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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话 饵料与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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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帝明白皇位之夺会是何等明争暗斗,却压根没有料到,大皇子居然走的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子,宁肯破坏两国盟约,都不愿意二皇子从中受益。

    鹬蚌相争,大周自然乐得坐山观虎得渔翁之利,甚至更愿意再加把火,让这两位斗得再狠一些。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点需要留意。

    那就是朝中除却冯允谦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与金人勾结之辈。

    这也是方才胡承修在金殿之上,按照周帝的吩咐隐瞒众人的原因。

    如果冯允谦是因为勾结大金二皇子而被大皇子的人所杀,那么入狱想对潘炳涵灭口的人,必定是大皇子的人手。

    朝中二皇子的人,自有大皇子为了私欲去灭,而属于大皇子的人,自然就需要再次以潘炳涵为饵去钓。

    当然,有用的饵,需得是活着的饵。

    与周帝一样,胡承修自然也想要潘炳涵活着。

    但很多时候,事情并不见得能够如意。

    “那把剑正刺中了潘贼脸颊,就算救过来,不仅无法说话,更活不过月余。按照林神医的说法……与废人无异。”

    听到这句话,周帝面上闪过一丝寒意。

    “人不能死。”

    胡承修眉头一蹙,他自然明白潘炳涵最好可以救过来,但林神医都束手无策的事情,又有谁能从死神手里将命抢过来?

    “林回春如今可还在罗刹司?”

    “仍在。”

    胡承修点了点头,为免事情外泄,离开时他特意下令在自己回来之前,不让林回春离开。

    念及此处,胡承修忽然明白了周帝的意思。

    ……

    上都城中突然的戒严,闹得城中百姓人心惶惶。

    但人之本性在于,不管在什么时候,总不会歇掉八卦的心思,尤其还是与今日的戒严有关的八卦。

    不过半日的功夫,上都云阳城中的百姓们便明悟了今日戒严的因由:

    前几日命案的凶手为了挑拨大周与大金的关系,先是刺杀大周官员百姓,如今又行刺大金使臣,甚至还挑衅罗刹司,入狱行刺曾是大金人的反贼潘炳涵。

    陛下真知灼见明悟凶手的心思,不仅对大金使馆加强护卫,更加派罗刹司人手巡城以保百姓平安。

    一时之间,百姓中传出的皆是对周帝圣恩的溢美之词,甚至鬼面白衣的罗刹看上去,也不再似先前那般可怕。

    甚至还有卖鸡蛋的大婶鼓气勇气拦住巡街的罗刹,将一篮子鸡蛋硬塞过去,只盼着这些看上去不近人情的官爷们可以在自家门口多巡视一圈。

    当然,在这些所有人都关注的事情中,还夹杂着两条唯有少数人才关心的消息。

    第一条,凶手入狱欲行刺的潘炳涵在林神医的回春妙手之下,被顺利救了回来。

    这条消息在养心堂的伙计们绘声绘色的讲完昨夜罗刹上门的情形后得到了证实。

    另一条,则是周帝终于召请大金使臣,准备就昨日的行刺案和此次朝觐的修订盟约之事正式商榷。

    最直接的证明,便是内监总管刘恒亲自来使馆请冒伊进宫。

    刘恒到使馆的时候,少不得带来太医,代表周帝慰问关怀伤者,而昏迷一夜的副使达尔在迎来探视之客的时候,也悠悠转醒。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在房中闷了半日,又向来粘着达尔的三皇子登时迫不及待的闯入达尔屋中,任凭侍卫们如何拖拽,就是死命的抱着床柱不松手,差点没将屋里的罗汉床给晃塌了。

    最终还是临进宫的冒伊念着不能在周人面前丢了大金脸面,这才由着佐努待在达尔屋内,只是为了皇子安危,不能出院的命令,依旧没有改分毫。

    一个形同虚设的副使,一个痴傻憨愚的皇子,在冒伊出了使馆之后,便不再被负责看押的侍卫关注。

    ……

    以耳贴门细听几息,待确认外头无人窃听之后,佐努收起满脸傻气走了过来。

    达尔见状,迫不及待关切:

    “您手臂上的伤如何了?”

