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四王同归
泰安城近来热闹得很。
自从赵光强势地下了四子封王的旨意之后,礼部就忙疯了。
皇子封王,本朝自然是无例可循。礼部尚书徐静川带着一众下属翻遍了前朝典籍,这才找到了记录。只是毕竟今非昔比,也不能原样照搬,还要好好斟酌斟酌。最终这封王大典的事宜,就落在了原来的户部尚书,被贬到礼部任侍郎的赵守正身上。
徐静川并非是推诿,而是一片好心。赵守正虽然在朝议上顶撞了皇上被贬,但他一向官声甚好,在百官心中也颇有盛名。这不痛不痒的从主官贬为副手,在徐静川看来,说不定就是皇帝的另类“爱护”,是在等着赵守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悔改以后,就能重回中枢了。如果赵守正能将封王大典办好,让皇帝龙颜大悦,说不定就会让他官复原职了。没看那户部尚书一职,在赵守正走后就一直空缺着嘛,连呼声最高的张一温都没能坐上去,其他人,就更不用想了。
更何况,自己和赵守正同朝为官多年,品级相同,虽然没有什么私交,可是深谙做官之道的徐静川清楚地知道,雪中送炭可比锦上添花有用的多。在赵守正落难时帮上一把,这份福报将来会应在哪,谁能说的准。
赵守正对此倒是没说什么,痛快地应承下来。虽然对封王一事不同意,但赵守正牢记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坐到了礼部侍郎的位置上,这件事就是分内之事,那就要做好。
封王既是朝廷的大事,也是皇家的喜事。从圣旨传到各道各州开始,恭贺的送礼车队便络绎不绝地朝着泰安城驶来。襄州刺史白照出手最为阔绰,各种珍奇送了几十车不说,还上书给赵光,言辞恳切地申请参加典礼,赵光也就顺势答应了。
相比之下,统管襄徽二州的江南道节度使彭文彦简直将脸丢了个一干二净。他倒是知道自己出手小气丢了人,干脆就称病不回京了,就等着封王典礼以后让四皇子楚王殿下接任江南道节度使一职。这次连一向溜须拍马的徽州刺史钱迁益都没有给他面子,自顾自地送出了一份大礼。两位刺史联手将彭文彦给稳稳地压了不止一头。
京城之中本就没有秘密可言,尤其是礼部的官员们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就将这件事流传了出来,一时间成为笑谈。之所以对一道节度使如此不敬,只能怪彭文彦的身份太特殊。
彭文彦既非武将,也非文臣,而是一个极为尴尬的身份,外戚。张韬的妹妹当年嫁给赵陵,是委曲求全地做妾,而当今天子赵光的生母,则是姓彭,正是彭文彦的亲姐姐,如今被赵光追封为孝庄太后。在生母死后,彭文彦作为赵光的舅舅,一直在他身边守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句话,用在他身上最合适不过。
赵光即位以后,将这位文治武功都没有什么建树的舅舅封到了最为富硕的江南道做节度使,本想着给他个捞取富贵的机会,没想到这位舅舅就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到任没几天便与白照大吵一架,灰头土脸地退避三舍。即便赵光下旨狠狠地训斥了白照,彭文彦却什么都不肯再回襄州的节度使府,反倒是投奔了徽州的钱迁益,整日游山玩水,倒也落得自在。深知他不堪大任的赵光哭笑不得,也就索性随他去了。
除了各位重臣以外,南唐,南诏,西凉各国自然也少不了礼物。西凉国更是递上正式文书,要来凌国拜会,只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其真实目的,恐怕是为了一直没有达成的战后协议。别的不说,光是上万青壮被赵篆囚在陇西,便是西凉不可承受的损失。
相比起更舒适一些的马车,赵篆还是选择了骑马。即便是他手下最像文人的陆询,也有一手好骑术,和马上将军张长弓比起来差不了多少。众人从陇西出发,一路向东,过了函谷关以后,入眼便是中原景色了。出生于陇西,也长在陇西的张长弓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对沿途的美景不知如何赞叹,只能无休止地重复上一句:“娘嘞”,惹来陆询的一阵阵嘲笑。不像皇子更像将军的赵篆,则是笑着听两位亲信斗嘴,试图在眼前景色中寻找儿时记忆,却只能感慨上一句物是人非。
