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该
又是医院，永远有股冲刺着鼻腔气味的地方。
急诊室门外不起眼的角落里，顾瑶瑶像只被遗弃的布娃娃害怕的缩成一团，目光空洞地看着紧闭的“手术中”急诊室门。身后是长长的走廊，只有一两个打着吊瓶的病人以及一两个值班的护士走动，一盏盏明晃晃冷冰冰的白炽灯在头顶上方肆意照开。最前面的白炽灯下方，有两抹被照得晕出淡淡光圈的身影，他们个子挺拔身形修长，脸庞帅气俊朗，气息潮气蓬勃，却在肃静的手术室门外，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只要有人经过时，总会不自觉多打量几眼，似乎在诧异看起来青春洋溢的少年们怎么会年纪轻轻就踏进了地狱般绝望的地方，不由叹息一声匆匆离去。顾瑶瑶也在盯着他们那令人移不开目光的身影，许久，直到眼睛干涸得有些刺痛，才不得不放开那两抹带着光的身影。
低头怔怔看着只穿了一只布鞋的脚丫，露在空气中的无助脚丫，片段如同无声的嘲笑再次汹涌而至。
两个小时前，飞越巴渝十二楼练习室。
愣了半晌的顾瑶瑶，终于意识到事情真实发生了，慌乱地冲上前，摇晃着他的身体，“王凯利······王凯利······醒醒······醒醒······王凯利······”
她像断了刹车片的车子，踩了油门就一发不可收拾，双手不停地摇晃，幻想把他晃醒。身旁的马思源见状，瞬间怒红了眼，用力一掌把她推倒。“你给我滚开！”
猝不及防的顾瑶瑶摔了一个大跟头，脚上的布鞋被甩掉了一只，她狼狈爬起：“马思源······”
“顾瑶瑶，都是你害的！你这只害人精！”马思源怒不可遏的呵斥她，“你知不知道，小凯的腰受过伤，居然还往他腰上······不对，你怎么会知道，你就只知道报复······真是没想到······上次小凯就该把你狠狠摔下去！”
脸色苍白如纸的顾瑶瑶，紧咬嘴唇，感受着血液一点一点倒流冰冷。半晌，无力地挤出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她不知道王凯利的腰受过伤，对不起，她曾经闪过报复的念头，对不起，她带给了王凯利伤害。
可是，能不能原谅她，“我会负责全部的医药费，你们不要······”
“够了！顾瑶瑶，对不起有用吗？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做什么？！”
马思源暴怒打断她，目光冷冽地盯着她：“还有，你别妄想我们还会若无其事的在这里呆下去，因为你不配！”
顾瑶瑶心惊，娇小柔弱的身躯瞬间僵住。
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惹人耳目。就连思绪飘荡的顾瑶瑶都惊得回神，抬头看向手术室，只见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出来了，少年们迫不及待地围着追问。
“医生，里面的病人怎么样？又没有大碍？”是马思源的薄荷音。
站在他们对面的医生，一边摘口罩，一边回答：“手术很成功。只是这次以后，病人的腰会落下病根。”
“病根······那还能跳舞吗？”这次是千智赫的声音，小心翼翼的。
“不能······”
剩下的回答，顾瑶瑶已经听不清了，大脑一片空白，耳窝似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嗡作响，轰地一声，她又仿佛回到了当初，触不到希望的过往。
呵，好不容易签了约，结果，被她该死的愚笨倒带了。王凯利不能跳舞了，那么她就只能像条回不到海里的鱼，搁浅在干涸的海滩上，暴晒而死。
真是天意弄人，顾瑶瑶失了魂一般赤脚走在长长的走廊里，身影被拉得长长的，而遗落在角落的唯一一只布鞋，被一个格子衫少年紧拽在手心。抬头，长长的走廊已经没了她的身影。
果然不出所料，当顾瑶瑶离开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他们只能沦为匆匆几面的过客，错过之后渐行渐远，再也无法触及。
直到第三天的午后，来了个不速之客。
