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渺小的恶魔
说实话，莉子还是很喜欢和托雷基亚聊天的。
因为生病，她常常不得不请长期病假，也就造成没有熟悉的同学，迟迟没有交到朋友的结果。
现在，终于有个能倾诉的对象了。
可是，总会有些难以言喻的尴尬时刻，例如现在。
洗浴间里，女孩纠结扯着衣服。
“那个……托雷先生，你能暂时从我的身体里出来一下吗？”
“我需要洗澡。”莉子小声的嘟囔。
“……小女士，我必须提醒你，就算我投射虚像，你的视野还是和我共享的。”托雷基亚的声音悠悠回答道。
“所以最好的方法是，你闭上眼睛。”
无奈之下，莉子只好闭眼摸索着泡进浴缸。
“真的看不见吗？”莉子忐忑的忍不住再确定。
“看不见。”男音简短答道。
平淡的语气中仿佛没有置身窘境，他这样倒是令莉子自在许多。
虽然看不见，可他听得到呀。托雷基亚明智的没有说出这句话。
温热的水流滑过细嫩的肌肤，不断俏皮的跃入水面，在小小浴间发出清柔悦耳的碰撞声。
很轻易就能诱人想入非非。
一股焦躁在他心里冲撞，他想催促女孩快点洗完澡。
他说什么就信什么，真不怕他是坏人吗？托雷基亚好气又好笑的想道。
“再不出去，你就要在浴缸里溺水了。”
沉迷在温暖的水浴里，原本昏昏欲睡的莉子瞬间提神醒脑了。
“托、托雷先生！不要突然出声啦！”女孩被吓了一跳。
因为泡澡太舒服，托雷基亚又不怎么说话，到后面莉子都忘了脑袋里还有个借住的意识体。
水雾蒸腾，朦胧了那片水面，只见女孩的膝盖犹如两座湖泊上的雪色山丘。
“……你睁眼了。”平常悠然肆意的男音停顿住。
“？！”莉子的脸“蹭”一下变红，慌忙闭眼再用手捂住眼睛。
不对！不能再泡澡了！莉子眯起眼睛，露出一丝视野缝隙，不敢看自己的身体一眼，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
这种和别人共用身体的感觉太怪异了，虽然跟随她精神体而来的圣光能驱逐意识，但因为托雷基亚受伤，这样强制驱逐会让他伤势加重，所以她没考虑用圣光。
况且莉子并不想过早暴露圣光的存在，她对托雷基亚仍是保留观察态度。
也就是说，这种日子还要持续不知道多久。莉子忧愁的想。
“晚安，托雷先生。”她缩在被窝里，熄灭灯光。
并没有人回复女孩。
托雷基亚有时候不会回应她，莉子猜测可能是他伤势未愈会间歇性沉睡。
放松的酝酿睡意，女孩很快睡着了。
漆黑的房间里，一双狭长的红光之眼默默注视熟睡的莉子。
近乎融入黑暗的蓝黑身躯让托雷基亚更像是希腊神话中的窃贼怪物——要偷走眼前精致姝丽的女孩。
“还是这么没有戒备心……”托雷基亚的嗓音泛起丝丝沙哑，不同于戏耍他人时的从容。
他细长的指尖轻缓的划过莉子羊脂玉似的细腻肌肤，在女孩的嘴角与脖子留下一道道红印，暧昧又饱含始作俑者浓重的破坏欲。
“他们都说我堕落了。”托雷基亚单手捧住莉子小巧的脸庞，暗黑的手掌轻松禁锢住雪白的容颜，碰撞出极端而鲜明的诡异美感。
“谁又知道我不是正确的呢？他们都喜欢活在既定的规则之下，非黑即白，再用那套可笑又绝对的规则铲除异己。”
托雷基亚低声的笑起来，尾音优雅而混绕了磁性的喑哑，勾人心弦。
“在失去你之后，我找到了真理。”
“世界终归虚无，虚无里不分善恶。”他银色的下半张脸快要贴上女孩的肌肤，呢喃道:
“我会耐心等你堕落到我的世界……亲爱的小女士。”
“晚安。”
——————
命运是很体贴人的，当你以为有足够多烦恼时，它会善解人意的再送个更大的麻烦给你，让你知道曾经的自己多么天真而幸福。
高烧过后，莉子发现自己的视力好像在不断下降。
