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十七（9）
略微抉择了不足一秒，热爱学习的林同学毫不犹豫：“要！”
“现在的小姑娘啊……”沈清歌抑扬顿挫地感叹了一句，拉开玻璃门往里面喊了一声：“江洇，接电话。”
江洇抬眼往外看了一眼。
他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站起身：“来了。”
一旁的朋友喝的有点飘忽，疑惑地问：“不是给沈清歌打的电话吗？”
夏清温柔地笑笑：“嗯，最开始是在我店里认识的，后来才知道是江洇的学生。”
“这样啊。”朋友没有多想，又吆喝着继续吃饭。
沈清歌把手机递给江洇，充满暗示意味地拍了拍江洇的肩膀，带着一脸意味深长先进了客厅。
江洇有点拿他没办法，只能叹了口气，接过了电话：“喂？”
林惜南的语调透着暗戳戳的兴奋：“江老师！”
尾调挑了又挑，江洇忍不住勾起唇角，却还是压着声音：“嗯，有事吗？”
“没事儿啊，没事就不能和老师说几句话吗？”林惜南的语气骄纵的不行。
江洇没忍住勾起唇角：“能。”
“江老师在干嘛呀？”林惜南坐在废弃的桌子上，借着夜色看清了自己乱晃的双腿。
晚自习一下，她顺着楼梯摸上了六楼，轻车熟路地找到钥匙，溜进了天台。
江洇轻笑一声：“在吃饭。你怎么不上自习？”
“课间嘛。”林惜南光明正大地撒着娇，“而且我作业写完了，正愁晚上干什么呢。”
江洇四处看了一圈，在藤椅上坐下：“还愁这个呀？”
“当然愁，这跟每天思考下一顿吃什么一样难以抉择。”
上课了响起，林惜南被头顶上的广播吓了一跳，抬手捂住了手机。
江洇也听见了上课铃。
他思索了一会儿，重新笑了起来：“是要去上自习了吗？”
林惜南叹了口气，抬腿踩到了桌子上，脑袋轻轻抵在了膝盖上：“不想去，走不动了。”
里面的朋友还在吵着笑着，声音被隔绝了大半。江洇懒洋洋地问：“干什么了就走不动了？”
“从二楼走到六楼了啊，很远的，还要克服重力势能。”林惜南语气娇蛮，“再坐十分钟，十分钟我就下楼上自习。”
江洇想了想，五楼往上确实还有一截楼梯，就是不知道有什么。
“怎么跑六楼去了？”
“风水好啊。”林惜南偏头看着脚下的灯光，“这不，江老师又被我抓到了。”
她扣上了外套的扣子：“老师你知道么，知行楼的阿姨把天台的钥匙扔在消防栓里，被我找到了。”
一人在空荡荡的天台上沐浴着月光，一人在自家阳台看着窗外的灯光，各自抱着一个手机，天南海北地聊了半个多小时。
沈清歌进来过好几次，江洇每一次都想结束这段通话，可无奈每一次都被林惜南用其他话题带偏了思维，又不忍心打断小姑娘兴奋地语气，不知不觉就被勾起了兴致地又聊起来。
林惜南絮絮叨叨地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丰富的语气总能让江洇忍俊不禁，隔着十几公里的距离似乎能想象到她张牙舞爪的模样。偶尔有来有回地玩笑几声，不出两三句就逗的林惜南频频炸毛，像只凶狠的小猫咪，软软地威胁他。
一直到夜色浓重，第三节课的上课铃响起，沈清歌第三次过来要手机的时候，林惜南才恋恋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她从桌子上跳下来，不太甘心地说了句“那江老师，明天见噢。”
江洇瞅了一眼旁边抱着胳膊一脸无欲无求只等手机的沈清歌，坐在藤椅上转到了背对着他的方向，低声笑着说：“嗯，明天见。”
这才结束了一个多小时的通话。
江洇把手机还给沈清歌，心虚地咳了一声：“进去啊，守门也不用站阳台吧？”
沈清歌冷笑了一下：“真他妈腻歪。”
他摸了摸手机，骂了一句：“老子手机都能拿来取暖了。”
江洇笑了笑，没说话。
“长南大学的复试是什么时候？”临进门前，沈清歌问了一句。
江洇安静了一会儿，关上了厚重的玻璃门。
“周四下午，陈先教授的意思是没什么问题。我和他说了我还有高三的学生，七月之后才能进课题组。”
“教授怎么说？”