顾瑶瑶挡在门口，眼神防备地盯着他：“宋清？你又来我家干什么？”
“上门就是来做客的。”一句把顾瑶瑶堵得死死的，“可是顾小姐的待客之道就是把人堵在门外吗？”宋清面露笑容，金边眼镜闪着锋利的光芒。
碍于礼貌，顾瑶瑶虽不情愿，也侧身让他进到屋子里。“随便坐。”
宋清还是挑了第一次来时的位置坐下，黑色的公文包搁在旁边，眼睛紧紧跟随要去倒开水的顾瑶瑶，直到顾瑶瑶走进了餐厅，他才将目光漫不经心地移到别墅内的四周。
别墅比上次看起来空荡很多，似乎少了些什么，大而空的楼层里，只有餐厅里传来窸窣的声响，除此之外静得让人晃神，以为这是一幢荒废无人的落魄宅子。
他伸手摸了摸茶几上的灰，指腹印上薄薄一层，不由得为自己刚刚产生的想法呦呵一声，当然，他只是在心里欢呼，在看到顾瑶瑶从餐厅的方向走过来时，掸了掸手指上的灰。
一身黑衣黑裤的顾瑶瑶在他对面坐下：“只有白开水，将就喝吧。”
宋清点点头接过：“谢谢。”
顾瑶瑶眉眼轻挑，诧异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这个男人表情诚恳自然，似乎并未对她上次的恶行放在心上，现在又对他眼冷相待，他却轻描淡写的一句“谢谢”，硬是让她生了几分歉意。
看着他意思般喝了一口水，顾瑶瑶淡淡地发问：“宋先生，这次大驾光临又是为哪般？”目光若有似无地触及他位置旁边的黑色公文包。
闻言，宋清放下了杯子，从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一本文件和一支笔递给她：“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坦白说，我这次来就是和你签约的。”
她没说话，但却接了过去。
金边眼镜下宋清眸子一亮，顿时胸有成竹，十指交叠静静等待。
半晌，顾瑶瑶翻了翻文件，抬头：“不怕我签一堆‘心得体会’？我记得我还往你头上倒了······”
“你已经没有选择。”宋清淡淡打断她，目光直锐。
顾瑶瑶抽气，脸色顿时垮了下来，背脊也一点一点僵硬起来。宋清了然她的表情，可依然不打算轻易放过，誓要把那浑身长刺的皮囔剥掉。
“其实，被我们公司收购了你还是老板，依然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何乐而不为？想想看，你这三个多月来，受尽的苦和难，是不是早就该看清，你已经没有了选择？顾小姐，提醒你一句，你还不是自己一个人，跟着你受苦的还有你弟弟。”宋清一贯的口吻，打亲情牌。
顾瑶瑶沉默不语。
像被击中了要害，她知道再倔强固执下去，也许很快就会瓦解崩溃。记得到了困难的时候，家里的值钱物品、家具，都被她放在淘宝网上的二手店变卖了，还有公司的股份也给卖了一些。原本以为只要签到艺人，然后重点培训，经过精心包装，出道接通告就可以有丰厚的回报，现在却竹篮打水了。
也许，愚目脑袋该转下弯，把竹篮子换成坚硬结实的铁盆，那么水不止取一瓢，关键还能稳稳地捧在手上。
良久，顾瑶瑶抬头望向宋清。
“我只有一个条件。”
宋清记得当时顾瑶瑶这么对自己说了一句，然后他就鬼使神差地应允了，依顾瑶瑶提出的条件把签约仪式搬到了记者会上，可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顾瑶瑶大闹记者会。
记者会现场一片狼藉，宋清脸色铁青的坐在椅子上，目光深邃，命运般戏谑，头顶上又被淋了一瓶白花花的矿泉水，而特地为了记者会上了啫喱的头发，硬邦有型遇强水狠灌瞬间滩成了烂泥塌，那只“恩赐”他一头水的瓶子还可笑得躺在长桌上，提醒着。
指骨节握得青白的手上，捏着一份写满密密麻麻文字的文件，这是签约的合同。不幸得是被捏得变了形，而另一份更不幸，在他签了单方名字后，直接被顾瑶瑶撕了两半，解恨地甩了一地废纸。
而肇事者顾瑶瑶更加肆意地想要进行下一步动作。
原本就已经是一场引人关注的签约会议，却不料顾瑶瑶的突兀行为更增添了猛料。低下的记者们见状，简直炸开了锅，早就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照相机拍得不亦乐乎，终于有头条可以写了。
