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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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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天高云远的九月,皇城荆都竟仍暑热不退。

    只有在这黄昏日暮之时,迟迟而来的西风才吹散一丝行人身上的燥汗。

    今夜安平候府的灯掌得格外的早,府内素来宾客幕僚往来络绎者众,总是十分热闹。

    但此刻的热闹似与往日有些不同,丫鬟小厮的疾走交耳间神色都透露着几分紧张。

    “听说了吗?三小姐落水了,就在凝辉堂的荷花池。”

    “我怎么听说是三小姐自己跳池子里去的。”

    “自己跳的?!三小姐那么欢脱的一个侯府贵女,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跳池子?”

    “你还不知道?三小姐因着幼时与定远将军家的独子定下的娃娃亲,要随定远军一同谪放北疆啦!”

    “还有这事?这定远将军功高震主挡了当今圣上的眼,全军全族流放北疆蛮荒之地。怎的我们三小姐也要跟着去受苦啊?这幼时的婚约说不做数也就不做数了嘛!”

    “哪能说不做数就不做数啊,当时可就是咱们的圣上亲自给指的婚。”

    凑做堆的仆役们交换完各自所知的情报,都带着一丝了然与惋惜四散忙碌去了。

    苏彤从冰凉的窒息感中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红木雕花帷幔层叠的大床上。

    周身围了一圈身着古代装束的人,个个都神色焦急。

    她还没从懵然中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为首的一位华服妇人就抹着眼泪扑到了她的床沿。

    “雪儿啊,你可算是醒了!你怎的如此想不开呢,爹娘定会想办法让你不去那寸草难生的北疆。你这一跳可是把为娘的魂都快惊没了啊!”

    妇人说完以帕捂面又呜咽着哭了起来。

    雪儿?那是谁?是在说我吗?看这架势我不会是穿越了吧?!可这又是哪朝哪代?也没个npc来给我解释一下吗?

    苏彤眨眨眼吞下满腹的疑问。

    人群中另一位看着像是穿着官袍的中年男子也眼眶微红,弯下腰执起苏彤露在被褥外的一只手,轻拍道:

    “雪儿,你别怕,爹爹明日早朝就去向皇上请旨,取消了你和那祁源的婚约,定不让定远将军家的祸事牵连到你。”

    祁源?定远将军?这听着怎么这么熟悉呢?

    !!!

    不会吧,我这是穿书了?!

    苏彤想起自己昨晚入睡前,习惯性的窝在被窝里举着手机看小说培养睡意。

    惺忪间手机“啪”一下糊了自己一脸,然后自己仿佛就被无尽的黑暗包裹了。

    那黑暗似有实质流淌着钻入自己的口鼻。

    好不容易从那快要令她晕厥过去的窒息中挣脱出来,甫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此时的这幅光景。

    祁源,自己最近正看的那部小说的男主可不就是叫祁源嘛!

    这小说苏彤已经看到大结局了,男主祁源自幼随其父定远大将军驰骋沙场,数场战役均是完胜而归。

    定远军班师回朝那日,荆都的主干道都快被鲜花和瓜果淹没了,皇城的百姓欢声雷动。

    如花的娇俏少女们甚至红着脸往将士们的马鞍下塞入带有自己闺名的锦帕。

    当晚祁源回到将军府后,就从鞍下扯出十数条犹带暗香的五彩帕子。

    然而老皇帝安稳皇位坐久了,乍见到这沙场归来血气四溢的将士们,竟被惊了心神。

    他怕定远大将军重兵在握,起了异心,便准了朝中几位连皇城都没出过的亲贵大臣的弹劾折子。

    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定远大将军兵权削去大半,全军全族谪放至草木荒芜的北疆。

    还美其名曰镇守边境,非召不得有一人重入荆都。

    这男主祁源眼见着蛮荒北疆饿殍遍野,生啖人肉之事随处可见,时日久了性情大变。

    从原本的老成持重变得暴虐成性,收割人头就如砍瓜切菜,率定远军屠遍北疆十三郡,军中物资全靠烧杀掳掠而来。

    在其父死后他便领着全军全族一路从北疆杀回了皇城荆都,让老皇帝曾在猜疑中惊惧的夺权篡位之事成了真。

    苏彤回忆完小说里男主的进阶史,扫视了一圈或坐或立围着自己的人,脑中一根名为“危险”的弦陡然一紧。

    雪儿?!自己不会穿成了书中的第一炮灰、前三章就挂了的、安平侯府的三小姐——苏茗雪吧?!

