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婚
陛下金口玉言，大将军之女沐晏清许配漓亲王一事不出半日，便传遍了皇都。
十日后，大婚当日。
沐晏清一身玄色纯衣纁袡礼服，乌发高束成髻，簪满金叉，清秀的鹅蛋脸扑满了脂粉。在丫鬟的搀扶下，沐晏清轻步移到厅堂，看到父亲与母亲端坐，扑通跪在地上，一双美目泫然欲泣。
“女儿深拜父亲、阿娘的养育之恩。”
“好好好。”沐夫人慈爱地搀起女儿，“今日你便嫁入漓王府，那里不比家里，皇家规矩森严，你可要好好的。”说着，豆大的泪珠滴了成串。
“阿娘。”沐晏清看着母亲，依依不舍。
“好了，大喜的日子就不要哭哭啼啼，徒惹女儿伤悲了。”沐鹤麟心疼地握住妻子的手，一张久经沙场刚毅的脸此刻柔情似水。
“是啊，阿娘。吉时马上就到了，迎亲的队伍也已来到门外，还是抓紧时间送妹妹出门吧。”沐昀和沐晗立即出声提醒。
一袭轻薄的红纱盖在了沐晏清头上，朦胧间她抓紧了手里的红绸，在大哥沐昀的引领下走出沐府，进了花轿。
十里红妆，锣鼓喧天，迎亲队伍排成了长龙。街上，百姓纷纷围观。
“好家伙，这沐将军嫁二女儿的排场可比嫁大女儿的时候大的多。”
“废话，也不看看是哪两家接亲。那可是漓亲王，皇上的亲弟弟，先帝爷最宠爱的儿子。”
“也是。毕竟当年先帝爷可是为了漓亲王差点废了太子呢。啧啧，短短七日，就把婚礼办得如此盛大，真不知道要是按照六礼来，还能热闹成什么样？”
“再热闹那也是别人家的，咱们平民百姓只能干瞪眼瞧着。唉，我听说漓亲王的母妃是穆西王朝进贡来的美人，容貌倾城，不知道漓亲王长得怎么样？”
……
沐晏清坐在轿子里，听着街上百姓们纷纷的议论，微微蹙眉。皇甫漓长什么样？她好像真的不记得了。七岁那年，她随着爹爹和阿娘进宫赴宴，宴会上皇甫漓来得急去得快，匆匆一瞥，她似乎看到个丰神俊朗的少年。
“平儿，还有多久到太庙？”沐晏清悄悄叩了叩花轿，声音不大。
“小姐，这才走到东门大街，还有好长一段路呢。”丫鬟回道。
花轿悠悠，迎亲的队伍稳稳地继续行走。听着喧闹的锣鼓声，沐晏清思绪飘到了昨晚。
大婚前一天，深夜。
沐晏清坐在凳子上，拉着平儿的手一个劲抱怨，忽然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人影，打开门，沐鹤麟望向沐晏清，表情踌躇。
沐晏清有些意外：“爹爹，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有睡？”
沐鹤麟欲言又止，看了看平儿，摆手示意：“平儿，你先下去吧，我和小姐有事要谈。”
“是，老爷。”
沐晏清和父亲对坐，无来由地心里感到一阵忐忑不安。
“晏清，”沐鹤麟艰难地开口，“你可知陛下为何将你许配给漓亲王？”
嗯？沐晏清疑惑地看向父亲。
不待她开口，沐鹤麟径自说话。
“半个月前，陛下早朝时偶感不适，晕了过去。太医查验过，说是陛下积劳成疾，已时日无多。你知道，朝堂之上，一直对漓亲王颇有微词，他的母妃，是当年穆西王朝进贡来的美人，一入宫便迷得先帝晕头转向，盛宠十年不衰。后来不知怎的，她竟让先帝动了废黜太子的念头，想要传位给皇甫漓。”说到这时，沐鹤麟义愤填膺。
“皇甫漓虽是先帝的亲生子，但他身上同样也流着穆西王朝的血。我大齐的江山怎可交予他，岂不是乱了我大齐数百年的正统？先帝爷糊涂啊。”沐鹤麟痛心疾首地拍着桌子。
“爹爹，这跟您要和我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沐晏清仍不明所以。
“哦哦。”意识到自己话题扯远，沐鹤麟脸一红。
“陛下不久前得到消息，称皇甫漓与穆西王朝的人暗中来往，试图谋逆。但是，陛下苦于找不到真凭实据，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让你嫁入漓王府，暗地里打探虚实，找到漓亲王谋反的罪证。”
“爹爹是，”沐晏清迟疑了一下，“想让我做陛下的暗探？”
“不错。”沐鹤麟神情顿时激动万分。“皇甫漓狼子野心，当年他母妃蛊惑先帝爷不成，如今就想着借助穆西王朝的力量造反登上皇位，这种人，我大齐人人得而诛之。”
“我沐家四代忠良，为大齐尽鞠躬尽瘁。晏清，你身为沐家后人，更应如此。”
听完，沐晏清神色复杂地看着父亲。
“爹爹，你可曾想过，一旦皇甫漓谋逆的罪名坐实，他会落得什么下场？我又会落得什么下场？还有沐家。”