随着赵篆一起返京的,除了一文一武两位亲信以外,还有十几名陇西军中的实权派,都是对西凉作战中迅速爬起来的中层将领。朝廷去岁的论功行赏,陇西军和蜀军得到的可是相差甚远。即便知道没有多少希望扭转结果,赵篆也不得不带上他们,允诺会向天子讨赏。
带兵打仗就是这样,恩威要并重才能收拢人心。
相比起黄沙漫天的陇西,中原当然是如同江南一般的胜地。可是和真正的江南比起来,中原就相形见绌了。按照钱迁益的安排,赵隶和赵楷顺流而下直到胶东道以后,再改换陆路向西北的泰安城而来。赵楷一路上没少出幺蛾子,总是闹着要在某地停下游玩,幸好赵隶的话他还勉强听得进去,不然的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京。
赵隶之所以着急赶路是有原因的。
半路收到的消息,半数黑骑出动,加上南唐的禁军,联合行动居然无功而返,反倒是折损了不少精锐。气极了的赵隶一怒之下想将黄树一刀砍了,在凌放几十鞭子抽过以后又改了主意,留下了黄树的命。至于那位随之而来的南唐贵胄李池,更是让他头痛不已。要不是林缚说留他一命,以后也许会有用,早就杀人灭口了。
张不周是生是死,赵隶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赵光交代的事情没有完成,会不会影响赵光对他的看法。
赵楷似乎对一切一无所知,一路上只顾玩乐,丝毫没有注意到黑骑半路上少了一半,又去而复返。赵隶看着这位名义上的弟弟,甚至有些羡慕。
真好,傻傻地活着,真轻松。
从剑南道回泰安城的路并不好走,即便车夫已经尽力平稳,可还是挡不住一阵阵的颠簸。
赵行手里捧着吴权清送给他的吴家珍藏典籍,爱不释手,如痴如醉的样子看得谭笑一阵腻歪。“车晃成这个样子,你还看得进去?”
过了片刻赵行才抬起头,似乎才反应过来谭笑是在和他说话:“车晃吗,我没觉得啊。”
谭笑哭笑不得,不知道该夸他专心致志还是说他反应木讷。“先别看书了,回去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看,说说正事吧。”
赵行恋恋不舍地将书合上放好:“什么正事?”
“你跟张韬说的,要举荐张不周去国子监读书,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陛下的主意?”
赵行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跟父皇有什么关系,他未必知道张不周是谁。当然是我的想法。张不周这个人啊,是个有大才的人,若是能够好好调教一番,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要是能够过了科举入朝为官,无论在哪做官,必然都能造福一方。”
谭笑冷笑道:“你都没见过他,就给他这么高的评价?”
赵行笑道:“听其言不如观其行。一个人话说的再好听,也只是停留在嘴上,你要看他做了些什么。都安县的种种与众不同,固然有靳川的功劳,但幕后的最高功臣,肯定是张不周当仁不让。一个心怀百姓的人,又能差到哪去?”
谭笑有些无奈,这位皇子是个十足的理想派,虽然读书甚多,但心眼却不太够。“张不周是张韬的孙子,是未来的镇国公爵位继承者,而陛下刚刚才同意了张韬的辞呈,这里头的意味,你就没细想过?”
赵行皱起眉头:“你说的直接点,别拐弯抹角。”
谭笑深吸一口气,忍住爆发的冲动:“张韬是蜀军的创立者,在蜀军之中有着极高的威望。不怕犯忌讳地讲,陛下对张韬忌惮已久。现在刚刚免去了他节度使的职位,你就举荐张不周入京读书,还是你所在的国子监,这番举动放在外人眼里,是什么行为?会认为你和张韬暗通款曲你懂不懂。藩王与军中重臣相互勾连,放在陛下眼里,是什么行为?是意图谋反。”
谭笑还真是直接,字字句句都是惊人之语,赵行被她的话吓到,仔细地品味其中深意,许久道:“我没想那么多,就如同我邀请靳川入京为官一样,我只是不想埋没了人才。”
谭笑道:“这天下的人才还少吗?不缺他们两个。你要知道,你可以举荐任何人,就是不能举荐和张韬有关的人。回京之后你就将这件事忘了吧,切莫再提。”
赵行却是一脸苦笑地看着她,说出一句让谭笑火冒三丈的话:“你说晚了,这两件事,和吴家人的消息一起,送入京城了,这会儿恐怕已经在父皇的案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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