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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宴无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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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纹云袖,羊脂玉簪,皆是名贵之物。但对楼洵来说,却都不如那柄长剑引人注目。

    他忆起此前听了几句侍从的介绍,似乎叫做“霁红”,的确,剑如其名,即使未能出鞘,也能感受到其长虹贯日之势。

    楼洵不由放下杯盏,不再只依靠道听途说的消息,也凝神屏息,细细盯去瞧这位燕王府未来掌权者的面容——

    却正是酒楼里匆匆惊鸿一瞥,从始至终未曾交谈,却知彼此的贵客!

    有些出人意料,却又觉得本该如此。

    本想此人与传闻中的世子相比,不知孰优孰劣,如今重叠为同一个人,更加精妙。

    他几乎立刻有了决断,暗自分析起来:

    约莫是舞象之年的岁数,容貌也正介于青涩与成年之间,黑色长发柔顺地滑落耳畔,长身玉立,剑如其主,二者都自含锋芒。

    只见世子抬了抬手,却并没有寻常少年人的骄矜,依然恪守礼节地向宾客们说道,“本公子来迟了,让诸位见笑。”

    声如环佩敲击。

    楼洵思绪飘忽,白日那人说什么“形貌昳丽,面若好女”,本觉得夸张,没想到此刻才知,却是恰如其分。

    而当世子俯视下方时,低垂着眼,灯影朦胧中,无波无澜的眼神也平添些许慈悲意味。

    “低眉菩提”吗楼洵暗自联想。

    那双眼睛却突然扫向他所在的位置,和白日相比,冷冽得像是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

    他顿住了动作,呼吸几乎完全停滞。

    良久,那视线终于轻飘飘地移开了。

    不,不是。

    楼洵深吸了一口气,才感到周围的空气恢复了流动。

    他再次推翻了自己的揣测。

    明明只是站在几级台阶之上,在场众人却都仰望着,仿佛世子殿下正伫立在云端。

    而楼洵也夹在其中。

    刚才的教训让他收敛了不少,此刻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目光较之前又添了一份热切,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明确而清晰地感受到,世子与他过去所结交的权贵截然不同,确切来说,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这也是另一种意味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吧?

    ——

    一阵寒暄过后,程宿秋走向座位坐下,丝竹声起,宴会继续进行下去。

    待酒过三巡,觥筹交错,原本自矜身份的人也在酒香的帮助下逐渐放开了,气氛逐渐热络起来。

    今朝有酒今朝醉,这群身不由己之人,哪管前路如何呢?

    没人不长眼地上来打断世子的沉思,两指指尖捏着杯沿,透明的酒夜在樽内流转,雕纹错金,底部还刻着几个小字。程宿秋将之一饮而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在场众人。

    ——

    此时正值天气尚热,人心亦是浮躁。

    一使者放下酒杯,突兀提议道,“今日得燕王府盛宴款待,不胜荣幸,不若来些舞蹈娱乐助兴,让众人一观?”

    估摸着是这群人提前商量好的环节,程宿秋蹙了蹙眉,面上不置可否。

    见无人出言反对,与堂下低声商量了一阵后,就有数位红衣女子入内。

    衣袖色彩斑斓,随风拂动,浅棕色的眼,目光盈盈,足下踏着轻薄鞋履,衣摆下垂,随走动翻飞,隐约可见洁白足袜。

    朝在座宾客盈盈下拜行礼后,琴瑟配乐声起,她们便随曲调旋转起舞。

    随着一个挑音,领舞的女子亦轻盈一跳,腰肢纤细,嫣红的胡服犹如花瓣般绽放。

    席上的君子们观舞时,不论到底想什么,面上也是彬彬有礼,含蓄地颔首,善诗词的还吟几句诗称赞,还在心里暗道,这西域各国的国人,的确能歌善舞,尤其是欢宴饮酒之时,若非在王府,而是在草原上,帐篷里,恐怕都要冲上去一起跳起来。

    只是不和谐之处也有,其中一人许是饮多了酒,正神色轻狂地说着什么,便被同行者急忙拦住。

    今晚已经无趣太久,一时兴起,程宿秋也没有平日极端的克制,便瞥了眼台下,向译者随意问话道,“方才那人说了什么?”

    乐声戛然而止。

    气氛变得古怪起来,译者后背冷汗涔涔,但面对主君,还是一字一句地翻译道,“他,他说此乃楼兰舞乐,想必诸位此前都未曾见识过吧?”

    ——

    程宿秋并未因这人觉得他们见识浅薄而动怒,只点点头,语调平平,“燕地生活枯燥,平素女子歌舞甚少,比不上其他地方。”

    眼见周围人松了口气,正要打起圆场,她难得微微弯起唇角,笑道,“既然诸君如此热情,那主家也不能落下,正好我燕王府也有一支舞蹈——”

    管家燕崇得了眼色,出门片刻,又见十余侍从佩刀持盾,入内时秩序井然,神色冷峻,肃杀之气尽显。

    一时间,筷著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握着酒杯的手也不由颤抖起来,酒液洒在桌角,无人顾得上擦拭。甚至包括郡内官吏的宾客们,皆面露异色。

    之前的时日里,虽然心中介怀燕王势大,处处掣肘,亦或因国仇家恨而激愤不已,但他们面上却都神色如常,不敢表现出来,就是因为燕王坐拥燕地,幽州军也乃虎狼之师,府上侍从也都训练有素,更别说此刻敢带着兵器,出现在宴席之上

    此刻众人的侍卫都拦在外面,如同瓮中之鳖,就算能真打起来,只怕平素欺软怕硬惯了,在绝对武力面前,也打不过。

    既然武力不成,那就只剩一条路了,质子暗自恼恨手下人骄矜过头,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是懂得,也只能呵呵干笑着,开口劝导,“敢问世子,这可是剑舞?将士们枕戈待旦,可见为国之心,只是兵甲沉重,不若不配刀戈,我等意会如何?”

