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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始乱终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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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飞暮卷, 鸟散人还,天地间光影轮换,当最后一缕霞光褪尽, 灰色的暮霭融进炊烟, 人间终于迎来夜的垂帘。

    秋日里的风带着凉意,却刚刚好, 不燥热也不生寒,符奚手肘撑在膝上,垂首看着前方纷乱一片。

    农户们丢了家眷,又有田曹张福海作证是苏东旭所为,他们痛苦又气愤, 连日里被镇压被鞭打的怒火也一并翻涌上来, 如何能放过苏东旭。

    暴/乱是可预知的。

    符奚唇角勾起, 自以为掌控一切占据上风的兖王,只怕现在正得意着, 不知到时候他放了太子的救兵进城, 兖王又会是什么神情。

    他不是什么好人, 好戏登场了自然要适当地享受一下这精彩的开端, 他很快就能看到太子和兖王困兽陌路、互相厮杀的场面了,苏家与之一比实在算不上有趣。

    暮色里万物都模糊起来,他看久了觉得眼睛酸胀难受, 后仰了身体靠在瓦片上, 目光去看那弯白到几乎透明的月亮去了。

    他最近太容易出神, 分扰他神思的没有别人,就只是那位与他算起来有家仇的小公主。

    符奚想到此处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变了很多, 若是她的事在前, 什么太子兖王苏家,似乎都变得不重要了。

    他渐渐琢磨出儿女情长的滋味来,他以前不懂,甚至从未想过自己会与一人相知相守,且小公主那磨人恃宠的嘚瑟模样,怎么看也不算良配。

    不含蓄,不内敛,胆大张扬,惯爱把倾慕宣之于口,且对他动手动脚的,有时候还有点吵闹、折磨人,甚至也不算聪明,什么心思都摆在面上,叫人只简单一眼就看破了。

    却也纯粹、炙热、明朗,这天下真真是没有比她更好的姑娘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过来,有些东西是不可控的,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再做挣扎也是徒劳。

    天地广阔,容他放纵一会儿,应该也算不得什么。

    折磨人的元凶在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的当口,站在院子里喊他:“符奚,我需要你。”

    她双手交叠捂在心口,那语气和话里内容迷惑性太强,好像在说我心悦你似的,符奚愣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摸上了心口。

    姜德书出了房门才发现自己竟然昏睡了一天,起来只喝了个药天就黑了,她四处转了一圈儿没寻到人,在察风的指点下,退到院角才看到了隐在房顶的符奚。

    他仰身靠在瓦片上,正在安安静静地看天,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她也抬头看了一眼,月亮不亮,星星也找不到几颗,朦朦胧胧的无什么看头,便大着胆子张口喊他。

    符奚很快就起身了,但是看模样有点愣神,姜德书走近了些,将准备开口就听见系统播报声:“黑化值40点。”

    这下轮到她愣住了,难道符奚是在做自我攻略吗?这种实诚又自觉的攻略对象应该很少见吧!

    姜德书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看符奚的眼神也更加火热,雀跃地跳起来冲他挥手:“我想求你帮个忙。”

    符奚纵身一跳,轻巧地落地,姜德书走到他身前继续说:“我想让死士帮我打听一下,在苏府闹事的是什么人,城中农户又如何了。”

    符奚垂眸看了她一眼,看起来兴趣缺缺,径直往前方正厅里走去,道:“不必打听,兖王绑了农户家眷,所以农户反了。”

    姜德书震惊道:“他怎么敢的!”反应过来忙跟他确认,“这件事是不是最终落在了苏东旭头上?”

    符奚落座,看着她焦急的神色,觉得新奇,她好像还从没有这么严肃认真过。

    他好整以暇地支着脑袋瞧她,懒洋洋道:“自然是,不栽在苏东旭头上,兖王如何拉太子下马呢?”

    姜德书坐在他对面,一脸看救世主的模样,激动道:“符奚你都知道呀,那太好了,你可不可以从中作梗把农户的家眷们找到,然后放了?”

    符奚看着她,面上带着笑,摇摇头:“兖王与太子做法呢,我何故去插手。”

    他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而是真的不愿意插手此事,姜德书急了:“我知道他们在斗法,只为了抢那张皇位罢了,但是百姓是无辜的。”

    符奚神情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她知道以他的性子,根本不屑于做出高风亮节的好人姿态,也没有这份怜悯心思,不然他也不是病娇了,而且他还恨着太子。

    她继续解释:“我不是让你帮太子和兖王,兖王心思不纯,助纣为虐。太子罪责就更多了,他挥霍无度,制造杀孽。又勾结工部贪墨公款,利用苏家搜刮民脂民膏养寇,还养道士蛊惑人心。”

    虽然养道士是后面的剧情,不过太子迟早会做,不算冤枉他。

    “这些都可以作为他们枉顾律法和毒手尊前的罪证,到时候只要我呈给父皇,一样可以问他们的罪,不必用伤民的法子。”

    符奚突然脸色冷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须臾,扯了扯嘴角,笑得讥讽:“伤民?何故跟我说这些?伤民的是你的两位皇兄,我可从来没做过这些事,不必给我扣高帽子。”

    很显然他生气了。

    姜德书反应过来自己的话里有歧义,但是她哪里是这个意思哇!

