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银币
市井小民大多愚昧无知却很少有真正的愚蠢之辈，和没有自由身的农奴不同，这些市民或许富足或许贫穷，但总归有着一份足以被称之为“工作”的活计。
这使得他们在一生之中或多或少要与更多的人打交道，而生活在王都这样的经济政治文化中心，他们和王国的权力阶层打交道的机会更是远远超过其它城市的市民——哪怕不算那些只有在一年一度神圣之日才能得见的国王陛下和大主教，这座城市之中还有接近四位数的中下级贵族。
虽然这也不算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毕竟贵族们对于那些虽然和自己呼吸着同样空气，生活在同一座城里的百姓们从来都是视而不见。
但在常年的接触之间，或许是经验使然，民众们还是可以非常敏锐地认出哪些人是自己招惹得起那些人是自己招惹不起的。
显然，面前这个衣着精致面容英俊，身边还有一名持剑护卫的人，自然属于他们绝对惹不起的范畴之中。
想明白这事情的中年妇女顿时惊慌失措，而在注意到何塞衣服下摆上那明显是刚刚沾上的污渍时，她脸上的惊慌就开始有向着绝望的方向转变的趋势了。
“大大人，老爷！”
她颤颤巍巍地看向何塞的方向，看神情几乎是要晕过去的样子，牙齿打战的声音几乎要盖过说话的颤抖，“请请您饶恕，饶恕我们的罪责！”
何塞一时间还有些迷糊，但他的沉默却给了女人更大的压力。她扭头，带着绝望的眼神看向已经呆住的小孩们，一巴掌拍在年纪稍大一些的少年头上，颤抖着说不出来更多的话。
灰色的软帽被一把拍飞，落在污水之中溅起一声轻响，最后停在先前掉入水中的那条黑面包的旁边。看面相也就十岁左右的男孩身子一颤，然后嘴巴一扁哭出了声。
“大人，这几个冲撞了您的贫民怎么处理？”
约翰的身子虽然放松了些许，但脸上却仍然写满了警惕。向后退了半步，在何塞的耳边低声问道。
贫民区的人口本来就密集，刚才大家又因为迎接瓦尔廷根使团而聚在一起，导致街道上的人比起以往还要多了不少。短短不到两分钟的时间，这边的骚动已经引起附近人们的注意，越来越多的人因为好奇或者其它的情绪向着这边聚了过来，用疑惑之中带着麻木的眼神看着这边。
或许观看这种与街头巷尾时有出现的暴力截然不同的矛盾，就是这些人们平日里为数不多的消遣吧。
“大人？”
眼见着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约翰的心中不由得有些焦急——天知道这些人之中有没有伺机刺杀何塞的刺客，要是趁着混乱一拥而上，自己这小小的二级骑士可没法确保何塞的安全。
“啊？啊！”
何塞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聚在附近的平民，然后收回了眼神看了看两个颤抖哭泣的孩子和他们的母亲，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头，拍了拍约翰的肩膀：
“让我过去一下。”
约翰不明所以地让开道路，跟在何塞身后。
“你叫艾文？”
何塞来到男孩的面前，弯下腰，开口轻声问道，“你今年几岁？”
“我”男孩显然没想到何塞竟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愣了片刻之后才下意识说道，“我十二岁”
“哦，比我想象中还大了点。”何塞了然点头，这孩子看上去也就十岁左右的模样，显然是因为营养不良导致的发育缓慢。他的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在很多年前，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曾经也有过一段像这样贫穷瘦弱的时代来着。
小时候的叶莲娜不知道为什么相当能吃，教会孤儿院给每个孤儿们配给的食物对她来说根本不够，那时候的何塞为了养活叶莲娜，不得不将自己一半的食物留给她吃，以至于自己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是半饥半饱的，瘦弱不堪。
不过好在过了几年之后，教会的资金状况似乎好了许多，孤儿院的供给比以前丰富了不少，十五六岁的何塞也可以在教会做一些短工换取报酬，加上逐渐长大的叶莲娜食量越来越小，在撑过了最困难的两三年后，两人的生活也算是有些起色。
想到这些并非属于自己，却仿佛亲身经历的事情时，何塞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相当奇特的表情。
只是他这时的沉默却很容易被他人所曲解。
“老爷！”
小男孩艾文鼓起勇气，止住了哭泣的模样抬起头看向何塞，眼神之中带着祈求，“是我撞到了您，我向您道歉，我愿意接受惩罚。但我的弟弟是无辜的，他并没有冒犯您，请您不要对他施加惩罚，可以吗？”
何塞有些惊讶地看向面前的男孩，说实话，他此刻表现出来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一个生活在贫民区的十几岁小孩。
“谁说我要惩罚你们了。”
他笑了笑，开口说道，“不就是撞了一下么，走在路上难免有些磕碰，衣服脏了回去洗就是，如果这都需要惩罚，我该是多小气的人啊？”
“诶？”
男孩已经闭上眼睛等待着鞭打或是斥责，却没想到何塞并没有这样做，反而还开口安慰了他几句。
“可是”他有些难以置信，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何塞直接打断：
“没什么可是的。”何塞揉了揉男孩的脑袋，从他的身边走过，
“别在这傻站着了，你的面包掉到水里，肯定是吃不成了。去买点新的吧，今天是个好日子，值得你们吃顿好的。”
在经过那片污水的时候，何塞犹豫了一下，随后弯下腰，将掉在水里的那条干硬的黑面包捡了起来。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向街道的另外一侧，约翰有些诧异地看着何塞的举动，或许有些不明白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但骑士的精神让他并没有立即开口发问，而是快步跟了上去。
艾文和他的弟弟站在台阶上，怔怔的看着何塞的背影。直到母亲的呼声在耳边响起，他才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呢，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街上乱跑？”母亲半是呵斥半是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突然“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手掌挪开，她看到一枚泛着银光的钱币，被少年卷曲杂乱的头发掩盖起来。头顶的阳光从上方落下，反射在银币上，映射出漂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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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天上真的好高，上海真的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