江洇想了一会儿，说：“教授说，教书育人要尽职尽责。”
另一边，林惜南在铁门前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把快要飞到太阳系的嘴角拉了回来。
事实上，刚从桌子上跳下来那会儿，她兴奋地在空地上转了好几个圈才冷静下来。
等回到教室的时候，王粤汀冷冰冰地问：“也不知道回个消息？”
“嗯？”林惜南坐下，小声问，“什么消息？”
“我怕你丢了啊宝贝儿。”王粤汀扶额，“你跟沈清歌能聊这么久？”
林惜南闻言又有点想笑。
“说一半发现江洇也在，就跟他聊了几句。”
“这是几句啊？”王粤汀颇有些无语。
林惜南拿起便签纸看了一眼，对着便签纸上列下来的习题抽了一本翻开：“一不小心嘛。今晚写哪？”
王粤汀朝着桌面上两本习题册抬了抬下巴：“数学生物都写完了，你慢慢赶吧。”
林惜南嘻嘻哈哈地笑了几声，好半天冷静下来，乖乖赶进度。
二模安排在四月上旬，紧迫的任务重压之下，江老师难得一次主动和徐时换了课。
二楼办公室，林惜南咬着颗奶糖在听徐时讲题目的时候，恰好就撞见了江洇十分抱歉地来找徐时换了周二上午的课。
她站在徐时旁边歪着脑袋问：“江老师明天下午有事？”
江洇温柔地回：“嗯，有点私事。”
见江洇不愿意说，林惜南耸耸肩，等着他俩商量完了换课的事情。
看来是个没什么用的插曲。
林惜南有些无所谓的想。
这个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之后的生活，高三年级在经历了大大小小数次小测周考段考之后，安然地走进了看成地狱模式的二模考场中。
林惜南紧紧地蹙着眉，磕磕绊绊地写完了数学卷子的选择填空，连着跳过了两道大题，心态有点崩。
不能说毫无思路，只能说都他妈算不出来。
理综和英语也并没有比数学好到哪里去，在数学算不出来之后，林同学又迎来了生物画不明白遗传系谱图，化学写不明白方程式，以及英语看不明白阅读文章。
对于林惜南这种从小到大生活上一帆风顺，学习上名列前茅，交际上受尽宠爱，几乎连一件称得上“挫折”的事情都没遇见的典型的公主性格的小女生来说，碰到写不出答案的卷子，可以称得上是一件性质很严重的事情。
收卷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林惜南深深吸了口气，扔下了笔。
面无表情。
第一考场的学生在一天之前有说有笑地走进了考场，第二天下午安详地离开了考场。
并且还要上晚自习。
林惜南在卫生间吐的翻江倒海，面色惨白地接过了王粤汀递过来的纸杯漱口。
“还难受吗？你怎么吐的跟我小姨怀孕了似的？”王粤汀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林惜南摆摆手：“没事……呕——”
王粤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请个假吧？”
林惜南无力地点点头：“我也不想上晚自习了。”
胃里本就不多的食物被吐的干干净净，反胃的感觉还是一阵一阵往喉咙涌。林惜南坐在没有人的办公桌前，耷拉着脑袋等着王粤汀帮她收拾好书包。
徐时给她倒了杯热水：“怎么反应这么大？”
陈良笑呵呵地问：“卷子真的这么恶心吗？”
林惜南叹了口气：“确实挺恶心的。”
“不用多想。”陈良关了电脑屏幕上的球赛，“二模就是这样，就是打击人自信的，经历过这种难度，回头高考的时候就会觉得，哎呀这个小意思，这个不是简简单单。回头出了考场一看，全他妈是基础题。”
林惜南扯了扯唇角，笑的有气无力。
确实是卷子太恶心了。
前一天考完数学，心头那一股挥之不去的紧绷感刺激着器官，硬是熬到了考完英语才爆发出来。
这么一说还得感谢一下自己脆弱的肠胃，好歹坚持着考完了二模。
顺着楼梯颤颤巍巍地下楼，大雨冲刷着地砖，顺着风飘进了走廊里。
林惜南叹了口气。
已经走到了知行楼门口，林惜南从包里拿出雨伞，侧头说：“回去吧，我自己回家就行。”
王粤汀看了看楼外倾盆而下的雨：“走慢点，别平地摔了。”
