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四十章 荒诞的结局(下)
京城。
本该是春意盎然的季节,结果迎来了倒春寒,加上风沙肆虐,使得整座城市蒙上了一层灰色。
温度陡然下降,能够补气暖身的羊肉,便成了餐桌首选。京城百姓尤其喜爱铜锅涮,东来顺,聚宝源,南门,都是经营多年的老店,但是近年来,大牌老店的水准参差不齐,所以外地游客去的多,那些酷爱美食的本地老饕,有自己中意的馆子。
三环内,一处古香古色的胡同。
有家饭店格外火爆,名字也简单,李记涮肉,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有人进出,从店内都会飘出白烟滚滚,里面有扑鼻的肉香和舒适的热浪,直至延伸十米开外。
许多等不到位置的食客,吞咽着口水,不断伸头向内张望,期盼里面的家伙吃快些,少受些风寒。
店内面积不大,坐的满满堂堂,这桌客人屁股对着那桌客人屁股,几乎下脚地都没有,服务员上个菜都得过五关斩六将,杀个七进七出,不小心踩到哪只脚,大喊一声对不住您嘞,却听不出一点歉意。
东南角的一桌,显得有些怪异,能够坐下八个人的大桌,只坐了两个人,服务员每当接近这桌时,态度截然不同,腰身猛然挨了一截,下巴快压到锁骨,换上儿时领压岁钱的笑容,卑微地放下食材,倒退着离开。
皇城根儿,多的是让普通人看都看不到边的达官显贵。
身穿半截袖的张烈虎从铜锅里夹了一大筷子羊肉,放到碗里,足足沾了小半碗芝麻酱,这才放入口中,烫的直吸溜,含糊不清说道:“这鬼天气,比女人的脸还善变,昨天差点光膀子,今天就得穿棉袄,老三,你身体底子差,多吃点羊肉补补。”
脸色惨白的张缨豹用纸巾捂住嘴巴,咳嗽几声,望着还没拆封的筷子,轻声道:“没胃口。”
“你这身子骨还不如咱爸呢,他一顿都能吃一斤羊肉。”张烈虎见到弟弟状态不佳,停住动作,关切说道:“京城的风太大了,往南边走走?”
张缨豹抿了抿二锅头,眼神迷离道:“挺想念江南那位卢公子。”
张烈虎奸笑道:“卢家在江南,可是顶到天的名门望族,雷家到人家地盘抢肉吃,估计比这锅里的羊肉还难过。”
张缨豹盯住铜锅内不断翻滚的羊肉,缓缓摇头,道:“雷斯年是个聪明人,善谋,更善断,绝不会贸然行事,真要是刺刀见红拼一场,吃亏的一方,未必是雷家。”
张烈虎往嘴里塞了瓣糖蒜,又顺了口羊肉,乐呵道:“再加上咱们张家,就不会有未必了。”
张缨豹看着亲哥哥,眼神复杂,说道:“必须有未必。”
张烈虎听出话里耐人寻味的蹊跷,低声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张缨豹浅笑道:“咱们的公司,已经发展到了一定瓶颈,想要更上一层楼,必须转行。房地产和矿产资源行业,都是一锤子买卖,靠着国家政策去捞金,一旦风向转变,肯定摔得头破血流。”
张烈虎疑惑道:“你想怎么转?互联网,金融?咱们投的那几个项目,形势很不错,你想要追加投资?”
张缨豹轻叹一声,道:“一个国家,如果要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强国,光靠虚无缥缈的互联网和金融,是万万不行的。工业,才是国家强盛的根本所在。”
“工业?”
张烈虎蹙眉道:“雷家的雷一重工,卢家的纺织帝国,那都是行业翘楚,难不成你一开始,打的就是两家的主意?”
张缨豹狡黠一笑,此处无声胜有声。
张烈虎心中激荡。
即便跟亲弟弟相识三十多年,也没摸透过他的心思,从一出生,张缨豹就与同龄人格格不入,拍画片,弹玻璃球的年纪,张缨豹就抱着艰涩难懂的《九章算术》《缉古算经》,说着莫名其妙的胡话。
未成年时,十六岁的张缨豹就成为了张氏家族的智囊团一员,参与公司的规划和运营,二十岁,张缨豹拥有独断专行的特权,成为张氏家族的总设计师。
只有张烈虎才知道,他这个弟弟有多么可怕。
“哥们儿,商量个事?”
桌子忽然被敲响。
张烈虎抬起头,眯起虎目,看到一名年轻男子,发型新潮,服饰讲究,是奢侈品中的限量版,手腕戴着价值几百万的理查德米勒,右手小拇指还晃着兰博基尼车钥匙。
典型的富二代打扮。
张烈虎沉声道:“什么事?”
年轻男子抬起下巴,面带倨傲说道:“我们人多,桌子太小,看到你们这宽敞,所以想换换地。不会让你们白换,这桌账算我的,外加五百块好处费,行吗?”
张烈虎捞了几片羊尾油,开始狼吞虎咽,对这个不错的提议理都没理。
年轻男子见到这一幕,火气蹭噌往上冒,一拳捶在桌子上,吼道:“喂,爷给你说话呢!”
剧烈震荡使得锅里汤水溅起,张烈虎凭借本能反应,躲了过去,还用胳膊挡住了飞向弟弟的热水。
张烈虎用纸巾擦掉胳膊上的汤汁,朝张缨豹柔和一笑,“老三,好像有几年,没人在咱们兄弟面前撒野了,我都忘了受欺负是啥滋味了。”
张缨豹点了一根烟,撬起二郎腿,笑眯眯道:“看你踩人,比吃饭有趣。”
“那以后我天天踩人。”张烈虎站起身,一米八五的身高和结实的肌肉极具压迫感,缓慢前行。
之前上菜的服务员赶紧躲到一旁,生怕溅到一身血,张家猛虎也敢惹,这家伙真是倒霉倒姥姥家了。察觉到对方的体型有危险性,年轻男子倒退几步,脸庞呈现出惊惧神色,喊道:“你想打架?”
张烈虎故作疑惑道:“打架?法治社会,打什么架啊?要负法律责任的,再说我像打架的人吗?”
深知他为人的张缨豹,差点被一口烟呛死。
没等年轻男子把心放到肚子里,张烈虎已然来到他的面前,伸出胳膊,指着烫红的印记,“咱讲讲理,你看,这是你弄伤的吧,咱直接私了算了,到医院包扎,抹点药水,绑个白布,多磕碜,人都没法见了。这样吧,你赔我三天工资,我好好在家养伤,顺便把这桌子也让给你们了。”
原来是要钱。
只要用钱摆平的事,年轻男子可从来没虚过,于是恢复傲慢无礼的神态,晃着肩膀说道:“不就是要钱嘛,行,没问题,算你是金领阶层,三天工资,三千够吗?”
张烈虎傻傻一笑,露出大白牙,“跟你说的差不多,差一点儿。”
年轻男子鄙夷道:“老子再给你加一千!”
“不是差一千,是差一万。”张烈虎纠正道。
年轻男子敢如此嚣张,家底颇丰,虽然不是京城土著,但父辈和自己都有许多朋友在这里,相当于半个家乡,有钱有人脉,难怪气壮胆粗,瞪眼道:“三天的工资一万三?你是在敲诈?!要是拿不出证据,老子报警抓你!”
“一万三?我说是一万三了吗?”
张烈虎掏着耳朵,慢悠悠说道:“是三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