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留宿
虽然有些意外，但听宗谷说要出门时，桐野庆子也没有勉强他留下。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但既然是神社那边的‘工作’，那也没有办法呢……几点回来，需要妈妈留饭吗？”
“……不用。工作结束后，我会在那边解决晚饭的。”
“那好吧, 路上小心。”
“好的。”宗谷又向桐野父女以及今晚的三位客人道别，“我出门了。”
刚到玄关，有人追了上来。
红子提前得到了他的安慰，以目光相送，桐野茜则是一无所知，现在还意外着。
“都这个时候了，宗谷还是要过去吗？”
“嗯，有些事情我不过去的话就无法解决。”他穿着鞋，回头看了她一眼，“回去吧，不要冷落了红子和她的家人。”
桐野茜鼓了鼓嘴，“真的不需要留饭吗？”
他笑了一下，“不用。”
再次与她道别，宗谷起身出门了。
两家人的晚宴在客厅举行，回到座位上，桐野茜对望着自己的红子笑了笑：“我还以为他今天不会过去了，结果居然在这种时候出门。”
身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红子此时却也没有客气，“真是失礼。”
“对！”
大人们坐在一起，酒杯交碰，月读和三个孩子坐在一起，双方偶尔彼此关注，大部分时间都在各聊各的。
桐野茜看向坐在末席的月读：“月子，我听宗谷说，你把菜地里还没成熟的黄瓜都摘完了。”
“……”
月读抬头看了她一眼, “别乱说, 哪里摘完了。”
“月子很喜欢黄瓜吗？”
“不要钱的我都喜欢。”
桐野茜一怔，“你很缺钱吗？”
月读立即点头：“缺！你能给我一点吗？”
“会还吗？”
他愣了愣，“不会。从来没有人给我钱后，还要让我还的。”
桐野茜惊讶：“你遇到的都是什么好人！”
“宗谷和京子。”
“诶……”
朝雾铃和红子一边吃菜，一边默不作声地听着或看着，只在桐野茜打算“投资”一点小钱的时候加以劝阻。
另外一边，宗谷出门后直奔车站，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扶云神社。
“我们已经闭社了。这位客人，请你明天再来吧。”迎上来的巫女如此说道。
“……”
刚爬完几百级台阶，宗谷气喘吁吁，抬眼看了看野间南，没有理会。
“我说京子今天怎么不肯跟我们一起去聚餐呢，原来是为了等宗谷。你刚回来？”
“差不多吧，下午回来的。”
他望向中庭那边，京子正在关闭和检查三座大殿的殿门。
“那就一起去吧。”野间南说道，指了指停车的地方，“麻友里她们都已经上车了。”
“再说吧。”
宗谷又跑到了京子那边。
日暮昏黄，倦鸟归巢。野间南抱着胳膊, 仰头看了一会儿被染成橘黄色的云朵，还有不时飞入林中的归鸟, 再低头时，宗谷和京子一起过来了。
“不去。”
“……”
送走野间南，京子最后检查了社务所的门窗。出来锁上社务所的门，她一转身，宗谷贴了上来。
四目相对，他捧起她的脸。
“唔……”
背靠着刚关上的门，京子微仰起头，闭眼迎合着。
“芳明同学……”
温存片刻，她抬手按着他的胸口，在深吻的间隙中微微喘息，“先下去吧。”
宗谷又低下头，覆盖着她的唇，抿了一下才与她分开。
“我好想你。”
“我也是。”
两人相视微笑，又拉起手，沿着漫长的台阶往下走去。
暮色更深，参天林木包夹着青石阶梯，底下也变得愈发昏暗。两人的脚步不快不慢，不在意天色，注意力只在彼此身上。
“我以为芳明同学会早点过来。”
“有点事情耽搁了。”
宗谷简单解释了一下之前的事情，京子点点头，表示了解，对桐野与吉川两家的往来并没有实质性的兴趣。
“晚宴一定很丰盛。”
“嗯，桐野先生准备了很久，也很用心，只是看着就挪不开目光了。”
她望过来，“真遗憾，芳明同学品尝不到了。”
宗谷捏了捏她的手，“我更期待京子的料理。”
“不会太丰盛的。”
“没关系。”
沿幽暗的阶梯步行至山脚，底下的路灯都已经亮了起来。两人牵着手穿过马路，往菅原家走去。
“京子昨天要说的事情是什么？”宗谷忽然想起她在电话里的欲言又止。
“……”
京子脚步一停。
“京子？”
她张了张嘴，视线一触碰到他就移开一些。她原本是打算迟一些的时候——比如吃过晚饭后——再跟他提起的。
而在她开口之前，宗谷便从她的反应中明白了过来。
“可以哦。”
京子抬眼看他，“我还没说是什么事情。”
宗谷往回一步，与她并肩。尽管大多数时候，他都只在自己能触碰到的范围内谨慎地许诺，他也不觉得自己是个百分百务实的人，唯独面对她时自大又坚定，像是第一次参加考试的小学生：“无论什么事情，我都答应。”
走在一旁的老师，对此表现得愉悦而又克制。
