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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秉烛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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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督府议事大厅里有四个人:为首的是一个老者,须发皆已经花白,不过人看上很有精神,此刻他正一手举着蜡烛看挂在墙上的城防图;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穿甲的军士,看样子应该是他的近侍;最后一个人也是军士,他正躬身向老者汇报事情。

    李元婴和尼露拜尔微微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大都督,还有一个事儿,今天又有一批倭国武士混在胡商队伍里进城,进到城里他们暂时躲在胡商的院子里,一整天都没有露头,早先进城的那些人还是跟着胡商整天外出查找什么,在城内外挨个排查。咱们派去的人偶尔听到倭国领头的之间谈论铜和米,由于语言不通,他们只能听出来什么江左铜,江右米,再多了就听不懂了。”军士报告完,就在那里躬身站着。

    李元婴和尼露拜尔看着老者的身体微微一晃,很轻,要不是灯光晃动的幅度比较大,他俩都有可能忽略掉这个动作,应该是军士报告的事情里有他关心的。

    “他们现在排查到哪里了?”老者没回头问道。

    “城内东湖北部。城外南浦东部。”军士再次躬身回答。

    “恩,加派人手继续盯梢。下去吧!”老者吩咐道。

    “是。”军士转身离去。

    老者又看了一会儿城防图,伸手在东湖北部和南浦东部位置分别做了个记号,才转身坐下。手捻胡须陷入了沉思。一时间议事厅里悄无声息,只有蜡烛的光摇曳不止。忽然,两道黑影从天而降,两个黑衣人出现他的桌子前。两个近侍毫不犹豫地拔出刀冲到桌子两侧,护住老者,一个侍卫张嘴就要示警,呼喊院子里的守卫来支援。一只大手按住了他的肩头:“别动手,收起刀来,自己人。”

    “原来是滕王殿下大驾光临,失敬失敬。”老者连忙站起身,双手抱拳。

    “吴公,别来无恙?深夜打扰,万望见谅。”老者自然是洪州都督吴黑闼,当初跟秦叔宝、程知节、李绩等一众人反抗大隋,后来投靠李世民,为李唐一朝立下赫赫战功,现在成为硕果仅存的几位开国功臣之一,李元婴对他很是恭敬。李元婴跳下来的时候已经摘掉了面巾,要不吴黑闼也不会认出他来。

    “客气了,客气了!吏部的任命文书前些日子已经收到了,滕王殿下这是来办理交接的?”吴黑闼想到这里是大喜过望,洪州的形式正让人焦头烂额呢,有人来接替这块烂摊子,怎么能令人不高兴呢!最近,不知道年纪大了,还是久闯江湖胆子小了,他现在做起事儿来心中总有一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李元婴笑而不语,看了一眼两个近侍,意思很明显。

    “滕王殿下,这两位是我从军营中挑选的,跟随我多年了,不管到哪里我都带着,院子里都是亲卫,殿下尽可放心。”吴黑闼明白李元婴的意思,向他解释道。

    “吴公可有收到李治的密旨?”李元婴开门见山地问。

    “你俩在这里守着,告诉外面谁来了都拦在外面,我跟滕王殿下有秘事相商。两位请密室一谈。”吴黑闼说着起身来到城防图跟前,卷起城防图,摸摸索索找到一块砖摁了一下,墙上一阵轻响,内陷一个常人大小的墙体,里面露出一间密室。吴黑闼率先进去。

    李元婴和尼露拜尔对视一眼,紧随其后也进到密室里。

    密室不大,一张桌子,几条长凳子,其他的什么摆设也没有。吴黑闼走到密室墙边,又拍拍墙,从墙上取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卷纱铺到桌子上,李元婴和尼露拜尔低头看去,只见纱上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点和线条,勾勾画画,到处都是。李元婴看了半天都没看出是什么来。

    “滕王殿下是不是奇怪这块纱上的图案是什么?”吴黑闼一脸严肃地问。

    李元婴点点头。他也很好奇吴黑闼为什么要带他到密室里看这个奇怪的东西,这个奇怪的东西又代表着什么?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接触过类似的东西。

    “滕王殿下刚才提到密旨,也就意味着圣上要把这里面的秘密让我直接告诉滕王殿下,而不是要殿下去长安城聆听圣意。两位请坐,容我慢慢细说。”吴黑闼说着,把蜡烛往桌子中间推了推,照的纱更清楚了。

    “哦!听吴公的话这里面的事儿很复杂,说来话长?”李元婴来了兴趣。

    “何止,这里面的事儿简直是离奇。滕王殿下可知这是什么?”吴黑闼手指点点桌子上的纱。

    “啥?”李元婴见吴黑闼要揭露答案了,兴趣更浓了。

    “这是隐藏于洪州城的秘密粮仓图,据说这里面的粮食足够一个州所有百姓一年的口粮,比如说晋州。”吴黑闼话里直指晋州。都是朝廷命官,提到晋州都知道意味着什么。有了能供晋州百姓一年的口粮的粮食又意味着什么,这太显而易见了。

    “从哪里能看出来这是一张秘密粮仓图?”李元婴说出心中的疑惑,他不是看不懂制图,舆地图、城防图、驿程图、堪舆图,乃至于各种大样图他都能看得懂,可眼前这张图他是一点眉目也看不出来。

    “从哪里都不能看出它是一张秘密粮仓图,准确讲它仅仅是秘密粮仓图的十分之一,跟另外九张图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秘密粮仓图。”吴黑闼这会儿乐滋滋看着李元婴,李元婴现在的反应就是当初自己的反应,对此他毫不陌生,并且有些开心,甚至于有些幸灾乐祸。