等上了高中，她连座位前三排的人脸都看不清了。
医生告诉她，这是白化病的并发症，按照自己视力下降的速度很可能不出几年就会失明。
莉子知道后，有些怅然。
她早就明白在恶魔种子的影响下，自己的身体健康总会出问题，心里有所准备。
令她难受的是，父母的担忧愧疚又加深了。
“托雷先生，我好像不适合活在光明里，像吸血鬼一样。”莉子开玩笑的说，眺望田径场上的同班同学们，视野在光照下晃动。
他们准备上体育课，而莉子不能长期晒太阳只好坐在课室里自习。
阳光抚照柔白的脸蛋，沐光的白化女孩如精灵遗落人间，像是光明的使者。
经过教室的人们无一不发自内心的感到惊艳，在他们眼中的画面如此美好。
然而莉子的皮肤在发烫发痒了，她重新拉起窗帘挡住自己，隔绝了外面青春活力的世界。
“是啊，你被光明抛弃了。”托雷基亚优雅的说出戳心话:
“而你其实也不被黑暗接纳。”
白色的身姿在黑暗里格格不入，犹如璀璨发光的宝石。
“那我就创造属于自己的色彩吧。”女孩并没有伤心或生气，反倒眼眸一亮。
“包容黑与白的颜色，灰色或者银色？”
莉子的回答出乎托雷基亚的意料之外。
“小孩子的幼稚想法啊。”他轻笑一声，像在讥笑那不现实的话。
“托雷先生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喜欢欺负小孩子的成熟。”莉子忍住自己的笑意。
这位奥特曼格外喜欢打击小孩子的自信心。前几天在莉子帮小朋友拿气球时，他会故意让孩子们听到自己的声音，吓得他们哭着离开。
“小森同学！”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托雷基亚反驳的想法。
莉子班级里的男班长，个子不高但很清秀，做事负责稳妥。
“请问！能和我一起表演钢琴四手联弹吗？”男生紧张的问。
小森莉子是整个高一班级，或者说整所学校里很特别的存在，没有什么人敢和她说话，因为她的外貌实在太与众不同了。
无法欣赏的人认为她太怪异而远离，欣赏的人则认为她很漂亮想接近，但学校里有不太好传言，最终大家对她还是保持距离。
可男班长实在没办法了。
校园庆典快开始了，每个班级都在准备节目，他原本的搭档生病了，班里有和他一样演奏水平的唯有莉子。
“我经过音乐室的时候听过你的演奏和歌唱，很好听！”班长激动的迈前几步凑近莉子。
“如果是你的话，我们一定会合作默契的！”
这个世界里，莉子最感兴趣与擅长的是音乐。
体弱多病的身体杜绝了运动的爱好，唯有音乐能带动莉子的心情，同时让她及时释放自己的情绪。
“诶？！当、当然可以……”莉子被惊喜砸晕。
这是她上高中以来，第一次有实质□□流的人际交往！
“那中午我们就去音乐室练习吧！抱歉！时间太紧急了。”班长匆忙说道，和他的朋友赶紧跑去田径场上课了。
“托雷先生！这是我和大家熟悉起来的宝贵机会！”女孩心情好极了。
上高中后，大家似乎比初中的同学还要疏离莉子，连基本的交流都少之甚少。
莉子感到有点奇怪，但不好意思质问别人原因，也习惯孤身一人了。
可能还是由于她的样貌和请长假的问题吧。
“你很期待什么？友情？还是爱情？”托雷基亚拉长的语调漫不经心，淡淡嘲讽道。
“被排挤了那么久，你对他们还抱有期待啊。”
“没办法，我能理解他们的想法，第一次见到身为奥特曼的托雷先生时，我也是很警惕的。”
莉子来到音乐室，坐在钢琴前弹起简单的小调。
她不知道蓝黑奥特曼已经站在她身后，还盯着她的背影慢慢歪头。
尖利的黑色之手猛然摁住女孩的手背压在黑白钢琴键上，雪白的小手完全嵌入托雷基亚的掌心里。。
“叮当～”
钢琴发出突兀的乱音。
