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八 不归之路
这一天将载入整个艾尼亚大陆的历史。
无数的恶魔，从那座被遗弃万年的古城中爬出。
他们披坚执锐，戴盔着甲，如同钢铁的洪流，将冰原的宁静，冲刷的一干二净，只突然余下肃杀的气氛。
漫无边际的军队, 从一扇仿佛能吞噬高山的传送门中奔涌而出，如蚁潮般席卷大地。
他们的出现，让本就废弃的古城，彻底沦为了废墟，只剩下那座纪念英雄的高塔，仍在挺立着残破的身躯。
前来雪域的探险家们，都惊恐地逃离了现场, 那些杀气腾腾的军队，却好似没看见他们一般，任由他们离去了。
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不过是无足挂齿的蝼蚁罢了，决定胜负的是站在巅峰的那几位主宰者们。
军队的数量实在过多，传送所需时间很长。
他们在冰原上排成一列列军阵，等待着主帅发号施令。
几大超凡强者，已经提前降临了此地。
高空的雪云中忽然破开一道盈满离谜星光的奇幻裂口，这是空间的伤痕。
突然一双龙爪从空间裂隙中探出，“扯”住两侧裂缝，狠狠一撕！
空间裂缝骤然扩大，一颗如小山般的狰狞龙头从中探出。
奥安咆哮一声，龙瞳中金光暴涨，从他的龙爪上传来一种奇异的力量，硬生生地将空间裂缝彻底扩开成长宽数千米的巨大通道来。
这个通道能存在的时间极短，但他也不需要带多少人过来。
莉莉坐在他的龙首上，看着下方的雪域古城，这座万年前被诅咒侵蚀的古城此刻已被军队占领, 乌泱泱密密麻麻一片，望不到头的铁骑与古城与冰原一同沉默着，等待着铁与血的熔炉将寒霜融化。
往事历历在目，她轻轻摸了摸奥安的龙角。
奥安低吼一声以作回应，他同样感慨万千。
曾经，世界对他们充满恶意，当魔女的身份暴露的那一刻，就注定了逃亡。
如果不是神器，他们根本逃不掉，不过要是这样，奥安也根本活不下来，第一次见到莉莉就被诅咒爆发杀死了。
“现在我们回来了，带着千军万马。”奥安在心底转念一想，和莉莉一起看向下方不断从传送门中走出的军队。
薇薇安与莉娜已经开始整顿军纪了，这些战士们还没有适应此地的严寒气息。
以他的视力，还能清晰看见，冰原之上正在逃窜的冒险者们。
他没去管这些蝼蚁，抬头看向高空。
一座可怕的浮空城炮台，静静地漂浮在天穹之上。
奥安从那黑漆漆的炮口中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这绝对是足以杀死普通超凡的威力！
他比之前强大了不少，但要是硬吃一击还是得重伤, 虽然在冰原中他很快就能恢复, 但暂时丧失战斗力是不可避免的，这段时间足够敌人杀他上千次了。
也许只有虹敢硬接了。
奥安想到什么就来什么，他身后被他撕开的空间裂缝中，忽然绽放出了彩虹的光芒。
整个艾尼亚大陆的居民，只要不是住在地洞里，抬头便能看见北边天空中挂着的彩虹。
“啊，终于出来了~”
硕大的龙躯彻底从空间裂缝中现出，千米的虹彩龙扇动着龙翼，她一出现，冰原上方就出现了极光现象。
小母龙看起来非常喜欢这个世界，转头对着奥安说：“阿契亚，感觉鳞片都放松了呢。”
奥安当然知道她的感受，在这里她的力量不会受到位面压制，虽然她在那边因为虹彩龙王血脉的缘故不会被赶出去，但位面还是不能承受她过于强大的力量，压制是不可避免的。
他点点头，语气有些沉闷：“等下就是你展示恶龙凶残的时候了，不必留手，将所有敌人全都碾成灰烬吧！”
小母龙露出尖尖龙牙：“我肯定会成为最邪恶的恶龙的！”
她抬头看向高空：“要我毁掉它吗？”
奥安缓缓摇头：“不办不到的。”
从那座浮空城上，奥安察觉到了空间法阵的波动。
在他离开艾尼亚大陆断断续续近两百年的时间里，奥赛尔和沃尔克都已晋升超凡，那位空间大法师肯定已经把三座浮空城联系到了一起，攻击其中一座，相当于同时攻击三座浮空城。
每座浮空城都是一座空中堡垒，联立起来的法阵即便是虹也不可能一击破坏，到时引起注意，下方还未集结完毕的军队就要完蛋。
虽然现在消息肯定已经不可避免的传出去了，但奥安相信那些高高在上的传奇们还不敢相信，也许仍在召开会议？
