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鲲
这里是某处山林，葱郁的绿叶、密密的树枝、攀爬的暗绿色藤蔓，层层环绕。
“公子，公子，等等我！”
一个清亮的女声呼喊着，穿过山野林涧，如同清脆的鸟鸣。
“你走太慢了。”
被女子喊作公子的男人正走在前方, 身材高大、剑眉星目，无奈地停下脚步，手指轻轻在额头揉了揉。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你不必跟过来，我一个人完全可以，你一个弱女子，来也是受累。”
“那怎么行。”
那稍后一步才赶上男人步伐的灵动女子, 一头乌黑的发丝翩垂腰间, 用一根普通的并蒂玉兰玉簪插住，眼中似有水波潋滟，樱桃般的小嘴微张，这即是小青。
她擦擦额间的汗珠，听到自家公子的话，连忙摇头。
“你独自去道教寻仙拜师，总得有人在身边照顾你，我怎么能够放心，就这么离开。”
“可现在，你拖了我的后腿。”男人一点不怜香惜玉，直言不讳。
“公子……”
小青的声音颤抖，情绪迅速发生转换，眼角似有似无地泛起晶莹的泪花。
她低下头，以手捂脸，身躯隐隐在发抖，似乎受到了打击。
“是我没用，让公子受累……”
可惜, 面前的男人眼神没有半分波澜，并非他无情，只是见得多了，不再吃这一套。
他抬头望天，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渐渐西斜，如果再耽误，天黑之前就到不了目的地了。
于是，男人只得服软：
“好好好，你跟着我就是了，没有拖我后腿，先别哭了。”
“嘻嘻。”
小青抬起头，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哪里有半点伤心可言。
“那我们快走吧，莫耽误了时间。”
也亏得男人向来和善，不介意这些小事，即便对下人，也一向如此，加上两人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情谊颇为深厚。
不过, 小青也知道分寸，私下里这种事做做还可以，若是有外人在，尤其是知晓身份的前提下，是万万不能逾矩。
“走吧。”男人不感到意外，叹一口气，迈开步继续向前。
“公子，我们都找了两天了，什么都没找到，您又怎么能确定，道教的人一定在这？”
小青此时手中拿着一张地图，抬高过头部，对着太阳确定路线。
正如她所说的一样，两人已经跋涉了足有两天，尽管有注意梳洗，身上难免会留有脏污，幸好天气不算热，不然身体上总会残留些异味。
“放心，这是大哥给我的地图，他说的不会有错，道教的浮云一脉一定进了这苍云山脉，只是不确定在哪定居。”
说着，男人一把从小青的手里夺过地图，左右翻看了几眼，没看出什么来，彻底放弃，又丢了回去。
小青悄悄地捂嘴，遮住笑容，乖乖接过，没有多说什么，知道自家公子不认得地图，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靠自己一个人，恐怕，连家门口都不一定能走出去。
不过，在这些方面，他性子又犟，不能多说几句。
“不过，公子，您真的觉得，如今的道教会将您收入门下吗？毕竟，您的身份……”
听到这话，男人沉默下来。
小青说的不错，他不管怎么说，也是大秦王朝当今秦皇的儿子，名为秦苏，这是流淌在身体内的血脉，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虽说无论是驱逐，还是屠杀的行径，都是佛教的僧人动的手，但是，朝廷未必没有人掺上一脚，何况，这“谋反”的大帽子，也只有朝廷能够扣得上。
即便他从未参与进这些腌臜事里，甚至，与自己的父亲的关系都不算好，只与大哥亲近，但依旧改变不了外人的看法，别人也不一定会相信。
秦苏吐出一口气，眼神复杂：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找到浮云观再说……”
……
两人顺着地图，来到了符禺山的山顶。
秦苏曾读过《山海志》，其中就对这山有所描述，听闻这里蕴藏着丰富的铜和铁，山上有一种名为文茎的树，还有一种叫鴖的特殊鸟类，外形长得像翠鸟，有着红色的嘴巴。
可惜，还是没有浮云观的下落。
“公子，你看，那是什么！”
小青突然惊声尖叫，手指指向远处的天空。
秦苏也不由得转移了视线。
“那是……”
现在已经入了夜，天空之中没有星辰与明月，没有一点闪烁、一丝微光，没有一丁点火星或是色彩。
笼罩四周的黑夜同失明毫无二致。
若不是带了火把，他们两个怕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可很快，这世界便被皎洁的清晖重新照耀，地面上铺上了一层淡淡的轻薄白纱，天空中，只一瞬间，便悬上一轮巨大的白月盘。
并且，似乎在逐渐接近中，变得越来越大，异常接近，甚至，视力足够好的话，可以看得清其上布满的坑坑洼洼。
那月亮表面的月华渐渐浓郁，像是被某位九天上的神女注入了一杯清酒，增加了浓度，最终，化作无波的乳白色海洋，从那颗表面坑坑洼洼却分外圆润的球体直接倾泻下来，好似银河落九天。
“帝流浆！”
秦苏的脑海中突然就冒出这么一个念头，这是他曾经在一些残破的志怪小说中读到的的神话传说，此情此景，与书上的描述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月华之海中，一圈圈、一道道的光出现在其内，围绕着一株株散发着磷光的高大植物环游，像是骤然间来到了冰冷的海底深渊，然后，又化作一朵螺旋形的星云，突然朝着中心坍塌，化作一次风暴、一声长鸣，从古老亘久的岁月中传来。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这之后，中心的位置，大片的阴影笼罩，在“海底深渊”中缓缓游动，大片的天空被直接覆盖。
这是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的某种古老巨兽，只消一眼，便能唤起潜藏在人们潜意识深处、无法被磨灭的恐惧。
隐隐约约中，秦苏似乎听到了：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他有些恍然，原来，这是在描述那只巨兽。
竟是叫作——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