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月下少年

    回账的路要经过炊事部，常年打仗的原因，易桑的耳力极好。

    远远的，听到灶房后面传来窸窸窣窣和喘气的声音。

    易桑顿了下，旋即脚步一转，放轻步子向灶房后面绕过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窸窣与喘气声也大了起来。

    易桑挨着墙，放缓步子不动声色的往前挪动。

    视野一点点显出。

    月色下，树影婆娑，红褐色军装的少年握着一截树枝，于树影之中，使着一套不知名的剑法。

    身形纤瘦，动作间，高束的马尾晃荡，与衣服同色系的发带飘扬，衣袍随着动作的起伏哗哗响。

    偶尔逾出树影，冷光打在少年俊秀的脸上，少年红唇微张，额角隐隐有晶莹的液体落下，影子每次于地面一瞬而逝，干净利落，好似不愿为尘世所留恋。

    然而，易桑看的嘴角抽搐。

    这少年使得这套剑法，除了动作快点儿，手臂绵软无力，腰身力道全无，脚下也没有半分使劲儿，其带起的劲风，竟是连那片恰好落下的绿叶的轨迹，也没有改变半分。

    这……纯属一通乱舞。

    易桑汗颜，这得亏不是她先锋营的将士，否则……她良安军迟早全军覆没。

    忽的，少年动作一停，连忙把树枝藏于背后，站的笔直：“将……将军。”

    “……”易桑想，这少年应是转身时余光瞥见的她。

    既然被发现了，她也不再偷偷摸摸，负着手几步便走出了墙头阴影。

    不过这个年纪的孩子脸皮都薄，顾忌到其练剑被发现的羞耻感，易桑斟酌着用词：

    “小伙子很有毅力，将来定会成为我良国之栋梁。”

    那少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将……将军谬……谬言了，阿无只是个小小伙夫，于此练剑只是为了强身健体，担不得什么大任的……”

    “……”易桑感觉自己戳到了少年的痛处，莫名生出一种负罪感来。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阿无”这名字有几分耳熟。

    应是在什么地方听人提过一嘴的，不过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了。

    “你很喜欢练剑？”易桑决定换个方式缓解尴尬。

    却听少年声音低落下来：“阿无的父亲喜欢练剑，阿无小时候跟着父亲学过几天。”

    “……”易桑终于想起“阿无”是谁了。

    同时，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回荡：

    “那小子爹娘离开的早，就靠着他的哥哥卖饼子养活，前几天，他的哥哥也因病离世了，又赶上咱们征兵，他便来参军了。”

    “这样吧，”易桑轻咳一声，不自然的转开视线，“本将再教你一套剑法，危急时刻也能多个依仗不是？”

    “真的么？！”少年蓦地抬头。

    只是下一刻，少年又失落的垂下了头：

    “……夜已经这般深了，将军又劳累了一天，阿无怎好再耽误将军的休息时间……”

    “无妨。”

    易桑捡起地上一根树枝。

    “本将也是闲来无事，才在此处闲逛的。”

    进了树影，易桑才惊觉，这少年竟是要比她高出一个头来，比于枫也要高上好半截。

    “……”感觉气势被碾压了肿么办。

    少年大大的猫瞳眨了眨，眸中波光潋滟，似是没反应过来。

    吓得后退了半步：“将……将军这是作何？”

    “教你练剑。”易桑答。

    而后，用那根树枝挑起了少年的胳膊。

    “嗯，胳膊抬高一点。”

    “对，手臂放直。”

    “还有腿，不能这么放。”

    少年任由易桑摆弄，吓得额上冷汗涔涔，竟是比练了一下午的剑冒的汗还要多。

    后半夜。

    易桑见少年流利的舞完一套剑法，终于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很有长进。”

    相比之前来说简直不要太好了。

    易桑想，剑术造诣这么高，不来先锋营着实可惜了。

    少年收了树枝，脸也不知是累红的，还是羞红的：“将军……言重了。”

    又寒暄了两句，易桑摆摆手道：“行了，夜已深，本将便不多做停留了。”

    少年应了声“恭送将军”，目送着易桑的身影消失在灶房墙的转角。

    遂，易桑没有看到，在她离开后不久，少年随意的扔开手里的树枝，树枝“咔哒咔哒”滚入阴暗，不知所踪。

    寻无枝红唇微微上翘，瞧着易桑离开的方向，猫瞳里闪烁出意味不明的光，全然没了方才的那股畏缩劲儿。

    半晌，笑意在猫瞳里晕染开来，到最后竟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呵……”

    不曾想，传说中的常胜将军，四国唯一的女将军，竟是这么一个……亲民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