只要他没有什么真正的破坏性举动，时间就还允许他磨蹭一会。
事实上，即便大陆各地都在宣传邪龙灭世的灾厄消息，但不少传奇都固执地认为这只是耸人听闻的谣言，以至于还为此斩首了不少传达消息的人。
携带一整个位面的势力侵略什么的只有无底深渊！
这个位面最高只允许超凡进入，他凭什么做到？就算是圣域的空间大法师也不敢保证能把整个位面跨越无数时空拉过来！
奥赛尔也不敢相信这点，分明奥安之前在大战中并未展现出任何空间相关能力才对，他是最清楚这种事情的难度的，哪怕是圣域空间法师也得费尽心血才能做到。
然而，越来越多的事实摆在眼前，无数目击者的证言也好，北地冰原紊乱的魔力元素流也罢，甚至连浮空城都已经无法观测那边的情况了，异常的极光导致所有窥视手段全部失效。
“那头虹彩龙也来了么”
议会大厅中，奥赛尔阴沉着脸。
他最忌惮的莫过于那头凝聚了超凡神魂的虹彩龙，那可是传奇龙种啊！
恐怕就算自己也达到了神魂境界，也不敢说能赢，空间之道虽强，也不是无敌的。
本来他还不把奥安一伙放在心上，这里可是自己的大本营！
你带着军队过来又如何，浮空城一炮就能把传奇以下所有军队尽数化为灰烬。
可现在，他没有把握去对抗敌方的顶尖强者了。
事实上，议会到现在为止之所以不出手，是在考虑一个问题——
如果这场战争，很可能搭进自己性命，是否应该选择逃离？
虽然这里是他们的家园，是他们成长起来的地方，可是说实话，对于这些大陆顶级强者而言，蝼蚁的生死何足挂齿，哪怕是标榜正义的竖琴手组织，也需要先考虑自身存亡。
如果奥安是无法对抗的，他们根本不会犹豫，可以心安理得跟者奥赛尔离开艾尼亚大陆，将整个世界的资源拱手相让，但是现在困扰他们的，便是双方战力并没有到一边倒的情况。
战胜对方，也能获得无数珍材秘宝！
对方的手段匪夷所思，很显然如果能够获得这些秘法资源，对于偏安一隅的他们而言，不失为迈进多元宇宙殿堂的一条康庄大道。
别的不说，魔女的力量，传奇龙的血脉天赋，就已是勾人心魄的际遇了，当日讨伐魔女大战，奥安获得了古神微不足道的力量就足以对抗他们全部所有人，可想而知这力量究竟多么强大。
是要殊死一搏，富贵险中求，还是苟且偷生，避其锋芒？
如果是他们初入传奇的那段时光，也许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与侵略者们决一死战，誓死捍卫尊严与自由，不会选择去星界流浪，祈求某处势力愿意收留他们。
可现在，这些掌权者们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他们久居高位执掌风云，再也不敢亲自以生命拼搏未来了，可悲可叹，他们再也回不到曾经，也许这就是他们之所以停滞在传奇境界的缘故。
面对生死危机，他们犹豫了。
不过，他们之所以还没有作鸟兽散寻找出路，只因为一个人还没有做出选择。
浮空城里偌大的议会大厅中，传奇们气氛凝重地围聚一桌，低沉着脸色，彼此间互相没有交流，眼神却不约而同地望向议长席的奥赛尔。
这位空间大法师已经活了千年，但容颜一如往日般年轻英俊，时间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高额头挺鼻梁深眉骨，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穿着优雅的法师袍，贵族气质在他身上展露的淋漓尽致。
他闭着眼睛，面上不悲也不喜，无乐也无忧，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也许这位绝世天才，不会甘心把这个世界拱手让人，坐看敌人杀戮民众，掠夺资源，自己却只能灰溜溜地逃跑？”
看着这位领导者迟迟没有做出决定，所有人心中都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毕竟，能走到超凡，哪个没有一点傲气呢？
实际上，奥赛尔当然傲气非凡，他自小被人冷眼鄙视，却没有放弃，甘愿在空间之道上发掘自己的天赋，一路走到了如今。
