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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期末考忽梦哀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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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就该考试了,因此,今天许多课都让学生自己背书。琅琅读书声从教室里扩散到了走廊,哪怕是站在二楼都可以听见四楼班级内的读书声。

    以上都是班主任的原话,末了,还总结了一句,“娃们都是很认真的。

    认真吗?卿隐也觉得很认真,如果去除他发了一节课呆的现实那就更有说服力了。

    虽说左眼跳财,喜大普奔;右眼跳灾,封建迷信,但他仍感觉会有大事发生,这也许源自于他神秘的第六感。哪怕准确率低到了百分之一,那也是第六感啊!

    昏暗的灯光,四周一片寂静卿隐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最上方的亮光处是个大台子,而他离台子很近、很近。尽管他对这些一向不甚了解,却依然能立刻辨认出这是戏台。

    琵琶声忽然而起,仅听音卿隐便能感觉到其中的悲凉之意,这,怕是一出悲剧吧!当人走出场,无人应和,仿佛只有他一人在演戏,仅此而已。看清妆容,卿隐有些惊讶,这竟是清唱。

    而后是笼罩了整片视线的漆黑,睁眼或是闭眼像是眼皮从未动过,挥舞或呐喊,与现实彻底相隔。

    这时,戏腔开口了,他便知这是一出他从未听过的曲子,却有那么一丝丝的熟悉。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可又能感知到一切。呆久了,这黑暗竟也让人感觉亲切,直到漆黑的戏台上突兀的一抹昏暗的灯光。

    那是一副清秀的面庞,打底,上妆,整理仪容,急切地准备登台亮相。一开口,就是老生唱腔。

    手抬起又放下,透露着些许紧张和青涩。但无论唱功还是表演在他这样一个年纪,都足以让人惊艳!

    一个个戏台,一场场戏曲,不同的观众,却是同一位老生。后来,连戏曲也固定了,人们爱看,也期盼着一次次的不厌其烦的欣赏,沉浸其中。

    这应临近壮年了吧!台下正襟危坐,仅仅是亮上几嗓,便已引得满场喝彩,就是刚刚登台,便人声沸腾不止。

    画面陡转,依然是空旷无一人的戏院,突然间有谁高声喊道:“今儿个四爷赏脸,特地包了一场,也不知是哪的人如此有福气啊,竟让四爷如此阔气。”

    卿隐看不到有什么人,更别提那个四爷了,可是他又能清楚的感知到那里有人,这不属于视觉的范畴。

    “今儿个,这贵客不就在此吗?”

    卿隐猛然间向楼上某处角落看去,一张空桌子和一架空椅子,但他知道那人正看着自己,并向自己,敬了一杯茶?!

    “好!”

    “唱得好!”

    一座普通的戏台子,上面自然也没有什么名角儿,台下叫好声不断,懂的、不懂的以及那些半懂不懂的。

    这只是一出戏,却需要情,真切的、浓烈的、割舍不断的情来表达、来连接。

    儿女情长,家国情仇。正所谓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一位樵夫挑担在那龙潭江畔,等故人促膝闲话。一个个你输水,我输柴,大家煮茗清谈,不知情者要是看来,直不癫狂耳。

    “新历数,顺治朝,五年戊子;九月秋,十七日,嘉会良时。击神鼓,扬灵旗,乡邻赛社;老逸民,剃白发,也到丛祠。”

    直是一曲才罢一曲生,这边樵夫刚刚唱完,那边故友渔翁来了一首新编弹词。道是六代兴亡,几点清弹千古慨;半生湖海,一生高唱万山惊。

    “陈隋烟月恨茫茫,井带胭脂土带香;骀荡柳绵沾客鬓,叮咛莺舌恼人肠。中兴朝市繁华续,遗孽儿孙气焰张;只劝楼台追后主,不愁弓矢下残唐。”

    当第一人还未唱完,卿隐便明晓了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他想到了许多,他看到了,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明亮而动人的眼睛。尽管只有眼睛,他还是认出了出来,那是画中的那名女子。

