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初夏的早晨，阳光带着一种慵懒而舒适的热度。
祖关最不喜欢周一，要从家里起个大早，偏偏他昨天体力透支还没睡好。
校服拉链拉到一半，领口开得极大，松松垮垮且惊险地挂在肩头上，黑灰色的书包斜挎在一侧，丧眉耷拉眼朝着营市一中大门口挪动丧尸步。
“你，祖关，衣服穿好，书包背好，眼睛睁开。每次周一你就这副样子，瞅瞅你自己像一中的学生吗？”这激烈的声音，这扎耳的措辞，祖关闭着眼都知道是谁。
衣服整理好，拉链拉到最顶端，书包扶正，眼睛真不睁开：“姬老师好，又碰到了。”
这该死的默契，每逢周一，必遇老姬。
姬长良从山地车上跨下来，胖短腿奔了两步才停住，眼尖地瞧见祖关手腕上的青紫：“又打架了是吧？想叫家长了？”
祖关立刻精神抖擞：“这次不赖我，那孙子先调戏我的？”
姬长良紧锁住眉心，好辣耳朵的词儿，虽说这男生长得怪好看吧？可怎么也有一米八，青春躁动之下不去调戏别人家黄花小闺女就不错了。
被调戏？听起就扯淡。
扯淡风格符合姬长良对祖关的心中定位，他不打算就这问题与之探讨下去，扔了一句“下不为例”朝着学校教职工车棚拐了去。
“……”祖关本打算好好解释一下的。
到教室刚坐下，井洋舔着一张八卦脸贱兮兮地凑过来：“小祖宗，打了吗？”
祖关懒洋洋地从书包里拿东西：“打了。”举起右手显摆，“看到没，那变态下巴上磕的。”
“还好还好。”井洋拍了拍胸口，“我们还担心你打不过他，毕竟他块头比你大。”
“他年纪还比我大呢？不要小瞧了年轻人的爆发力。”
井洋似笑非笑：“你说……有没有可能他根本不舍得跟你动手。”
“……”
在祖关扬起抽人的右手前，井洋拖着尖笑跑远了。
刚赶走人，祖关又觉察到了有道诡异的目光，寻着望过去，还是没人关注他这边。
只瞥见前不久才调剂过来的同学，原本学校里高一时组了一个试验班，收得都是学校里拔尖的学生。前不久让家长给举报了，教育局也说不附和公平公正的教育理念，强制解散。
这群尖子生就被各班给瓜分了，他们班分来三名，这同学叫韩什么来着，哦，韩思红。
不对，那天看到他的名字了，是叫韩司鸿。
祖关与新同学还没有说过话，隔得太远，一个坐在班级左后角，一人坐在右后角，中间足足六排人头。
其实祖关也不想和他说话。
他一个三岁横行街区的小霸王和妈宝男有什么好聊的？
定义对方为妈宝男，祖关不是没来由地冤枉他。
明明分了宿舍，就在他们隔壁，却从来不住，天天妈接妈送。
有天周一，祖关亲眼看见他在车上下来后，一副乖宝宝模样喝妈妈递过来的保温杯里的水。
祖关三岁就不用妈妈喂水了。
高二的周一，即紧张又无聊，姬从良临放学时拿着前不久的月考成绩单慷慨陈词一番，才解放了这班憋坏的小猴子。
祖关住着少见的两人间，原本这一层是教职工宿舍，规划得面积小，后来在校内又建好职工单身公寓，这一层就安排给了学生。
回到宿舍先冲了个澡，祖关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洗漱间走出来，对玩手机游戏的室友说：“晚上我点烧烤，先想想吃什么？我去隔壁问吴策。”
隔壁宿舍本来也住两个人，由于韩司鸿不在，吴策长期住单间，与他们宿舍混得最熟。
“嘿，小祖宗又请客。”
祖关的室友是一名热爱游戏和恐怖片的死肥宅，长像普通，成绩普通，人缘也普通。在班里时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私下里满嘴跑火车的嘴贱王者。
“对，我请，不吃就滚。”
付明宇立刻道：“白吃谁不吃，趁着你爆打变态兴奋的余温未退去，我们来分享你打从心底涌出来的喜悦。”
祖关不想听他的小作文，转身出门，转到隔壁308推门就进：“晚上吃不吃……”
不期然，他与坐那张长久空置床上的面孔对视了。
韩司鸿脱掉了校服，上身穿着一件印有简单logo的纯白t恤，头发看上去松松软软的，肤色在窗外西阳的映照下白得发亮，整个人像被高密度磨砂膏精细打磨过。
近距离看，可真嫩，还是奶呼呼的嫩。
韩司鸿很有礼貌：“你好，祖关。”
新同学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哦。”祖关也不知道他不自在什么？大概太久没人跟他好好说话，“我……我……”
我是来干什么的？
“付明宇说你请客吃烧烤？”吴策推了推眼镜，觉得有必要说明一下，“韩司鸿，以后住宿舍。”
针对前一句那孙子嘴真快，针对后一句关他屁事？