他当然不愿坐视家园被毁，敌人掳掠资源，可是
他闭着眼睛，脑海里却在不停回放当日与奥安大战的一幕。
那双不死不屈的黄金瞳，击碎了他的自信。
他知道，就算没有那匪夷所思的逃生手段，奥安也会选择殊死一战。
自己能做到吗？
似乎不行。
什么时候，自己丢掉了锐气呢？
现在，带着家人，带着自己的一生积蓄，投奔他处，就能避免这场大战。
那些民众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棋子罢了，所谓家园不过是无有利用价值的场地罢了。
放弃有何不可呢？
开战，家人们怎么办？
奥赛尔迷茫了。
牵挂越多，枷锁越重。
他非无情，岂能不畏生死？
说到底，自己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啊
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有未来，自己以后说不定还能回来复仇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但他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复仇了。
现在的情况其实还是艾尼亚大陆一方占据优势的，毕竟他们有很多手段，能够在最危急关头集合整个大陆的力量，三座浮空城联合法阵一炮下来，哪怕是超凡也得灰飞烟灭。
但没有人愿意用生命去争取时间。
奥安也在赌，这些久居高位的掌权者们，面对真正无法掌握的生死局势时，会选择犹豫，会选择退缩。
奥赛尔已经是超凡空间大法师了，开辟一条小型通道没什么难的，足够这些顶级强者们离开这个位面了。
因为他们有的选择，而奥安没有，要么走下去，要么失去全部所有。
所以他无所畏惧，他本就没有了退路。
不顾一切的勇气只在一无所有时涌现。
最终，奥赛尔下达了指令，那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准备离开吧，诸位，把所有你们能带上的宝物，全都带上吧，不要带太多人了但至少要让那家伙什么也得不到，他会发现自己得到了不过只是一座空城。”
这个消息迅速传播出去，顶级强者们准备在浮空城集合了，通过空间通道离开这里，在奥安大军压境前。
就连原本敌对的霜巨人都放下了彼此的仇怨，各个种族的顶尖强者们哪怕有愿意反抗的，在奥赛尔放弃抵抗下，也都不得不放弃了。
这些强者心中都松了口气，虽然屈辱，可好歹保住了性命，还有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一天
还会有那一天吗？
他们其实心里都知道，他们也许永远赶不上奥安的步伐了，可以想见，这头拥有诡异手段的魔龙之后必将以燎原之势侵吞多元宇宙。
这究竟是一头怎样的怪物？
站在空间传送塔前，这些强者们回头看了眼浮空城下的世界。
传奇以下的人们，对他们这些将领的溃逃信息还不知晓，似乎已经做好了抵抗的准备，誓死捍卫自己的家园。
“可笑，我们自诩高高在上是为强者，却连像样的勇气都拿不出。”霜巨人之王站在队伍最前方，他身材最高大，看的也最多最远。
作为一个野蛮暴虐的种族，显然众人不信任让他来断后，于是他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对此他也没什么反驳的，毕竟他要仰仗奥赛尔。
这位蛮横的战士此刻只觉得自己如此卑鄙可耻，他抛弃了大部分族人，换取自己的苟且偷生。
其实他们心中清楚，也许这就是最好的方法，比起和奥安鱼死网破，不如避其锋芒，说不定别的地方发展更好呢？
只是，这些强者都隐隐听见了，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个声音：
“你们永远也不可能有机会了。”
奥安原本已经做好了血战的准备，他甚至能够接受手底下非传奇战力全军覆没的代价，也要攻下这里。