“浮夸。”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彼此的影子重叠着，在路灯下缩短又拉长，清晰又模糊。
“今天晚上，芳明同学要留宿吗？”
“好。”
她看着他的侧脸，“只是留宿……”
他还是点头。
“嗯。”
来到菅原家，跟着京子走进家门，宗谷忽然有种久违的感觉。
“芳明同学随便坐吧，我去换一身衣服……”
“——我想看看京子的房间。”
京子看了看他，很快点头，“可以。”
来到二楼，打开房门，她又指了指靠里的另一个房间，“那边是玉子的房间。”
“我还以为京子和玉子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很小的时候是这样，后来就分开睡了。”她没有说明太多，走进房间，摸开灯后回头看他，“请进来吧。”
除了面积大一些，装潢更精致些，京子的房间与她在社务所里休息的房间没有太大区别，内部的布置同样简单而素雅，书桌两边立着的书柜倒是很大，填充着各种书籍。
拉开月白色的窗帘，京子回头看他，没办法说出“请坐”之类的话。
宗谷从书柜上移开视线，“京子先换衣服吧，不必在意我。”
“……”
见她真的走到衣柜前，宗谷在她抬手前说道：“开玩笑的。”
退到外面，他随手带上房门，“我去楼下等你。”
“嗯。”
啪嗒。
房门带上，京子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要留宿吗？”】
真的说出口了。
趁着父母和妹妹都不在的时间，邀请他在家里住下了。
她能肯定，此时的自己只是想跟他更加亲密地多相处一会儿。
但是，他会怎么想呢？
大多数事情，在牵扯到一个以上的人时，便很难在恰到好处或者需要停下的时候停下来。到那时，自己又会怎么想呢……
“……”
摇了摇头，清空杂念，京子打开衣柜，夏天的衣服都整齐地挂在里面。她没有挑选太久，拿起一件换上。
在镜子前站了一会儿，她来到楼下，却不见宗谷的身影。
再走向厨房，发现他果然就在这边，正对着空荡荡的冰箱犯难。
“这两天，京子都是在外面吃的吗？”
“嗯……”他合上冰箱，她继续说道：“一个人的话，不是很想做饭。”
更何况每天闭社之前，还有几名巫女同事的热情邀请。
京子看着他：“芳明同学已经饿了吗，我现在就去采购食材，你稍等一下。”
“确实有点饿了。”
宗谷走过来，“我跟京子一起去吧。就是车站附近的那个超市吗？”
“对。”
“那倒是很近。”
两人一起出门，没走多远，就来到了野洲站附近的超市。
“真的很近。”宗谷又重复了一遍。人从来只看得见自己需要或在意的东西，他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走了不知多少次，还是头一回从采购食材的方便程度上觉得菅原家真是选了个好地方。
京子不知道他的感慨发自真心，只是一笑，去旁边提了个购物篮过来。
“我来拿吧。”
“还是推车更方便些吗……”
“没事，就这样吧。”
宗谷基本没来过这边的超市，由更熟悉的京子主导着方向。
来到食材区，她放慢脚步，目光在两边的货架上扫过，“芳明同学晚上想吃什么？”
“只要是京子做的料理，什么都好。”
京子看他一眼，然后停下脚步，自行挑拣起来。
超市离得近，没必要一次性买太多食材，她的打算也很简单：“今天的晚餐，还有明天的早餐。”
宗谷看了看超市的另一边，目光搜寻着，“我什么都没带过来。”
“什么……”
“换洗的衣服。”宗谷说道。
“家里有给客人换的居家服，也有烘干机。”
“那买件里面穿的就行了。”
“嗯……”
宗谷去另一边随便挑了条短裤，再回来的时候，京子提着购物篮，也挑拣得差不多了。
“有芳明同学不喜欢的食物吗。”
他接过购物篮，“没有。”
“还要再买点什么吗？”
宗谷想了想，“晚上的话，京子打算干什么？总不能吃了饭就睡觉吧。”
“……”
京子一怔，两眼看着他，嘴唇动了动。
宗谷立即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暧昧，“不……我的意思是，要看电视或者玩游戏吗？打发时间。”
“……随便。”
“那我去买点零食。”
“嗯。”
他又去另一边的货架间逛了逛，京子也跟着，心不在焉地看着花花绿绿的零食。
“这个？”
她回过神，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零食，“芳明同学只要挑选自己喜欢的就好。”
她本来还想说自己不吃零食，开口时则改成了她无所谓，吃什么都行。
“我喜欢的？”
“嗯。”
“我喜欢京子。”
“……”
他凑过来，她没有躲避，由着他在白嫩的脸颊上轻咬一口。
“快点挑吧。”
脸上温热，京子微低着头，在他腰后轻轻一推，又挽起他的胳膊。
“差不多了，就这样吧。”
“嗯。”