眨了眨眼睛，祖关问：“对，你，你们要不要一起？”
新同学不熟，但还是要客气一下的，他肯定也不会答……
“好啊！破费了。”韩司鸿微笑着。
“……”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出了308的门，祖关后知后觉地低头审视了自己的形象。深灰色短裤又肥又大，同样的白色t恤，自己这件早已发黄。
他是怎么能把衣服洗那么白？
妈妈给洗的。
嗯，一定是。
回宿舍拿手机，打给校外烧烤店老板，跟据每个人的口味点了东西，才突兀地想起来，他好像并没有问新同学的喜好。
没三秒，自己又悟了。
一个蹭吃蹭喝的，管他爱不爱吃？
祖关最后跟店老板交待：“每样东西要一半不辣的，孜然也少一点。”
他看起来口味不重。
祖关与付明宇到校门口取东西之前，先到校内小超市里买了大瓶可乐，临结账时，祖关又顺了一瓶果汁。
新同学看起来不喜欢碳酸饮料。
天将黑透，四个大男孩在306寝室内围坐在一折叠圆桌边，祖关将果汁放到新同学方便够得到的地方。
付明宇分发好一次性纸杯，一边倒可乐，嘴里一边嘟囔着：“南城一中哪里都好，就是不人性化，我们四位快成年的七尺男儿，怎么就不能趁着小祖宗高兴的时候喝点酒？为什么我们要怕老姬？”
“可以闭嘴了。”吴策听够了，“别让韩司鸿同学以为我们是不良少年。”
新同学韩司鸿的关注点与他不太一样：“小祖宗是谁？”
桌前安静了两秒钟，他又了然般点点头：“是祖关吗？你的外号？还挺可爱的。”
自从发育以来，第一次被人用可爱两个字来形容的祖关想打人。
片刻后他又问：“那你有什么高兴的事？”
付明宇盯着祖关兴奋地问：“这个我来说，绝对刺激，小祖宗我能说吗？”
这事儿？祖关除了觉得被冒犯到也没什么？
他拿起羊肉串撸了一口：“说，又不是见不得人。”
“好来。”付明宇站起身，光着脚丫子踩在方凳上，“各位看官，请听我慢慢道来。这事乃与井洋那斯有关，六月十二那斯竟然要过生日……”
井洋家离学校步行五分钟，成绩不尽如父母意，因此家里管得严，很少有外出疯玩的机会，一年一度生日是家长允许放纵的时刻。
他上学晚了一年，今年刚好过十八岁生日，非拉着他们去体验一下成年人的快乐。
祖关差点没想歪。
井洋带他们去了酒吧一条街，到最热闹的酒吧里找了卡座，指着灯红酒绿下的男男女女们自豪地说：“小朋友们，看看我们成年人的世界？”
另外几个人：“？？？”
大一岁好了不起啊！
当然，井洋还是守住了最后的底线，没有真的让一帮未成年喝酒。
不喝酒玩色子很奇怪好不好？
起码祖关是这么认为的，坐在卡座边缘看手机，嘴里叼着根吸管，时不时从杯子里吸溜一口，顺便听他们那群人吆五喝六。
祖关对周边事物很敏感，总觉得有道目光在瞄他，扫视一圈又找不到具体的出处。
“输了输了，你喝，废什么话，透了它。”
“嘛呢嘛呢？养鱼呢？”
听得祖关眉头一皱，哪儿学的这些？
随后也忍不住跟着大喊：“付明宇，愿赌服输，不喝完算你没种。”
中途灌了一肚子液体的付明宇拉着祖关去洗手间放水，走廊上遇到一个人。
这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有点帅，不过是那种油腻腻的帅，质地很好的黑花衬衫，过分合身的宝蓝色西装绑在身上。和祖关差不多高，胜在一身健硕的肌肉，锃明瓦亮的头发整齐朝后脑勺的方向倒去，一双桃花眼盯得他们俩浑身发毛。
祖关发誓，他除了这成年人有点怪，根本没有其它关联设想。
“你们还是学生吧？”他的眼神落在祖关脸上。
付明宇打了个嗝：“我们成年了？你……是酒吧老板？不让成年人进？”
那人笑了一声：“我不是，好久没交到过年轻的小朋友了，加个微信怎么样？”
不是赶他们出去就好，付明宇麻利地调出手机微信加好友二维码，让对方扫了一下。
扫完付明宇，那人又朝祖关扬了扬下巴：“还有你呢？这位漂亮的小朋友。”
漂亮的小朋友几个字让祖关很反感，他妈的不知道夸一个男人漂亮等同于骂人。算了，也许成年人就是这么说客套话，计较显得他不成熟。
眉心不悦地微蹙，还是拿出手机给对方扫了微信。
这人的微信头像是叼着衣服下摆露出半边腹肌对着镜子的自拍，表情像刚撮完澡，比他本人还油腻。
回到卡座又疯玩到十点多，大家散场。
才到家没多久，祖关的手机响了两声，是那个油腻男：【小朋友，你们走了？我叫吕伟，你可以叫我吕哥。】
【不能叫伟|哥哦！】
操！
祖关当即把人拉黑了，直到睡觉前还油得他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