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谈梦
大厅之外，空气像水一样清凉，沁人心脾。在银盘般的月亮映衬下，繁星也只剩下点点几颗，却依然明亮而且鲜活。
月色下，韦宇龙和康熙对坐在山顶小亭中，听着远处黄河的潺潺水声, 让凉亭里的气氛更显宁静。
两个皇帝，各怀心思，只静静看着远处，谁也没有先开口。
终于，在看了小半个时辰的月亮后，韦宇龙作为东道主，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小玄子, 我们有多久没这样一起坐在一起了？”
康熙却没有接韦宇龙的话, 而是道：“小桂子，你找我来，真的只是喝酒赏月？”
听得康熙不想叙旧，韦宇龙却不想这么着急说正事，笑了笑，道：“说实话，真的只是叙叙旧。两年多没见，我真的想念你，而且我也想当年谢谢你照顾我的妻子。记得上次像现在这样，就我们两个人，还是四年前，在五台山的时候。时间过的好快啊。”
康熙也感慨道：“是啊，时间过的真快，我只是没想到，你这样一个小太监，竟然如今也当了皇帝。”
韦宇龙每一句都是想回忆过去，康熙的话却总是绵里藏针。
韦宇龙虽然听得难受，还是保持着笑容, 说道；“小玄子, 你一路上寡言少语，是不是有好多话想说？也想骂我一场？何不借着这个机会，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康熙把目光从远处移了回来，看了韦宇龙一眼，道：“我看过你的军队改革之策，确实不错，当年你为什么不将这个方法告诉我？要是我大清也有一支强军，何惧吴三桂？如果不是吴三桂这个狗奴才造反，怎能让你乘虚而入？”
韦宇龙也知道，自己的改革政策肯定瞒不住，也没在意，就算康熙知道，他也复制不了，只笑道：“你还是对我心存不满啊。”
“如果你是我，我抢了你的江山，你会满意？”康熙又怼了韦宇龙一句，接着道：“难道还要朕对你这个忠勇伯依旧像之前那样和颜悦色不成？”
康熙又提到“忠勇伯”，自然是有讽刺之意, 这次韦宇龙也不惯着康熙, 回道：“不是都说好了，别总是朕啊朕的。再说，我忠勇，是要对百姓，而不是满清贵族！”
“哼！”
康熙的鼻子眼里又哼了声，不再吭声。
韦宇龙却接着道：“你对我不满，这也能理解。不过说起那个军队改革，就算我告诉你，你觉得有多大可能实施？八旗贵族会同意？而且以你们清廷的国库收入，能满足军费需要？还是给百姓增加税负？我曾经建议你废除迁界禁海，你听过我的建议没有？”
“迁界禁海是先帝的政策，而且郑逆盘踞台湾，难道让他来掠夺我大清钱粮？事情总有先后，三藩未除，岂能开启海禁？”
“只要有一个强大的水师，何惧郑逆？我能以一个小小的琉球，就灭了台湾，你以一国之力，而惧怕一个台湾，这又是为什么？”
康熙顿时语塞，好一阵子才道：“那你也不能造朕的反？你占了琉球，我不怪你，你打了朝鲜，占了辽东，我也不怪你。朕真的没想到你会打中原。我曾经天真的以为，你只想做个东海的霸主，要不然我在津门布下重兵，你岂能如此轻松就夺了京城？”
“还有，当初你从辽东回来，我要是……”
康熙说到了这里，嘴里剩下一半“要是杀你，也不会有现在这些事情”终于还是没敢说出口。
他怕韦宇龙恼羞之下，先杀了自己。
韦宇龙自然能听出来，问道：“原来你是觉得太信任我了？”
康熙反问：“难道不是吗？我也没想到，你的野心竟然如此之大！”
对于康熙的信任，韦宇龙确实没有可以反驳的，自己野心大，那也是正常的，更重要的是，他看不惯满清。
见韦宇龙不说话，康熙又道：“怎么？没话说了？”
韦宇龙自然有话说，而且接下来的话，他已经想过很多次，也是最想给康熙说的话：“小玄子，很久以前，我做过一个梦，一个很真实的梦，你要不要听。”
“什么梦？难道梦里要你夺我的江山。”康熙瞪了韦宇龙一眼，又来一句让人不舒服的话。
韦宇龙机会要发火，直接道：“今天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话，你再这样夹枪带棒，那我们还是进去大厅喝酒吧。”
康熙也觉得自己说话火气有点重，语气终于软了一些。
“你说吧。”
韦宇龙这才道：“这个梦是先从你开始，在我梦里，你在年老之后，你的九个儿子为了争夺皇位，弄得国库空虚，泱泱大清国之国库仅仅存银八百万两。后来你把皇位传给了你的四皇子。”
康熙听到这里，说道：“我现在只有两个儿子，剩下都早夭了。哪里来的四皇子？”