“嗯？人类不是信赖拯救他们的奥特曼么？”托雷基亚贴近莉子的耳边，嗓音轻佻而优雅的问，似乎感到有趣。
“你恢复实体了？”
女孩惊讶的望向他近在咫尺的侧脸，蓝色面具碰到了她的鼻尖。
莉子没有意识到两人的姿势多么亲密，她专心在思索对方的问题。
“因为奥特曼对我来说也是宇宙人。”
“无论是种族还是身份，都不是我交予信任的衡量标准。”
“是否善意友好的对待彼此，才是交托信任的关键呀。”
宁静的音乐室里，她真诚又温柔的说:
“托雷基亚，是值得信任的奥特战士。”
“我的战场是没有怪兽的黑夜与白昼、疾病与孤独，而你，陪伴我度过了漫长的无数昼夜。”
如果没有托雷基亚的倾听与戏谑话语，那么莉子相信自己会在死水般毫无生气的日子中濒临抑郁。
最是平常的生活，最能成为压垮理智的稻草堆。
“小女士，是谁让你变得如此无聊呢……”
“是托雷先生噢～”
女孩的笑容干净乖巧，通透的紫罗兰双眸倒映着蓝黑奥特曼的身影，仿佛他即是对方的全世界。
全世界？他自嘲的想。
托雷基亚这个名字，在各个次元宇宙里象征不祥、混沌和堕落。
这样的他，会是莉子的全世界？
“啧。”托雷基亚的指腹抵在女孩淡粉的下唇，散漫而不容反抗的封住她的发言。
“再这样看我，我会忍不住立刻将你拖入虚无。”他嘶哑的低语更像是蛊惑人心的靡靡之音。
莉子从来不知道托雷基亚有这么阴暗而具压迫感的一面。
心鼓如雷，莫名的危机感令莉子不敢动弹。
她说错话，惹托雷基亚生气了？
没等她想明白，班长热情高涨的冲进音乐室。
“小森同学！我来——诶？你的脸好红？发烧了？”
“可、可能不小心被太阳晒伤了吧……”目睹托雷基亚消失的瞬间，莉子身心一松。
“注意防晒！你可是我最后的救星了，我们开始吧！”
班长坐在莉子身旁稍远的空位，将乐谱摆好就和女孩练习起来。
这首钢琴曲欢快甜蜜，要演奏出情人间美好的爱情与向往。
莉子的情绪还没从方才的事情中摆脱，走神时总会无意间碰到男生的手。
校园的音乐室，青涩的男生与女孩在磕磕绊绊的触碰中结束今天的练习。
“抱歉！我今天不在状态……”莉子内疚的道歉，听起来就像在逃避责任一样，她愈发自责。
“我可以先回去吗？今天没和妈妈说练习的事情，我怕她担心。”
“没关系，今天确实太突然了，是我的错。明天继续加油！我再多练一会。”男生扬起充满活力的笑脸，挥手告别。
“谢谢你！”莉子微笑回应后离开，不食烟火似的精灵笑颜漂亮得直击男生的心底。
等回过神女孩早已消失，班长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嘟囔一句:“她不像是会给人带来不幸的灾星呀。”
背后的窗帘被清风拨动，黑白拼接的身影站在窗户外，若隐若现。
“噢呀～她令你心动了是吗？”咏唱般的腔调在低语。
“诶、谁都会心动吧……？！”
男生僵住。
房间里，只剩他才对。是谁在问他？
“啊！！！”
惨叫划破音乐室的静谧，男生捂住自己被折断的手臂，疼痛得全身颤抖，冷汗直冒。
一个身穿宽松黑白衬衫的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音乐室里，他看起来很年轻文雅，举手投足间是风度翩翩。
“人类总是这么得寸进尺啊。”
“你是谁？！”
“托雷基亚。虽然你也会忘记……”他鞠躬似的弯腰看着男生，露出让对方胆颤心惊的笑意。
敲响指节，男生眼睛失神，浑浑噩噩的晕倒了。
“你要记住，我是一名渺小的恶魔。”托雷基亚的眼眸泛红，对已消失的倩影愉快的笑道:
“信任我？那和我一同沉沦在混沌与虚无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