    因着昨夜的叮嘱,所以佐努回来时先与达尔招呼了一声,好让他安下心。

    只是没有想到,缠着布条的左臂被细心的达尔看到,一时又担心起来,不过那会儿时间紧迫,又恐外间有人发现,达尔根本来不及开口细问。

    所以这会儿一找到机会,便再也忍不住。

    佐努将左臂的袖子拉上去,露出已经重新包扎好的手臂:

    “有老师先前给的药膏在,这点小伤没什么大碍。”

    话说的云淡风轻,但唯有佐努自己知道这一剑有多重。

    先前为了躲避追逃,没有来得及留意,可等他回来给自己上药的时候,才发现那道伤口已的深度已超一指,小臂也因为失血过多而颜色发青,手指稍微一动,便牵引着疼。

    这时他才后怕起来。

    若非先前有匕首作挡,再加上他及时借力躲开,这条手臂指不定就废了。

    不过相比于断臂,眼下这一道深口,已经不知好了多少倍。

    露出包扎之后,佐努很快将衣袖放了下去。

    方才与侍卫纠缠间,尽管他尽力避开左臂,还是不可避免碰到,好在渗血的位置朝向自己,从达尔的位置看不出来。

    见佐努神色淡然,达尔这才放下心来,但还是忍不住念叨:

    “昨夜哈云等人说,您是一个人闯的罗刹司?”

    “带着他们只会多有顾忌。况且,一个潘炳涵,不值得他们去送死。”

    听到这句话,达尔眉头动了动,不由向佐努面上看去。

    无悲无喜,无欢无怒,看不出什么情绪。

    想了想,达尔斟酌着开口:

    “布亥大人在大周忍辱负重多年,先生说过,如……”

    “老师说是老师说。”

    佐努打断了他,“忍辱负重这四个字,便是大哥安插在城西那个卖豆腐脑儿的也担得起,可是潘炳涵不配——我记得没错的话,杭州府军军饷有大半是进了他的口袋,还有那个汪祉,他们两人在一起,可不是捉襟见肘过日子的。”

    “而且如果真是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他都可以忍,为什么现在却忍不了?明明眼下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他兀自起兵,我没与他计较都很不错了。”

    达尔其实多少知道佐努因为母亲娜塔莎的缘故,不怎么待见潘炳涵,但知道和如今亲耳听到佐努这番话,还是有些不大一样。

    尤其让达尔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年来,三皇子向来对先生尊崇,可当自己提起先生对潘炳涵的评价时,三皇子却毫不犹豫的出言反驳。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算是有史以来头一次。

    念及此处,达尔遂不再相劝,只咳了一声道:

    “那皇妃的印章您可拿到?”

    这次佐努冒着危险闯入牢狱,为的便是从潘炳涵手中拿回印信,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印信丢了。”

    “丢了?!”达尔惊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您知道的,那枚印信可是……”

    “不是我丢的。”

    佐努转头看了一眼窗户,示意达尔莫要太过激动,停了几息之后,这才将昨夜牢狱中发生的事情逐一道出,当然也没忘记说潘炳涵求死之事。

    达尔听完默了一默,意味深长的看向佐努:

    “您真的……杀了布亥大人?”

    佐努并不喜欢听这个名字,皱了眉头:

    “杀就杀了,有什么大惊小怪?反正也是废人一个。既然印信不在他手中,免得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杀了最好。你老是提这个人做什么?”

    “就……就是……”达尔咳了两声,“就是方才听到那刘大人说,布……还没有死,已经被大周一位神医救了回来。”

    佐努闻言面色一凝。

    昨夜那一剑,是他在与人交手的时候丢出去的,他可以确定自己听到了大瓮碎裂的声音,但到底有没有杀死潘炳涵,却还真说不定。

    念及此处,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幕。

    那时他与罗刹司那位白衣鬼面的男子对招,虽然扛下一剑换取了片刻逃脱时机,可是若那人及时追赶,不见得追不上受伤的他。

    而那人放弃追赶的原因,好似是听到下方有人惊呼。

    那呼声好似是……

    “大人!潘贼……”后面几个字传来的时候,他已然掠开,所以并没有听清,如今想起来,说的应该正是潘炳涵。

    “看来有必要再闯一次牢狱了。”

    达尔闻言连忙出声劝告:“殿下不可!万一这是周人的圈套,可不就中计了么!”