林惜南挥挥手，撑开了伞走进了绵密的雨中。
南方的雨天有独特的潮湿气息，空气里的水分子争先恐后地钻进衣服的缝隙，冷空气吹过脸侧，雨水打在伞上，有些吵。
林惜南一步一软地往大门口走，路过行政楼，旁边开过一辆黑色轿车。
江洇踩下刹车，降下了车窗，跟在了林惜南旁边。
林惜南撑着体积不算大的雨伞，隔着面前的雨幕，偏头看着江洇。
一时间她听不见雨声，看不见滴落下来的雨水，看着江洇的眼神称得上沉静。
“先上车。”江洇的嗓音被雨水冲刷，落在耳朵里有点模糊不清。
林惜南笑了，软软地应了一声“好”，就绕到副驾驶的位置，拉开门收起了伞。
她把湿淋淋的雨伞放在脚边，抬头问：“江老师准备回家？”
“是啊。”江洇重新启动了车，慢慢开到了保安室的门口。
“怎么这个时间往外走？不上晚自习了？”
林惜南抱着书包，轻声说：“不舒服，请了个假。”
江洇这才认真地打量了她一会儿：“脸色这么差？”
“哪里不舒服？”江洇问，“生病了？”
“没有。”林惜南挑起笑容看着他，“考完试反胃，吐的有点难受。”
江洇笑道：“卷子杀伤力这么大？”
“可不是嘛。”林惜南神色有点委屈。
江洇见她的模样，忍不住想抬手拍拍她的脑袋。右手抬到半空的时候，江洇突然瞄到了旁边匆匆走过的同事，有些尴尬地重新扶住方向盘。
“你先坐会儿，我去打个卡。这么大的雨，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林惜南笑笑：“好。”
江洇推开车门，往外看了一眼，抬腿下了车。
距离保安室不足十米远，江洇长腿迈进了保安室，林惜南还来不及喊他拿个伞，江洇已经消失在了门后。
她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雨声被隔绝，江洇的车里有着淡淡的香味，和他身上的味道不太一样，大概是某种车载香薰的味道。
她四处扫了一圈，车里干干净净的，没什么杂物。
江洇回来的时候，林惜南坐的十分端正，乖巧地朝他笑。
“要不要去医院？”江洇问。
林惜南摇摇头：“不用，没那么严重。”她笑了一声，“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卷子太恶心是真的会反胃。”
江洇启动车子：“二模都这样，今年的难度比去年高。成绩不重要，看排名就行了。”
他驱车驶离了学校，开上了校门口的马路。
“你家住在七号街口那个小区？”
林惜南偏头看了他一眼。
衬衫外穿了一件风衣外套，袖子松松地挽了一点，右手搭在方向盘上，腕骨看起来有点消瘦。
她存了点别的心思，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不是。”
江洇单手开车：“嗯？”
“我最近住在学校对面。”
“……”江洇无奈，也没多说什么，变道调头开进了学校对面的小区。
这不是江洇第一次来这个小区，进小区的时候甚至还有点熟门熟路。他把车开到二十栋楼下，缓缓停了下来。
雨刷器才挡风玻璃上不断擦过，玻璃清晰不足一秒又变得模糊起来，如此反复。
江洇踩着刹车，按下p档：“好了，回去吧。不要喝那么多的咖啡，对胃不好。也不要总是熬那么晚，年轻小姑娘，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健康呢。”
林惜南抱着书包，轻轻按压住了胃，无力地笑笑：“好，谢谢老师。”
她没再多留，拿起伞拎着包就打开车门下了车，几步跑进单元门里。
身后还是滂沱的大雨，大厅里有两个不足腿高的小孩，晃晃悠悠地抢玩具。除了反胃的感觉，胃部并没有其他不适，也不像上次疼的昏天黑地的仿佛大姨妈提前造访。
林惜南用余光往门外瞄了一眼，走到了玻璃门后，捂着胃扶着玻璃，慢慢蹲了下来。
一……
二……
三……
数到四的时候，她听见了单元门外引擎的声音。
和雨声掺杂在一起，不是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