    话说那书中的苏茗雪,是安平侯府中最受宠的幺女,生的倒是端方隽丽。

    但整日里学着皇城纨绔们不是招猫就是逗狗,不是遛鸟就是投壶,娇奢至极。

    祁源自幼在治军严谨的定远军中与将士们同吃同住,最是看不惯皇城根下长大的那些只知享乐不知人间疾苦的世家公子贵女。

    而他看不惯的一众公子贵女中,就包括了安平候府以不学无术出名的三小姐——苏茗雪。

    这位三小姐在幼时一次皇家春猎上,歪打正着地和还是小娃娃的男主祁源共猎了一只幼鹿。

    引的老皇帝龙心大悦,当场给他们赐了婚,也做安抚嘉奖守边功臣之用。

    祁源自是满心的不乐意,但奈何年幼,无人在意他的感受,他只得耐心等待二人均成年时再请旨退婚。

    然而苏茗雪还没等到这退婚书,便因这御赐的婚约遭了殃。

    定远军惨遭谪放,苏茗雪作为祁家未过门的儿媳,也要随祁源一道远去北疆。

    让在皇城锦衣玉食惯了的候府三小姐去那一毛不拔的苦寒之地喝西北风,这令她如何肯从。

    眼见着定远军北上之日将近,苏茗雪急怒之下便投了府中的荷花池,竟是没救得回来,一条小命终是未曾北上,转而归了西。

    这是原书中第一炮灰苏茗雪的命运,经历了短暂的前三章便戛然而止。

    而此时穿书而来的苏彤终于理清了书中的千头万绪,接受了自己成为侯府三小姐苏茗雪的设定。

    她唯一不明白的是,自己怎么就穿到了一个本应死透了的小小炮灰身上,这死而复生之后的剧情书里也没写啊!

    安平候府内嘈杂的人声和逐一亮起的灯火惊扰起府墙外的一树鸟雀。

    树下静立着一辆无甚装饰的马车,健壮的枣色骏马时不时抖抖蹄子甩甩响鼻表示着不耐,除此之外再无声响。

    “少主,天都快黑了,这退婚帖,是递还是不递啊?”

    掌车的侍卫林一眼见着日头就快隐于西山了,忍不住侧头向车厢内询问。

    祁源一身玄衣端坐于车内,英挺的剑眉下,双目微阖仿若睡去,搭于膝上的右手摩挲着指间的一封信帖,并未出声应答。

    林一无奈,只能继续抬头望天,百无聊赖地数着树间惊起又落回的鸟雀。

    倏然一道黑影无声地掠过他的头顶,双足微踏于树桠上,又蜻蜓点水一般落向地面。

    是去候府内探听情况的林七回来了,他向车厢略一欠身,低声道:

    “少主,候府三小姐不愿因着一纸婚约就随您谪放北疆,竟……竟投湖自尽了!”

    不等车厢内出声,急性子的林一便开口问道:“那三小姐现在如何了?不会就一命呜呼了吧?”

    这要是呜呼了怕是咱家少主又要揽一恶名——

    为让自己谪放于北疆苦寒之地也能有个可心人作陪,竟凭着幼时的婚约逼死身娇肉贵的安平候府三小姐!

    “属下出府来报时人刚从水里捞出来,尚存一息。”

    静坐于车内的祁源听完林七的回话,松了松攥紧信帖的手指,缓缓睁开双眼。

    幽然深眸如无波古井,看不出一丝情绪。

    他将手中信帖探出车帘。侯在车外的两人只听得帘内传出一个字来。

    “递。”

    “爹、娘,你们放心,我没事,也不会再做傻事了。”

    安平侯府内,清醒过来迅速理清现状的苏茗雪哑着嗓子,开口安抚了一下自己这一世的双亲,便蹙眉思索着自己接下来的人生路该何去何从。

    围着她的众人以为她是呛水后仍有不适,人群中一位扎着双髻身着碧绿衣衫的少女关切道:

    “三小姐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厨房里熬了姜汤,吟霜这就去给您端来喝了暖暖身子。”

    说罢她便急急地朝堂屋外走去,刚踏出房门,就与重又飞檐而入的林七撞了个满怀。

    名唤吟霜的少女被人高马大的林七撞得跌坐在地,林七塞入襟前的信帖也被撞得掉了出来。

    一身劲装的林七在屋内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弯腰捡起信帖,掸了掸帖上沾染的微尘。

    又踏前一步托着吟霜的手腕将她扶起,低声道了句“抱歉”,便抬头望向屋内床榻之上面容苍白的苏茗雪。

    “这是我定远军少主祁源亲手所写的退婚帖,请问苏三小姐接是不接?”

    众人听了林七的话皆是一喜,苏茗雪在苏母的搀扶下颤抖着支起身体靠在床枕上,还带着水汽的潮湿黑发逶于身前。

    她一边在心里吐槽着这具身体的孱弱,一边伸手接过林七递上前来的信帖。

    “退婚帖”,三个笔力遒劲的墨黑大字竖列于纸上,苏茗雪垂眸盯了这三个字良久,才施施然抬起原本支着身体的右手……

    府外树下马车上的林一,已经无聊到开始嚼树叶打发时间,而车内那人只是换了个手支窗沿,撑着头继续闭目养神的姿势。

    等到夜色已浓,月上墙头,总算是得见林七也上了墙头。

    这次林七飞得可不像上一回那么轻盈利落,落脚的时候甚至踩断了一根树枝,惊得树上栖眠的鸟雀又是一阵叽喳乱飞。

    林一摇摇头,这一树的大大小小今夜是注定睡不安稳了。

    他坐直了身子,吐出口中嚼得稀碎的树叶,问林七:

    “怎么样,那三小姐收了退婚帖可得喜极而泣了吧?”

    林七又是对着车厢一欠身,这回连说话都带着迟疑不定的磕巴。

    “回禀少主,苏三小姐她……她把退婚帖给……给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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