沐鹤麟拍了拍沐晏清的肩膀，宽慰道：“晏清，你大可放心。陛下已许诺我，一旦搜到皇甫漓叛国谋反的铁证，只会褫夺他的封号，贬为庶民，不会牵连任何人，包括你，也包括沐家。而且，只要在皇甫漓被贬之前，你提出和离，陛下自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爹爹我……”沐晏清吞吞吐吐，看到她这副模样，沐鹤麟脸色一沉，“晏清，难不成你还要爹爹跪下来求你？就算你不是沐家人，哪怕只是大齐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遇到这种事情也理应站出来为国尽力。”
“爹爹。”
“晏清，咱们沐家的家训难道你忘了吗？”沐鹤麟大喝一声。
沐晏清一下吓得跪倒在地，紧紧低头，“晏清不敢忘。”
“忠君爱国。这是祠堂里那块御赐的牌匾上题的字，也是咱们沐家的家训，那都是老祖宗们从战场上拼出来的光耀。”沐鹤麟附上女儿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忠君爱国不仅仅是大丈夫的事情，晏清啊，你是我沐鹤麟的女儿，你要知道，咱们沐家的女儿，即使身为女子，那也不输任何一个男人。”
“爹爹。我真的做不到。”沐晏清抬起头，眼泛泪花，委屈难耐。
扑腾，沐鹤麟结结实实跪在了女儿面前。惊得沐晏清神色大变，连连哭嚎：“爹爹，您不要这样。爹爹，您快起来，您这样折煞女儿了。”
沐鹤麟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眉头紧锁。
“晏清啊，你从小机敏伶俐，我知道，这件事你办得到。算爹爹求你，你就帮帮大齐吧。陛下已经命不久矣，如果不能去掉漓亲王这个心腹大患，只怕将来新帝登基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到时候遭殃的可就是万千黎民百姓啊。”
“好，爹爹，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您快起来。”沐晏清竭力想要搀起父亲，因为太过用力，娇小的脸庞涨得通红。
“真的？”沐鹤麟半信半疑。
“是真的，爹爹，我答应您去找皇甫漓通敌叛国的罪证，您快起来。”
“好，好，你答应了就好。”
沐鹤麟笑着站起来，俯视女儿的面庞，柔情款款：“这件事，你暂时先不要告诉你阿娘和哥哥们，免得他们担心。等事成之后，我来跟他们解释。”
送父亲离开别院，沐晏清不复刚才的娇弱，愤恨地看向墙外东面的方向。平儿进来后，沐晏清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半晌，平儿说不出话来。
默然良久，平儿才慢悠悠埋怨道：“老爷，真是糊涂啊。”
“哼，只知道愚忠，真是拎不清。”沐晏清无可奈何叹气道。
“小姐，太庙到了。”思绪混乱之际，平儿出声提醒，沐晏清这才发现花轿已经停下，一只手半隔开帘子伸了进来。
那是只很好看的手，白净修长。
沐晏清不知轿子停了多久，脸色微红，伸出手。那人握住了沐晏清，潮湿温热的感觉自掌心传来。脸上盖了红纱，沐晏清看不到男人的脸，只依稀看到男人高挺的鼻梁。
“那……那是漓亲王？”人群里，突然有人尖叫出声。
“原来，漓亲王竟这般好看，真像画里的谪仙人一样。”
什么？沐晏清听到周围人的惊叹，突然对身边的男人起了好奇，她微微低头，试图想要透过红纱看清皇甫漓的模样，不料动作幅度太大，纱巾居然掉落，千钧一发之际，皇甫漓另一只手急忙抓住红纱，重新盖回。
“太庙里，不可放肆。”男人的声音，出奇的悦耳，温润如玉里包含一丝丝威严。
隔着红纱，沐晏清只看到皇甫漓身形挺拔，头发高束戴爵弁，着玄端礼服，脚踏赤舄。讨了个没趣，沐晏清只好老老实实跟着男人进了太庙。
踏上月台，沐晏清不懂皇家祭祀的规矩，又因为头上盖着纱巾，只好悄悄凑近皇甫林：“那个，大婚筹备的仓促，宫里嬷嬷教的那些规矩我都忘了，一会你在一旁可不可以提点我一下？”
皇甫漓无语凝噎，看着那个盖着红色纱巾不知如何模样的未来王妃，嘴角隐隐抽搐。
“我跪的时候你跟着跪就好。”皇甫漓淡然道。
有了皇甫漓的话，沐晏清心里松了一大口气。跟着皇甫漓，她不知拜了多少拜，只知道跪在坚硬的石头的台基上，磕得膝盖都疼了。
好在这种非人的磨难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随着太常卿一声“礼成，恭送漓亲王、漓王妃回府”，皇甫漓牵着沐晏清的手，下了月台，离开太庙。
坐进轿子，沐晏清长舒一口气，捶着酸疼的膝盖对平儿不甘道：“好痛，他们皇甫家的祖宗怎么这么多？我跪自家祖宗都没这么累过。”