    这时,视野所及,一幅幅画面一一呈现而出。

    那几名书生,那座虎丘山、莫愁湖,那秦淮河水、青衣画舫,那两岸的柳堤,那满腔无从安放的抱负与雄心,还有那,末世之下最后的繁华景象。

    一扇桃花,一点血痕。人面耶?桃花耶?虽历千百春,艳红相映。问种桃之道士,且不知归何处矣。

    他看到了李香君毅然脱去罗裙,拔下簪子,坚决退回;看到了她“血溅扇面”,宁死也要为侯郎守节;看到了苏昆生远到河南为香君寻找侯方域,将桃花扇交与其手;最后看到了张道士将“桃花扇”撕裂扯碎,二人遁入空门。

    戏曲声再次响起。

    “山松野草带花挑,猛抬头秣陵重到。残军留废垒,瘦马卧空壕,村郭萧条,城对着夕阳道。

    野火频烧,护墓长楸多半焦。山羊群跑,守陵阿监几时逃?鸽翎蝠粪满堂抛,枯枝败叶当阶草;谁祭扫,牧儿打碎龙碑帽。

    横白玉八根柱倒,堕红泥半堵墙高,碎琉璃瓦片多,烂翡翠窗棂少,舞月墀燕雀常朝,直入宫门一路蒿,住几个乞儿饿殍。

    问秦淮旧日窗寮,破纸迎风,坏槛当潮,目断魂消,当年粉黛,何处笙箫?罢灯船端阳不闹,收酒旗重九无聊。白鸟飘飘,绿水滔滔,嫩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无个人瞧。

    你记得跨青溪半里桥,旧红板没一条。秋水长天人过少,冷清清的落照,剩一树柳弯腰。

    行到那旧院门,何用轻敲,也不怕小犬哰哰。无非是枯井颓巢,不过些砖苔砌草。手种的花条柳梢,尽意儿采樵;这黑灰是谁家厨灶?”

    当唱到这时,卿隐感觉到自己的情感在某个节点上与眼前的世界达成了共鸣。摸了摸眼睛,自己竟然什么时候流泪了。泪水无声,模糊了双眼,掩盖了视线。可是,接下来的只需听足矣。因为,所有的情感与他的情感达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同一,二者相互影响。

    “俺曾见金陵王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

    画面再次一转。

    “男有男境,上应离方;快向南山之南,修真学道去。”

    “是,大道才知是,浓情悔认真。”

    “女有女界,下合坎道;快向北山之北,修真学道去。”

    “是,回头皆幻境,对面是何人。”

    “你看他两分襟,不把临去秋波掉。亏了俺桃花扇扯碎一条条,再不许癡虫儿自吐柔丝缚万遭。

    白骨青灰长艾萧,桃花扇底送南朝;

    不因重做兴亡梦,儿女浓情何处消。”

    画面再次消失了,台上微光台下散,举目无一人,漆黑成一片,只余台上一老叟。

    老叟的身形不断变幻,曾经的搭档和好友不再,两个人的戏一个人来唱。只是,无人?卿隐看向四方,确实如此。那他呢?

    目光下移,他看向自己,视线逐渐模糊不清,就仿佛一个盲人。偌大的戏院,果真只老叟一人!

    无名亦无由的微风吹过,老叟的身形也消散了。

    啊,原来戏院一人也无有!声音倒很多,喧嚣且嘈杂,像是过往的记忆。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桃花扇》梦境版连续剧的缘故,他总感觉语文和历史题比以往更加亲切,尤其是古文和这次神奇的作文。是的,他飘了,卿隐飘到外太空了。

    好了,言归正传,正是这份亲切,这才导致他并没有因为意识清醒时已经是早饭时间,马上就要期末考而慌张。他只是有点好奇,自己究竟是怎么蒙混过关整个早读的,顺便自个是啥时候睡着的。不会真是昨晚吧!

    考试时间是两天。众所周知,如果不计较分数,恐怕许多同学都愿意考试,因为考试期间是整个学习生涯中最容易熬,感觉过得最快的时候。当然,也可能是事后最后悔,生活更悲惨的前奏。但不管怎么说,考试已经结束,只要熬过区区几天的补课,美好的假期就要开始了。

    毕竟,苦难顶多在后面,而快乐生活就近在眼前,如果不好好享受,岂不是浪费了。对于考试,他有自知之明;对于成绩,他更有自知之明。

    而假期,这是个很玄学的问题,自知之明往往没啥子卵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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