“你那么多妃子，现在只有两个儿子，以后不会再生吗？在我梦里，你有二十四个儿子活到你老的时候。”
“那倒也是。”
听完这话，康熙这才点了点头。
韦宇龙继续道：“你的四皇子还算勤政，也算有德之君，可惜大兴文字狱。他当了十三年皇帝，把皇位也传给了他的四皇子。不过你这个孙子是个败家子，不但大修园林，还不断南巡，劳民伤财，把你儿子好不容易攒的六千多万两银子几乎败光，还以天朝上国自居，不愿接受任何新事物，让大清远远落后于世界！”
康熙惊讶道：“真的？”
“梦里的事情看起来极为真实。”
“后来呢？”
“后来你这个孙子让大清由盛转衰。直到你孙子的孙子，也就是你的玄孙时候，被你孙子称之为弹丸之地的英国仅派遣四千余水师，就将你们大清打的割地赔款。
后来你的玄孙的儿子竟然被英国和法国人打的连京师都丢了。那些洋人在宫里抢夺一番，几乎让我华夏珍宝丢失大半，还烧了一座奢华的宫殿。最后你这个后来只能剥削百姓，给洋人一大笔钱，又割让土地，才将洋人送走。”
虽然韦宇龙说的是梦，但康熙还是越听越怒，咬牙道：“还有呢？”
“你这个丢了bj城子孙还娶了好媳妇，这个那是相当媳妇厉害，她架空了自己儿子，统治大清近五十年，打不过欧洲列强就算了，竟然让小小的倭国人打的割让了山东，还赔款二万万两白银，耻辱啊，我堂堂华夏尊严尽丧她手。”
“我们汉人有一句话，是‘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你的子孙倒好，是‘犯我大清者，远赔近割。’这个老妖婆还有一句极其丢人的名言：‘量中华之物力，结于国之欢心。’听来真是让人惊叹！！！”
康熙听到这里，终于坐不住，站起来吼道：“朕不可能有这样的子孙！我满人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难道还打不过蛮夷？你这个梦是假的，梦都是反的，反的！”
“满人？哈哈哈，过不了几十年，你口中的满人，除了遛鸟吹牛，早已是上不得马，拉不开弓，你那个还算不错的儿子，都对你们旗人产生了不满。”
韦宇龙见他的脸已经气的有些扭曲，竟然继续打击道：“还有呢，那个老妖婆死之后，你们大清没过几年就亡了，不过就是因为这几十年，大清共赔偿洋人白银十万万两，百姓更是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听到这里，康熙脸色惨白，嘴唇都在发抖，韦宇龙虽说的是梦话，但他也是通读史书，知道一个王朝越到后来越不济，韦宇龙的这个梦，也不是没有可能。
韦宇龙说完这些，心里觉得舒服了许多，便不再说话，只在旁边静静看着脸色铁青的康熙。
几乎过了一盏茶时间，康熙痛苦道：“这只是一个梦，做不得数。”
韦宇龙道：“这虽然是梦，可有因有果，而且每一件事，都和真实的事情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韦宇龙运起内力，对远处喊道：“来人。”
远处的侍卫急忙过来，韦宇龙吩咐道：“把那个地球仪拿过来。”
地球仪是东印度公司查尔德进献的，等侍卫送来，韦宇龙将其摆在桌子上，对一脸好奇的康熙介绍起来。
“小玄子，你知道吗，这就是我们生活的地方。你曾经说过，国外的红夷大炮厉害，可一百多年后，他们这些国家的大炮比红夷大炮要厉害的多，而尼的大清，还在用火铳、鸟枪、和老旧的红夷大炮。
你玄孙的儿子以近五万蒙古骑兵对阵一万多英国人法国人，阵亡近两万，对方却只有十几个士兵伤亡，呵呵，好笑吧。”
康熙更加震惊，道：“以五万对一万多，竟然只让对方伤亡十几人？”
“武器落后，没有杀伤力，这不奇怪，我在张家湾消灭了你三万军队，也只有六千多人阵亡而已。你们八旗兵每月六两军饷，这么多银子让他们根本不用劳作，天天享乐，训练荒废，大清进关三十年，八旗兵就被我军和吴三桂打成这样，那一百多年后呢？就凭他们还如何能战？呵呵，这就是你们盲目自大，闭关锁国的下场！”
面对这一连串的打击，康熙瘫坐下来，喃喃地道：“如果以后的事情真是这样，那朕，朕的父皇，朕的先祖，就是这个国家的罪人。”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足以说明你还算是个开明之君。”韦宇龙觉得差不多了，终于还是安慰了他一句。
康熙沉默了好久，才苦笑着说出这次会面的一个重要目的：“你说的不错，朕颇有收获，朕一定会告诫子孙的。