去收银台结账，宗谷瞥了眼旁边货架上的安全套，又在京子注意到之前撇开了视线。
走出超市，外面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入夜了。”
“嗯。”
宗谷提着便利袋往回走去，另一只手握紧她的手，享受着此刻的宁静。
“这盏路灯的光好像更亮一点。”
“上次刮台风时，原来的灯不知道怎么碎了，重新换了一盏。”
回到菅原家，京子从便利袋里拣出零食和他的短裤，提着剩下的东西去了厨房。
宗谷也进去帮忙。
打开水龙头，他先洗了洗手，“感觉我今天下午不是在车上，就是在厨房里。”
京子套上围裙，双手在身后系着带子，“辛苦了。”
“身体上倒是没什么感觉，精神上……京子知道月读大人最近的状况吗。”
“月读大人怎么了？”
“在存钱买游戏机。为了省钱，他都快把菜地里还没完全成熟的黄瓜吃完了。”
“……”
京子摇头不已，拿起地上的袋子，拆开食材的包装。
“我来洗吧。”
宗谷接过卷心菜，一边撕开，一边冲洗。
京子从旁边接了点水，开始淘米。细小的米粒被水和她的手来回拨动，不断刮着金属锅底，发出沙沙声响。
哗啦——
倒出白色的米汤，她又接了点水，直到没过指背。
“水会不会少了点。”
“这样刚好。”
“我的经验是水没（mo）到这里，煮出来的米饭口感最好。”
京子看他一眼，又接了点水。
洗净菜叶，宗谷将卷心菜切丝，已经开始处理另一样食材的京子指了指旁边：“那里。”
找到沙拉酱，挤在卷心菜丝上，最简单的蔬菜沙拉就完成了。
“然后是……”
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尽管宗谷说着十分期待，到实际准备的时候，也没让京子做太多。
将几样料理和碗筷端上餐桌，宗谷正要坐下，忽然注意到桌上的手机亮了起来。
“京子，电话。”
“来了……”
她擦了擦手，从厨房出来，拿起手机时笑了一下，“是玉子。”
两人对望，宗谷在她开口前竖起手指，放在唇边。
“……”
她抿唇微笑，随即接通电话：“玉子。”
“姐姐，我们到海边了哦！你能听见大海的声音吗？”
“听见了。”京子慢慢坐下来，“现在才到吗。”
“路上发生了一点意外，多停留了一个多小时，我还以为今天赶不到海边了呢……”
玉子兴奋地讲述着路上的事情，接着又是此刻的见闻，京子大多数时间都只是听着。
“然后呢，我们的营地是在……”
“——玉子，过来吃饭了。”话筒里隐约传来母亲的声音。
“是——马上过来。”玉子应了一声，又说道：“姐姐，待会儿再说吧，要吃饭了。”
“嗯，先去吃饭吧。”
挂断电话，京子看向宗谷：“抱歉，久等了。”
“没事。”宗谷摇摇头，“我们也开饭吧。”
“嗯。我开动了。”
他夹起一块炸鸡块，外酥里嫩，放置了一段时间，此时也没那么烫，正好入口。
为了所谓的营养均衡，他又夹起一筷子蔬菜沙拉，送入口中。
“怎么样？”京子看着他。
宗谷摇了摇头，“这盘蔬菜沙拉不该出现在这张餐桌上，格格不入。”
她笑起来，“就算让我来做，蔬菜沙拉也还是蔬菜沙拉，不会有太大不同的……别动。”
宗谷抬着脑袋，她伸手过来，指尖在他嘴角一抹。
“沙拉酱……”
“嗯。”
两人继续吃着。
“玉子到宫津湾了。”
“宫津湾……京都北边，‘天桥立’的那个宫津湾？”
“嗯。一个星期的行程里，有两个晚上要在海边露营，第一个地方就是宫津湾。”
“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沿着北边的海岸线环游吗？”
“嗯。”
“往鸟取、岛根那边？”
“不，沿着福井、石川北上。”
“那边的话……”
一边吃一边聊着，到结束的时候，京子做的炸鸡块和另一道料理一点也没剩下，宗谷自评为“格格不入”的蔬菜沙拉，也只剩下几片菜丝。
“吃得好饱……”
放下杯子，宗谷瘫坐在椅子上，一副满足的样子。京子托着脑袋看他，身体放松地倚靠着餐桌，心里同样满足。
休息了一会儿，她站起身，准备收拾。
“待会儿再收拾吧。”
“已经不早了。”
宗谷站起来，“那我来洗碗，京子帮我放一下热水，我想泡个澡。”
京子点点头。
收拾完餐桌，再将碗碟洗净，宗谷甩了甩手，回到外面，京子告诉他热水已经放好，换洗的衣服也已经放进浴室了。
“谢谢，我……先休息一下。”
“嗯。”
他在沙发上坐下，京子打开电视，坐到他身旁。
宗谷望向一边，“那边是客房吗。”
“嗯。”
“有床吗。”
“有。”
他往后一靠，“最近我也在考虑要不要买张床……就是那边的房间有些小，不知道放哪里好。”
京子沉默了几秒。
“如果芳明同学不介意再睡一晚地板的话……”
他转过脑袋，她望着电视。
“今天晚上，可以睡在我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