攻下艾尼亚大陆，便可以联合两块大陆了，那边也能突破超凡的限制，他的势力将得到空前的发展壮大，毕竟那块大陆潜力无穷，只是被约束了而已，得到这里的资源，必能一飞冲天。
对此他势在必得，毕竟艾尼亚大陆已经算是大型位面中非常弱小的一个了，随机寻找很可能找不到类似的。
可是，当他的军队抱着必死的决心，迈过山岗，潜入深海，跨过河流，越过关隘，也没有遇到半分抵抗。
天上的浮空城，也仿佛哑了火，连法阵也没有半点反应，奥安确认法阵意外失灵后，直接把冰原上空那座打了下来。
可是，其他两座浮空城却不翼而飞，连带着那些强者们，也都销声匿迹。
就在两大帝国的国王，亲自跪在军队面前祈求饶恕时，奥安便明白，奥赛尔他们放弃了抵抗。
“真是无趣啊。”他有些无聊。
不过，倒也省的麻烦。
魔龙灭世的消息已经被证实了，人尽皆知。
各地都做好了抵抗准备，他们想不到还有哪可去，捍卫家园，誓死抵抗。
可是，那些原本被他们寄予希望的传奇们，似乎一夜之间消失了一般。
各个势力组织，都惊愕发现，自家组织首领和高层全都离奇消失了。
奥赛尔家族的悄然消失，更加证实了这点。
“连那位大人也抛弃了我们，还有什么抵抗的必要呢？”
这下，即便是最无畏的勇士，也放弃了抵抗。
国王跪在奥安的面前，他原本的王座已经被取而代之，他放下了尊严面子，声泪俱下：
“伟大的巨龙主宰，请允许我亲吻您的仁慈公正，我恳求您能给我们生存的一丝希望”
奥安坐在王座上眯起眼睛，无聊地挥挥手：“你们死活我懒得管，我只是要这片地方而已，不会滥杀无辜，放弃抵抗便是。”
说完他不管老国王的惊喜赞美，走到堡垒之顶，看着广袤的艾尼亚大陆。
山川秀美，河海苍茫，可惜，这里原本的主人，已经放弃了这里。
他们带走了所有强者，带走了绝大部分珍贵的魔法秘藏，带走了几乎能见到的所有传奇以上装备，什么也没给奥安留下，这片大陆已经贫瘠了。
可他们带走了所有珍贵的宝物，却把最珍贵的东西遗失了。
这最珍贵的宝物叫作勇气，他们用自己的退缩，让奥安看到了，原来在生死面前，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趋利避害，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这样，有着豁出一切的决心与勇气。
“你们的退却，倒是坚定了我的决心意志。”
奥安站在城头，脚下匍匐的民众声嘶力竭地讴歌他的伟大，真可笑，分明自己侵犯了他们的家园，在他们心底也许恨自己恨得要死吧。
然而无论怎样，他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
他忽然有种明悟，也许自己被选中，并非只是运气好。
未来要走的是一条坎坷之路，灾厄与危险不断，唯有如此才能走到终点，迎接最终的挑战，是否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就看命运了。
莉莉悄悄地来到他身边，爬上他的背，在他耳畔吹气：“在想什么？”
奥安没有回头，少女的白发在他面颊上摩擦，有点痒：“我在想也许我们回不去了。”
肯定会被咒骂，会被唾弃，被视为灭世的魔鬼，不被任何人祝福，也不被任何人喜爱，只有身边寥寥几位红颜，伴着他走下去。
抛弃一切的代价，只为了所谓的自由，值得么？
“本就没有回头路可言，”莉莉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坚定，“只要跟着你，迈入深渊也没什么好怕的。”
奥安回头看着她的眼睛，里面藏着天上最清澈的水一样亮晶晶。
她似乎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信任自己，依赖自己，好像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没人来打扰他俩，就连薇薇安等人也在忙着处理事务，只有她一如既往地陪伴在自己身旁。
他笑着说：“那就随我在这不归路上，堕入地狱，或者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