不知名的娱乐小公司不畏强权记者会当众怒砸凯皇集团脸面。
这时，会场出动了两名黑衣黑帽的安保，面容冷硬地朝顾瑶瑶走来。
“你们要干什么？”顾瑶瑶闪过一抹惊慌。
情急下扑向狼狈坐着的宋清，她还没让他出够丑。
眼疾手快的安保上前用力一把拉开顾瑶瑶和宋清的距离。被安保拽着身子的顾瑶瑶激动地拳脚相向，嘴巴也没闲着：“宋清，你个混蛋！怎么，这个记者会开得不满意吗？现在恼羞成怒，想要对我人身攻击吗？”她看了一眼低下争锋拍照的狗仔媒体，士气大振，“哈！就让记者朋友们都看看，你们凯皇集团说什么对我伸出援手，实则打着慈善的口号三番两次来欺压我们小公司，也让电视机前的观众看看，高高在上的你们不过是一堆渣渣，臭气熏天的人渣！”
话音一落，会场一片哗然。
同时，高级病房的大屏液晶电视前，有三个特别的观众，目光震惊地盯着电视机。
电视里，严肃明亮的会场中，那个头发凌乱，衣服被拽得变形，没有一丝形象可言的女人怒红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站起来面对记者目光探视的男人。
明明已经狼狈不堪，却笑容温和：“听闻顾小姐蛮横无理，现如今终得一见，着实惊讶。只不过······顾小姐的手段似乎比性格更令人震惊，这种炒作自己消费他人名誉的方式是不是有点过之？”
男人轻柔的反驳，看热闹的记者们又是一阵哗然。
毫不犹豫举起照相机“啪啪啪”拍个不停。不管这个女人是不是在炒作，总之她必须要上头条，就为了她话中那不为人知的隐情，只要揭掉了这段背后的秘密，收视率还不爆表？
想到这，记者拍得更卖力，还有人不怕死直接提问：“请问一下顾小姐，您是否真的像宋秘书说的那样，演这一出记者会砸场，纯属是为了炒作自己，让您的公司起死回生？还是另有隐情？请详细说明一下。”
“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炒作！”顾瑶瑶使劲挣脱安保的禁锢，奈何气力不如男人大，只好悻悻作然，眼神却倔强不屈。
那人一听便来了兴趣：“哦？听顾小姐的意思，这背后是另有隐情？”说完，还偷瞄了一眼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的宋清，似乎有些害怕得罪大集团。
可一想到，能从顾瑶瑶口中挖到劲爆的信息，就不再畏惧，上前一步，把自己置于焦点位置。
“没错，这场签约······”
刚想把真相公布于众的顾瑶瑶，在宋清对着安保使了一个凌厉的眼神下被强行拉离会场。顾瑶瑶大惊，顿时气急败坏：“混蛋！你们敢对我使用武力？！放开我！啊······别拉着我！”
她挣扎着回头，狠狠瞪向宋清：“宋清，你算什么男人！你这只没安好心的黄鼠狼，现在狗急就跳墙？你要是坐得端行的正，怎么不敢让我把话说完？说我炒作，你不过是做贼心虚······喂！你们想死！放开本小姐！啊——”
一顿厉声辱骂换来两个安保驾着奋力反抗的顾瑶瑶离开了会场，并关紧大门。
顿时，全场鸦雀无声。
纷纷将吃惊的目光移回到宋清身上，刺眼的闪光灯下，他弯下身子，深深地鞠了一个长躬。
抬头，真挚的眼神：“对不起，让记者朋友看了一出笑话，是宋某遇人不淑。”
接下来的镜头，突然黑了屏。
端坐在电视机前面的马思源，大呼一声：“呀！怎么没有了？好奇怪······”他跑上去对着液晶屏摸来摸去。
“呆瓜，那是电视被关掉了。”
正在削苹果的千智赫无奈黑线，这货天真得令人抓狂。
而关掉电视的王凯利，手中还握着遥控器，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中，无法抽离。脑海一直闪现顾瑶瑶记者会上的画面，他忽然觉得，她也许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并不是跟父亲一路人。
安静的病房里，除了马思源还在恼怒嗷嗷叫，王凯利突然开口：“你们回去吧。”
两人纷纷停止手上的动作，疑惑地望向他：“回哪？”
回家还是回······难道？就在他们目光渐渐变得吃惊的时候，王凯利漫不经心地再次说道：
“公司，飞越巴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