    她紧张地双手握拳,密集地小声捶打桌子,慌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太子和兖王伤民,我们可以阻止他们,然后再从别的地方下手治他们。”

    符奚笑着点点头,一副十分好心的模样:“确实如此,要不我送你去见你的两位好皇兄,你且跟他们好好说说,毕竟他们才是事主。”

    他的情绪已经不对了,再难听进去自己的话,姜德书欲哭无泪:“符奚,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能做到,如果你此次帮了百姓,不仅可以免去百姓苦难,这也是一件于你有好处的事啊,符氏救护百姓有功,也算功德一件,为符氏日后翻案也有利。”

    这话搁在以前她不敢说,可是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说,大概是符奚最近态度好得紧,姜德书借着胆子就说出来了。

    果然符奚脸色更黑了,他愤怒的心头横跳,斥道:“不要跟我提符氏,他们是他们,我是我,符氏便是生生世世被钉死在耻辱柱上我也不在乎。”

    他靠近姜德书,面上阴冷一片:“我的好公主,你要护着百姓是你的事儿,与我无关。”说完便起身往外走,“你要走便走,我不拦着你,谁的事你找谁去。”

    好不容易下降的黑化值还没捂热乎呢,就把人惹恼了,姜德书想也不想地就追了出去,她将人拉停,故技重施,开始控诉:“你冤枉我!”

    符奚绷着脸不愿意回身,姜德书绕到他跟前:“你说我心系百姓,这我认了,我是公主受天下百姓供养,这原就是应该的事儿。可是我哪有为了符氏呀!”

    她试图去抓他的袖口,他没有阻止,姜德书心里定了一点,继续解释:“便是你再讨厌符氏,在天下人眼里你都是符氏骨血,这一层血脉你永远无法抹杀。”

    这话将出口,她就感觉面前人气场骤变,他彻底变成青天白日下的游魂,暴露在避无可避的日光里,接受这赤/裸裸的血脉追问,周身煞气沸腾,却站不稳般踉跄了一步。

    姜德书有点怕他这副神情模样,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便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她的手沿着袖口摸到符奚的双手上,下一刻便紧紧地握住了,他现在思绪在别处并没有如何激烈地抗拒,只是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就被她攥紧了。

    她牢牢盯着他的眼睛,安抚道:“他们已经死了,符氏的名声好与不好最不要紧的就是他们,便是给他们再高的荣光,他们也享受不了,可是你还活着呀,我想这些都是为了你。”

    “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是你为什么要被他们牵连呢?他们对你不好,你就更应该站在他们的骨血上,享受他们筹谋了一辈子却无法消受的好处。”

    姜德书拉着他的手摇了摇,面上一副小女儿怀春情态,试图缓解他几近疯狂的情绪,糯糯道:“你说过要做我的小官人的,不给符氏翻案你怎么娶我呀?”

    符奚以后要走的是挟制天子、居摄天下的路,在世人眼里相当于是篡位暴君,并没有得到多少人心和拥簇,黑化的摄政王之路非常不利于黑化值归零。

    如果能让他换一个角度去看符氏、皇家和太子,换一个方式去复仇,而不是搅入其中双手沾满鲜血,对她的重生和符奚自己未来人生之路都有好处。

    这么多年刻进骨血里的抗拒和恨意,是没有办法这么容易消除的,符奚终于肯低头看她,语气却不见得有多好:“这话是谁说的你分不清吗?我可从来没有许过这样的诺。”

    他现在连被动接受她的甜言蜜语都不能了,姜德书因为那又降了10个点的黑化值,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兴许那10个点就不是因为她降的。

    她现在悔不当初,就应该好好计划一下,换个时机换个方法跟他说,可是城中已经发生暴/乱了,她身边一个能做事的也无,不求助符奚她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符奚收回目光,挣开她的手往外走,姜德书被这突如其来的局面打的昏头乱向,不挽救回来肯定不愿意放他走,她伸手又将他的衣摆捞了回来,执拗道:“我不管,你当时没反驳,没反驳就是同意了,反正我非你不嫁,你不能对我始乱终弃。”

    符奚现在已经彻底不吃这一套了,他强硬地收了衣袖,斜睨着她,冷笑一声:“你如此作为,不过是为了骗我帮你做事罢了,公主殿下当真是仁慈爱民,令人钦佩。”

    原来她嘴里挂着的理解与爱慕都是假的,她依旧会站在她认为正义的一方,居高临下的要求他、命令他,在她眼里他始终是邪恶的,她说话做事已经习惯先入为主的将他放在对立面。

    她随时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姜德书欲哭无泪,她做所有的事都是为了让他心动,确实是在骗他自己爱他,可是借以爱意指使他做别的事这种说法,她是绝不认的。

    而且平时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一句话不对付就彻底翻脸,还哄不过来了呢!

    姜德书看着他疾步而去的背影,飞快地伸手敲了一下门框,循声扑通一声跌落在地,委屈地喊人:“胳膊好痛,好像伤口撞裂了。”

    前面那个冷漠的背影听到声响,不过就顿了顿便继续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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