小桂子，你占了京城和朕一半的江山，朕也不怪你，不过我大清如今这样，完全是因为吴三桂，不如你我一起出兵，先灭了吴三桂！以后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一起出兵可以，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请求？”
“吴应熊已经被你杀了，那你不如将建宁嫁给我吧。”
对于这个韦宇龙这个要求，索额图之前已经禀报过一次，这次康熙还是拒绝：“建宁已经嫁过一次，怎能再嫁？”
韦宇龙却道：“我不在乎，当年我就对建宁一见钟情，后来几次接触，我们也彼此喜欢，只是你非把她嫁给吴应熊，我也没办法，现在既然她一个人寡居，就让她嫁给我好了，我们还能结个秦晋之好。”
康熙道：“怪不的建宁经常给我提起你，原来你们早有私情。你攻打中原，是不是也有建宁的原因？”
韦宇龙真的佩服康熙的洞察力，不过他觉得，如果承认和建宁有私情，恐怕会害了自己女人，毕竟康熙是知道建宁并不是真太后所生。
于是他道：“其实打中原和他没有关系，我只是觉得她才二十多岁，这么年轻就守寡挺不容易的。”
“朕不答应，她是大清公主，更应该是天下表率，夫死守节，天经地义，怎能再嫁？”康熙还是摇头。
“那攻打吴三桂的事情呢？”
康熙有些恼怒，大声道：“你威胁朕？就算没有你，朕的八旗兵马一样能灭了他吴三桂！”
韦宇龙却坏坏的一笑：“你就不怕我渔翁得利？”
康熙一拍桌子，喝道：“小桂子，你……”
韦宇龙也站起来道：“两国交战，利益为上，本就如此。”
这下，康熙气势竟被韦宇龙所夺，气急败坏之下，就要拂袖而去。
韦宇龙忙拉住他，道：“小玄子，别着急走，你看天上月朗星稀，我们再商量商量。”
“建宁不可能嫁给你。”
“和建宁无关。小玄子，你还记不记得五台山那位大师曾让我给你带的一句话？”
韦宇龙口中的大师，就是康熙的父亲顺治，现在正在五台山法名行痴的和尚。
“你想用父……那个大师来威胁朕？”
康熙这些出离愤怒，要不是觉得自己武功不行，真想揍韦宇龙。现在山西已经在韦宇龙手里，他还真怕韦宇龙拿父亲来威胁自己。
康熙正自担忧，就听韦宇龙摇头道：“非也，我只是想说，那个大师曾说过：天下事须当顺其自然，不可强求。能给中原苍生造福，那是最好。倘若天下百姓都要咱们走，那么咱们从哪里来，就回那里去。”
康熙听完这句话，比之前还气，脸都绿了，不过他这次没有喝骂，只冷冷地道：“好啊，小桂子，你的意思是让朕退回关外？把这江山拱手让给你？”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关外我是不可能给你的，除非你让位给我，做个闲散王爷。小玄子，我真不想让天下百姓再陷于战火。”
“那还不是让朕将皇位禅让给你吗？你在朝鲜时，早已用过这一伎俩，当朕不知道？”
“你不想禅位也没事，我还可以答应你一起打吴三桂。”
韦宇龙也不生气，竟答应了康熙一起攻打吴三桂的请求，并约定道：“明年三月，我从东向西，你由北向南，两面夹击吴三桂。不过说好了，谁打下来的地盘，就算谁的，然后我们再定个盟约，以三年为限，三年内谁能让百姓更富足，这个天下就是谁的，如何？”
康熙冷笑道：“好一个如意算盘！江南富庶，西北贫瘠，到时候天下还不是你的？”
韦宇龙双手一摊：“那你说怎办？建宁你又不让嫁，我这个主意你也不答应。小玄子，我真的不想和你再兵戎相见。”
韦宇龙嘴上说不想兵戎相见，其实是想给自己的改革多争取时间，就算要打，最好等到年后，那时候新兵也就训练半年多了。
至于将来，就算康熙不想开战，那他也要打去西北。
果然不出所料，就听康熙霸气地道：“先灭吴三桂，到时候朕再和你光明正大的打一场，让你看看我八旗勇士的真正实力！朕要堂堂正正的将江山从你手里夺回来！”
“正合我意！”
韦宇龙偷偷暗笑，康熙的选择，和他猜想的一模一样，便笑问道：“好，一言为定，几时出兵？”
康熙的手掌在韦宇龙手心击了一下，道：“今年十月！”
“十月？仓促了一些吧。”
“就十月！”
“好！”
虽然嘴上答应，韦宇龙心中还是叹了一口气：“看来康熙是不给我完成改革的时间啊，十月确实有些仓促，不过那时候刚完成秋收，也算粮草充足，小玄子选的时机也确实是最佳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