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上班一样
那是凌晨四点多的夏天，天刚蒙蒙亮，一辆辆跑长途运输的箱式货车排着整齐的长队，停靠在宽敞清冷的马路边度夜。
这个时间，大多数司机还都在车上睡觉，杨占春正坐在驾驶座上抽烟，这两天他一直没什么心思休息，前几天，一场追尾事故的肇事逃逸，被拘留了七天又罚款了一千块钱，七天少出了好几趟车不说，一千块钱又等于白跑了好几趟活儿。
一千块钱说不上多，但对他来讲也不是个小数目。他缺钱，家里有个正在上中学的儿子，因为不长见面，父子俩的关系算不算热络，两人每一次交谈里，张口闭口的只有钱，钱对他来说可是个好东西。
这个月起早贪黑都白干了。
想到这里，他烦躁地打开车窗掸了掸烟灰，正眯缝着眼睛看着马路边朦胧的树影发呆，就远远的看看一个男人从旁边的别墅住宅区走出来。
那人穿着立挺的衬衣西裤，身形笔直高挑，尽管离得远看不清容貌，只是一眼，杨占春就觉他的一定是个社会精英一类的人物。
男人越走越近，步伐轻慢，目光略过每一辆路过的货车驾驶室，像是在寻找什么。
这边停靠的都是长途运输的大车，杨占春猜想着大概是什么运输相关的私活儿，他看了一眼周围安静的环境，觉得自己的运气这就要来了。
一看他的穿着打扮和形象气质，就知道是条大鱼。
于是他利索的抽回手碾灭只剩下一丁点儿的烟头，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推门下车。
男人的目光的确被他下车的动静吸引过来，但他站在原地没动。
赚钱这种事儿，就得积极、主动、热情点儿，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面子和尊严早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对现在的他来讲，没什么比钱更重要。
他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友好的笑容，朝陌生男人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对方的穿衣打扮比他刚才以为的看起来更加精致优越，长相也文质彬彬的，一看就是副精明逐利的商人模样。
于是他脸上的笑容显得越发谄媚了:“找人有活儿啊大哥？”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点了点头，直接问道:“缺钱吗？”
“缺啊大哥！”杨占春觉得这话可真是问道他心里去了，正愁没钱赚就有人给他送上门了。
“胆子大么？”
杨占春没明白他的意思，但本着有钱不赚是傻子的理念，狠狠的点了点头:“大，您放心，我从小胆儿就大，十里八村出名那种。”
男人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到心上，看着他漫不经心的点点头:“跟我过来吧。”
然后，杨占春就跟着男人走到路边停着的一辆宝马车内。
正在他欣赏车上豪华的内饰时，对方平静的开出了价格。
杨占春有些仓皇的睁大了眼睛，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八十……八十万？”
他就是开车挣一辈子也挣不来。
对方笑了笑:“少了？”
“不、不少。”杨占春的头摇晃的像是拨浪鼓，震惊过后心里又跟着敲鼓:“这么多钱……是要我干什么事啊？”
杨占春也不傻，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呢？就算有，也轮不到他。通常来讲，报酬越高，风险往往也跟着越大。
但是从天而降的八十万，说什么这到嘴的鸭子也不想让他跑了。
对方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依然平静:“撞死人。”
“撞什么？”杨占春冷不防被他的话吓出一身冷汗。
“撞、死、人。”对方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
杨占春的法律意识不强，但也知道这是违法犯罪的事，连连摇头:“这我不行，我……我……这不是犯罪么？故意杀人啊？”
男人淡淡一笑:“是已经死了的人，你放心，就是帮忙伪造个现场，不会让你真的杀人。”
杨占春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伪装个现场，你就能给我八十万？”
“当然不是。”对方摇了摇头，坦言道:“还要你去做三年监狱。”
法律方面的弯弯绕绕杨占春并不了解，于是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男人敲着方向盘，悉心对他解释:“发生重大事故后主动自首报警，态度良好并取得受害人家属谅解者，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也就是说，最多需要你做三年监狱。”
杨占春略一琢磨他这句话，顿感脊背有些发凉:“你是那个人的家属？”
那个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男人没有承认也否认，只是寡淡的问他:“你知道的已经足够了，我只问你做吗？”
杨占春觉得心里有点儿乱，想到是要坐牢的事，多少有些打退堂鼓，他为难的看着驾驶位上的男人，与他商量道:“我能不能回去想想？”
没想到男人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出口的语气冷漠至极:“你是觉得这种事随便什么人都知道么？从你上了这辆车开始，就没有退路了。”
杨占春不信邪的拉了拉车门，完全没有察觉是什么时候被他锁上的。
一一
乔苒好整以暇的看着杨占春黑一阵红一阵的脸，淡淡的语气，透着洞悉的笃定:“这么说你是被迫入伙的了？”
“我当然一一”杨占春说到一半忽然看见了乔苒唇畔翘起的笑意，冷漠又讥讽。
他的声音逐渐减弱下来:“这话他真的提到过，而且……那笔钱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儿子就要上大学了，反正也不是真的杀人，三年可以赚八十万，我实在一一”
乔苒打断他:“实在没有抵住诱惑。”
没想到杨占春摇了摇头，甚至还有点儿理直气壮的反驳乔苒道:“我这也都是生活所迫，如果有钱，谁愿意做这种事情，进过监狱再出去，恐怕连拉车跑运输的活计都找不到了。”
乔苒被他的理直气壮逗得简直忍俊不禁，看着他眼里的怨尤和不甘，暗自庆幸着他即将加倍的牢狱生活，这幅样子明显没有被改造好，对于目前阶段的杨占春来说，这三年就像是八十万元的等价交换，上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