事儿,我一会儿就回去了。”她想了想,分手这种事还是要当面和爸妈说清楚,电话中一句两句只会让他们徒增担心和烦恼,说不定他们挂了电话还要去问卫来。她实在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交集或误会。

    “你们闹别扭了?”妈妈还是听出了不对劲,迟疑着问她。

    “没闹别扭,你们别瞎担心。”许蔚岚笑了笑,以较为保险的说辞让妈妈放心。

    “没有就好……你这周什么时候有空回来一趟,一起去看看你钱阿姨。她生了病还一直瞒着我,到今天要不是我问她还不说。哎,阿行也可怜……”

    “这周末吧,我回来陪你们一起。”她说。

    “也好。对了,今天你表姐的结婚请柬也送过来了,我和你爸下周去参加。明年你也26了,你这孩子就是从小不知道着急,现在也该抓点紧了,不能比同龄人落后太多!”妈妈借机重申她的人生大事,让她不知该如何圆过这一话题。

    和卫来结婚已是不可能的事,何况她好像直接跳过结婚有了孩子。

    相比表姐,她已经不是落后,而是超前。

    “这孩子……是不是又没在听我说话啊?”妈妈没等到女儿像往常一样撒娇或打哈哈,对她的心不在焉恨铁不成钢。

    “在听……大概快了!”她没头没脑的对着电话回了一句,然后听到电话那头她妈妈像是难以置信的语气:“什么?阿来跟你商量结婚的事了?你怎么刚才不说?”

    很遗憾,她妈妈一句也没猜中,她不想再听,说了句“妈妈再见”,然后飞快挂断了电话。

    很多事情,其实换一个人也能按部就班下去,或许远比等待的痛苦难捱来得痛快。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像钱行所说的那样和他各取所需,完成各自被寄予的期望呢?

    清除虽难,但总比留在原地,看着满目疮痍却什么都不做要好过。

    有些时候,反而是疏远的人再次靠近,然后成全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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