    燕崇可不管他们的心思,只看到世子没说停下,还冲他点了点头,便一声令下。

    十余人齐刷刷大步行至堂中央,举起了手中的剑盾。

    列队齐整,如山岳巍然屹立,动作一致,有条不紊。

    随着配乐愈发急促,边舞边突进,气势如虹,一时间仿佛真的身处两军战场,无人敢再出声。

    那假山成了贺兰山缺,小溪化作叶尔羌河,袅袅的熏香已随风散尽,取而代之的是凛冽之风。

    忽而转身,面向宾客,由静入动,目光中带着杀气,猛地向前,竟是击剑的动作。

    剑尖几乎指到了面前,再前进咫尺便能抵达咽喉。

    胡人陷入慌乱,有的竟因忆起战中敌人追击时的恐惧,口中惊呼,连连后退,仓皇不已,甚至打翻了桌案,珍馐美酒倒扣于地面,一片狼藉。

    燕崇在幕后观察着众人的动作,将其中胆色不合格者一一标记而出。

    他们不知,这些动作确实都是出自幽州军训练的阵势,只是结合实际,世子略改动后,配上剑舞的名号罢了。

    但当他的目光移向另一边,却发现有一人仍对月酌酒,神色如常,仿佛将刀剑视若无物。

    ——

    随着一声长啸,舞蹈落下帷幕,侍从如潮水退去,令行禁止,可见一斑。

    除此之外,楼洵更是从中窥见,燕王的站位,恐怕并非死忠

    堂上,程宿秋起身时,将剑鞘敲在梨木桌案上,犹如惊弓之鸟的宾客也不由瑟缩一下。

    举杯向众人敬酒,“此番献丑了,王府侍从,远远弗如燕地军卒,为皇上寿,也祝诸位早日抵达长安!”

    楼洵同样举起酒樽,不再犹豫,世间除了“主择臣”,同样也有“臣择主”。

    这样一位少年英主,不应该和寻常人牵扯到一起,就应该由他跟随到最近处。

    饮下樽中酒,他无声念道,“为世子寿,祝早日得我辅佐,灭匈奴,镇北方,从此功名长存!”

    ——

    看时辰差不多了,堂上之人起身,同登邀月台,两侧还有蜿蜒游廊,贯穿东西。园中水榭簇拥,静谧中还听闻水车辘辘转动,晚风吹拂,酒意顿时褪去不少。

    此地原是前朝之人游园吟诗、作画的地方,今日也难得发挥了本来作用。

    程宿秋早已困倦,只是这些人许是第一次入关,兴致大发。为了观察有几人可用,也只能硬撑着。

    终于熬到夜深,众宾客簇拥着向门口走去,府门一时人头攒动。

    楼洵未曾饮酒,此刻头脑十分清醒,伫立在道旁玉兰树投下的细碎光影中,本就深邃的五官更加惹人注目,湛蓝的眼也仿佛倒映着星空。

    他看着质子趁机上前攀谈,那人则表情未变,回答也简短而滴水不漏。

    世子竟如此有耐心,虽然眸中隐约透着倦意,却依然没有一丝不耐烦。

    可见其礼贤下士。

    只是在那质子试图按他们的礼节,握住世子的手之前,程宿秋轻轻一笑,“我听闻使团中有位使者,凑巧与王子殿下同姓,颇为机敏,不知正在何处?若能让众人都得见其风采为好。”

    所有人顿时低声交谈起来,左顾右盼,很快视线集中到他身上,楼洵蹙了蹙眉,还是随即露出足够完美的温和笑容,缓步而出。

    平稳行走至身前三步之处,躬身行礼道,“见过世子殿下。”

    程宿秋脸上依然看不出神色,又问了几个据说素有才名的士人,点点头,“有朋自远方来,诸位来到云中郡亦是如此,只是更深露重,还请诸位早些歇息。”

    众人皆应声散去,楼洵也提着一盏烛火悠悠的灯笼往外迈步。

    此乃王府所赠,除了精致花纹,还以小楷提了句“勒燕然石上文”,格外应景。

    福至心灵般,他不由回头望去——

    世子的身形依然挺拔如竹,神色淡淡,伫立风中。

    ——

    心下有了计较,直到深夜入睡前,楼洵还在思索如何找到机会,睡眠也极浅。

    寺庙的厢房一向静谧,谁料天刚蒙蒙亮,却听一声刺耳尖叫响起,

    “啊——”

    廊上登时响起纷杂的脚步声,又有阵阵惊呼不绝。

    “那是什么?!”

    楼洵睁开眼,直觉事情不太妙。

    套上外衫便推开房门,只见几人惊恐莫名,瘫坐在地上,手指着池塘那边的瀑布亭台,战战兢兢。

    定睛一看,梁上悬了一条颇有韧性的绸带,而另一端则打结为绳套,正套在那人的脖子上。由于自身的重量,勒得极紧,几乎呈现出绛紫色来。

    发饰歪斜,脚尖半悬空中,身体随着清晨的风,微微左右摇晃。

    身后水声潺潺,在朦胧天光中,仿佛是鲛人出水,衣裳下摆浸满了水渍。

    唯一不同的,是那紧闭的双眼,与苍白到骇人的脸色,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再凑近些一看——

    死者赫然是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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