    “合在一起也不对呀!合在一起它……这……那……不会是十张叠加在一起吧?”李元婴一连闪现几个念头,很快找到了答案。

    “不愧是滕王殿下,聪明!”吴黑闼一挑大拇哥,想想当初瓦岗寨的兄弟们里最聪明的徐茂公,也就是现在的英国公李绩,面对这个问题都不会这么快想通其中的诀窍,李元婴就做到了,不愧是七巧玲珑心的拥有者。

    “高呀,实在是高呀。奇思妙想,还能这样分解图。”李元婴赞不绝口,连连点头。

    “想当年,天策上将也是这样说。”李唐一朝天策上将只有一个,那就是先皇李世民。

    “吴公,这粮仓图怎么回事儿?”惊叹之余,李元婴问起粮仓图的事儿。

    “说起这个粮仓图就要从开皇年间说起,大隋一朝一通南北,开皇励精图治,改革弊端,恢复国力。短短几年大隋国力是提升了,代价是江南世家大族的利益受到严重的损害,这就引起了他们的强烈不满,于是乎陈国旧地内的世家纷纷暗中扶植人起来反抗大隋,当时可以说所有的陈国旧地都有人站出来造反,反叛人无一不是陈国旧人。江南危急,楚国公杨素再一次披挂上阵来到陈国就地,奉命平乱,要说这楚国公的智勇无双真不是盖的,所到之处叛军皆溃败,无一是其对手,江南的反叛慢慢被平定了。那个时候杨素平定完洪州城的叛乱后,很自然便得到了我们眼前这张图,他顺藤摸瓜摸清粮仓图的前因后果:粮食是当时洪州八大世家是为了反抗大隋聚集的粮食,可是八大世家之间又不是完全信任,彼此互相提防,谁也不信谁,谁都担心粮食落入任何一家中会在洪州独占鳌头。为此,他们先是将粮食由八大世家共同派人看管,后来发现八大家的看管人之间矛盾不断,于是又有了第二个办法,他们请高人选择了一处地方,秘密打造了一处地下粮仓,将粮食藏于粮仓中,绘制了一张图,然后再将图一分为十,八大世家和造反的人各自持有一份,至于粮仓的具体地方八大世家任何一家都不知道在哪里,想要知道,只有将十张图合在一起才能找到真正的藏粮食的地方。要不说这楚国公杨素手段真是高明,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弄到其他九张图,并将九张图分别临摹出来,合在一起变拿到了完整的粮仓图。现在想想这个事儿都觉得可笑,八大家费尽心思聚集的粮食,他们各家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外来的杨素却是知道。楚国公杨素拿到了完整的图并没有立刻取走粮食,而是将图回到长安城,到了长安城他将图悄悄藏了起来,没有将其献给开皇杨坚。后来,图落在杨嫔手里,杨玄感造反,杨嫔流落到掖庭,她本想用这份图换取自由,可见到杨广后一番交谈,觉得杨广志大才疏,前途不能久远,就没有拿出图来。后来太上皇入主长安城,念及与杨家的旧情从掖庭里释放出杨嫔,杨嫔感恩将图献给了太上皇,太上皇又将图传给了天策上将。贞观十年,天策上将派阎立德和吕才来洪州主持修城墙,将洪州城的土石城墙改建成青天转的城墙。明面上是修城墙,暗地里却是找粮仓,找到粮仓后也没取走粮食,由阎立德和吕才联手再一次隐藏粮仓所在地……”吴黑闼将地图的事情娓娓道来。

    “吴公,按你所说李治想要到得到洪州的秘密粮仓,只要我岳父或者我师父任何一个人来洪州不就解决问题了吗?他们建造的东西,他们肯定知道具体位置在哪里?退一步说,就算是他俩年老体衰,记不住位置,让他们按图索骥也能轻松找到。为何还要我们从头找起?这多浪费人力物力!”李元婴皱皱眉头。

    “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这里面后来还发生了别的事情。滕王殿下还记得贞观十三阿史那社尔叛乱的事情吗?”吴黑闼拍拍脑袋,也是相当的无奈。

    “当然记得,那天晚上我住在皇宫里,我、晋阳和李治我们三个差点没命。不过,这跟洪州粮仓图有什么关系?”贞观十三年,阿史那社尔作乱皇宫的事儿他记忆犹新,对于他们三人来说那是历经死劫,这如何能让他忘记。

    “有关系,太有关系了!那天晚上阿史那社尔一众人叛乱,在皇宫里到处放火,制造混乱,那晚就点着了收放粮仓图的房屋,大火被灭后清点烧毁的东西时发现粮仓图也被烧毁了。”吴黑闼一拍大腿,惊叫道。

    “那也不对呀!阿史那社尔在宫中行军的路线不经过中书省那边,那边的楼怎么会着火?是有人故意趁宫中乱放火吧!”说到这里李元婴眉头大皱,他想起另一桩事,贞观十三年阿史那社尔叛乱后,中书舍人冯少师,大姐姐长沙公主的驸马,那一年因为遗失机密文件获罪,难道是因为这个。他晃晃头,可能是巧合。

    “中书舍人冯少师也是这样认为,奈何那天晚上一片乱哄哄的,中书省后来多方查证也没找到证据。冯少师还因此获罪。”吴黑闼像是知道李元婴心中所想,顺嘴提出了当年那段公案。

    “既然是图被烧了,这张是哪里的?所有的不应该是都被烧了?”李元婴直直看着吴黑闼,吴黑闼讲的事情看似完美,实则漏洞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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