    “可如果是真的呢?”

    留着一个知道太多的人在周人牢狱,且这个人还一心求死,难保有一天他不会因为崩溃而将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然而达尔却不这么认为:

    “就算布亥大人真的没死,也决计不会与周人说出不该说的话。您即使信不过他,也该相信先生。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错过,不是吗?”

    见达尔又提到那个名字,佐努心中不由烦躁:

    “这件事容后再议。”

    潘炳涵是必须要死的,但是他手臂上的伤也得先养好。

    这期间的工夫,还是先确定人到底是否真的死了。

    念及此处,佐努转了话头:

    “印信没有在大周官府手中,便不是最坏的结果。眼下首要解决的,是订盟之事。你方才提到的那位刘大人来的时候,还说了什么?”

    “哦对,差点忘了这茬。方才刘大人刚来便与冒伊说如今大周的罗刹司在全城搜寻昨夜劫狱之人,还说那劫狱的人与先前大周的三桩命案,以及昨夜闯入使馆行凶的人都是同一人,为的便是离间两国关系,所以周帝今日请了冒伊进宫……”

    说完这些,达尔关注着佐努的神色:

    “您怎么看?莫不是哈云她们暴露了?”

    佐努是在刘恒临走时来闹的,所以先前几人说了什么他并不知道,如今听达尔这么一说,不由蹙起眉头。

    “不会。虽然那三个周人是咱们所杀,但阿桑和你却是冒伊所为。周人如此说……”

    想到这里,佐努冷笑一声:

    “看来是害怕冒伊在订盟时狮子大开口,所以这才将大周也营造为受害的一方,这样就算是使团中死了人,也没有什么所谓了。反正咱们这边死的是一个仆从,而你也只是受伤,大周那边却死了三个,还有朝廷命官。将罪过都推在一个人身上,大周真是打得好盘算!”

    “这不是正契合了咱们的计划么?左右冒伊那边吃了亏,二皇子翻身便没有那么容易,再加上汗王本就对大皇子不满,最终得了好处的还是咱们。”达尔道。

    “可这代价却是用阿桑的死和你的伤来为他们铺路。”

    佐努目光微冷,“而且周人生性狡猾,只半夜的功夫,便扯出这样的幌子应对,又让冒伊及时进宫,我怕今日的订盟会让我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达尔不解:“此话何意?”

    “你可记得那个刘恒来时,是怎么说这几桩命案和劫狱之事的因由的?”

    “说是有心人有意挑拨,想要离间两国关系。”这话还是方才达尔自己转述给佐努听的,所以几乎是脱口而出。

    “是啊,离间两国关系。扶余早已灭国多年,大周这些年更是零零散散将周边小国以订盟的方式列为属国,就是咱们大金,不也是如此么?离间必有因由,譬如大周有句古话,叫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么周金两国相争之后,得利的渔翁是谁?”

    说到这里,佐努冷笑一声,扯了把椅子在达尔床前坐下。

    达尔被这么一点,顿时喃喃悟然:

    “大周的其他蜀国势力极小,就算挑起两国之争,也无法自行揭竿划地,尤其是被周人查出来之后,定然会是灭国之灾,所以他们没有道理这么做。唯有本就与大周势力相当,且休养生息多年的大金。”

    念及此处,达尔心头一震:“您的意思是说,周人已经看穿是咱们所为?”

    佐努笑着摇头:“不是看穿咱们,而是看穿这是金人内斗。这些年来,不管是金人还是周人,都以为我是个傻子,所以内斗的二人,必然只会是大哥和二哥。如果你是周人,猜到这一点会怎么做?”

    “自是同样坐看鹬蚌相争,由着大皇子和二皇子闹腾,这样金国大乱,只会自伤元气,然后继续臣服于大周。而冒伊是二皇子的人,如今二皇子又在太子之位的争斗中处于劣势,所以如果我是周人……”

    说到这里,达尔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道出最后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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