站在花轿旁，平儿尴尬地看着一脸无语的皇甫漓，他平直粗黑的眉毛隐隐向上挑，薄唇紧抿，似乎在极力压制心里的不快。
平儿忙急中生智，大吼一声：“起轿。”花轿和迎亲的队伍立刻吹打着向漓王府的方向行走。
皇甫漓原地愣怔，难以置信。不是说，沐大将军的女儿温婉可人吗？刚刚那个语气粗鄙的人是谁？沉默了半天，皇甫漓阴沉沉地进了自己的坐轿。
“回王府。”
行至王府大门，皇甫漓依旧牵着沐晏清的手下轿。跟着他，沐晏清稀里糊涂进了厅堂拜了三拜。
“好好好。”一双苍老的手握住了沐晏清，想到刚才司仪的话，她当即反应过来这是太后。
隔着纱巾，沐晏清看不清太后的模样，只觉得声音慈祥动人。太后分别握着沐晏清和皇甫漓的手，接着将两人的手放在一起。
“如今漓儿你已成家，以后可要夫妻多多和睦恩爱，争取给哀家多添几个孙儿。”
这这这……这该怎么回？要不要下跪？沐晏清此时心急如焚。幸亏皇甫漓及时开口：“母后的话，儿臣自当谨记在心。”
有样学样，沐晏清也回道：“母后的话，儿媳自当谨记在心。”
噗嗤，沐晏清说完，哄堂大笑，连太后也忍俊不禁。皇甫漓，亦羞红了耳朵。
“好好，有了你这句话，哀家就放心了。”太后笑着拍了拍沐晏清的手。
“送新娘入洞房。”司仪急忙出来解围，皇甫漓这才慌慌忙把人牵进了房。
坐在床榻上，想到刚才满堂大笑，沐晏清疑惑不解：“平儿，刚才我说错了吗？”
正准备出门的皇甫漓，听到轻描淡写答了一句：“我大齐女子，一向婉约羞赧。”
皇甫漓走后，平儿这才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沐晏清埋怨道：“哎呦，我的小姐，出门前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你收敛着性子少说话。你瞧瞧，你这一开口闹了多少笑话？太后娘娘明摆着是对漓亲王说话，你只管装作害羞闭口不答便好，怎么还能脸不红心不跳说出那些个羞臊人的。”
沐晏清被说得哑口无言。
沐晏清坐在床上，一直坐到了深夜。直到一个丫鬟进来，期期艾艾道：“回王妃，今夜王爷在秋姑娘那里歇下了，让我来告诉您一声，不必等，您自己歇息了便好。”丫鬟说完，急速退了出去。
沐晏清摘下红纱，看了眼桌上摆着的合卺酒，语笑嫣然：“平儿，咱们去会会那位秋姑娘？”
“回王妃，秋姑娘就住在明水榭，前面就是了。”带路的丫鬟顿步，为难地看向沐晏清。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多谢王妃。”丫鬟如获大赦，飞速逃离。
“至于吗？难道这位秋姑娘是老虎，会吃人不成。”平儿望着丫鬟飞奔的身影，略微嫌弃。
平儿打开门，一对男女言笑晏晏，看到来人，皇甫漓顿时收了笑意，不满道：“你怎么来了？难道府里的人没跟你说过，明水榭除了本王，任何人不得进入。”
沐晏清这时才第一次看到皇甫漓的相貌，果真白面粉嫩，高大俊美，特别是一双浅绿色的眸子，摄人心魂。坐在他旁边的女子，不遑多让，皓齿星眸，红唇饱满，娇滴滴的模样让人垂怜不已。
她一直盯着皇甫漓，自然没有放过皇甫漓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不消多想，他大抵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沐晏清，不过如此吧。中人之姿的自己，确实比不上皇甫漓身边的女子。对此，沐晏清有自知之明。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这场婚姻注定是一场交易。
“秋水，见过王妃。”瞧见沐晏清，女子起身施礼，柔柔弱弱的声音连沐晏清听了心里也一阵酥麻。
沐晏清并未答话，自顾自进来。一进门，她向平儿使了眼色，平儿当即心领神会关上门，守在外面，戒备。
一股浓重的香味扑鼻而来，沐晏清下意识捂住了口鼻。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皇甫漓终使了耐性，站起来直直盯着她。
沐晏清走到秋姑娘身旁，就着明亮的烛光来回审视她的脸。兀的，沐晏清伸出手捏了捏，感觉到肌肤细腻的触感，她不禁感叹：“秋姑娘，你这□□做得可真好？和真的一样。”
沐晏清手指滑到秋姑娘的脖颈处搓了搓，用力一揭，一张□□赫然浮掉落，露出一张更加明艳动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