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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话 女儿身与恩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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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月23修】

    徐直此话一出,天歌的眉头便不觉微皱。ranranwen`

    仔细想来,自打离开青城至今,好似都没有人问说过她的名字,她也未曾提及过。

    当然,不是不能说说。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隐姓埋名。重走一遭,她只想做自己。

    但眼下这情况,却有些特殊了。

    其他人不知她所从何来,所以这名字她倒无所顾忌,偌大的天底下,难免有同名同姓,譬如那林参军的女儿,可不就是如此?但是徐直此番问询,意思可就不一样了。

    青城就那么大一块地方……徐直若派人去打听,定会知道赵家发生的种种,甚至于云珠的事情,只怕也会……

    天歌沉吟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说真名易惹祸,可是若说个假名,徐直只要派人去青城一问,便能轻而易举知道自己扯谎。

    到时候若被揭穿,只怕她连徐记留都不能留。

    “怎么,难不成林花师有什么难言之隐?”

    “您说的不错,晚辈着实有几分难处。”天歌苦笑一声,做出了选择,“晚辈的名字不是不可说,只是此前还需请您先恕我欺瞒之过。”

    见徐直应允,天歌抬手将束发的玉簪抽了出来,一头青丝顿时倾泻而下,衬得整个人肤如白雪,面若凝脂。

    她起身颔首,朝着徐直施了一礼。

    “天歌见过徐前辈。”

    徐直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骇然,猛的一下站起身来,差点将身后的椅子带倒。

    外面的徐芮听到声音,不由问道,“父亲,怎么了?”

    徐直仍在愣怔,倒是天歌朝着门口扬声,“徐家主无碍,是我不小心撞到了椅子,芮小姐莫要担心。”

    原本准备推门而入的徐芮闻言,顿时将手放了下来,只要林花师没事就好,但就是不知道父亲会怎样刁难。

    这厢徐直也终于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女子,一时有些语塞。

    “你竟然……”

    “天歌本无意欺瞒,只是这世间女子行走也好,做事也罢,都太过不易。并非所有人都能如您一般不顾世俗愚见,觉得女子也能顶起半边天,所以无奈之下,晚辈才出此下策。”天歌道。

    徐直不由沉默。

    眼前的少女姿色不俗,若真以女子之身一路南下,能不能走到临安都难说,更罔论再做出这么些事来,最简单的譬如那朱记老头子跟苏明河二人,只怕也不会耐下性子跟她多说半句。

    这个世道,对女子来说,确实太过艰难。

    徐直望着眼前的少女,不由生出几分感慨,可是忽而,他却有些神色不明起来。

    “你说,你叫天歌?”徐直侧了侧头,似是在想着什么。

    紧跟着,他快步走到身后的书架上,左右翻找之后,拿出一封信来,“可是天下的天,高歌的歌?青城赵家的二小姐?”

    天歌微微愕然,却还是点了点头。

    她本以为自己所说信息不过零星,徐直就算要查,到青城一来一回也有些时候,只要她在期间提前做好手脚,便不怕赵家的事情泄露出来。谁曾想如今徐直只听了这两个字,便直接道出了她先前的身份。

    就在天歌脑中千回百转之时,另一边,徐直忽然痛心疾首起来。

    “哎呀你这丫头,先前怎么不早说?老四已经跟我写信说过你的事情,我就说这么些日子过去了,怎么还不见有人来,谁曾想你居然已经早在百花阁中了!”

    一听这话,天歌顿时回过味来。

    当初在青城,她念着徐竖跟徐记的关系,本想让他写封举荐信,好名正言顺的进入临安城的徐记。可是后来徐陵恰好在青城,从门外听到两人的话,顺带提说了徐记招收花师的事,所以天歌便想着以花师的方式进入徐记,那封举荐信便不再需要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嘴上已经答应不写的徐竖,最后竟还是专程为她写了一封举荐信,让徐陵回临安的时候给捎了回来。

    如今再想起当初青城的徐掌柜,天歌心暖之余,不由感慨这冥冥中的天意。

    “我听老四说,你来临安是投靠远亲,只不知那远亲可还在?”知道天歌的身份,尤其是她便是徐竖信上提说的人后,徐直整个人态度都不一样了。

    “远亲仍在,但到底少了往来,只落了个远字。”

    天歌说了两句,便低头不再言语,当初她让徐竖写荐信,便是借着投靠远亲前路未知,怕寄人篱下无所依傍的由头,谁曾想如今竟然就这般用上了。

    徐直见她这样,便也不再多问。

    人情冷暖,这么些年他多少还是见过些,远亲不如近邻,尤其是一个小小的弱女子远道投靠,又能有多少远亲真能时刻照拂?

    叹了口气,徐直道,“既然四弟荐你来此,往后徐记便也算你半个倚靠。旁的不说,银钱用度上定不会少了你,若缺什么便跟阿芮去说,你们女孩子家,到底也方便些,对了,她可知道你是女子?”

    “我还未曾向芮小姐提起。”天歌摇了摇头,抬眸道,“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前辈应允。”

    “你说。”徐直爽然应允。

    如今对于天歌,他再无半分怀疑与戒备。

    如果说徐记三个兄弟中,徐直最信任谁的话,那无疑非远在青城甚至没见过几次面的徐竖莫属。

    尽管徐三爷徐横和徐直更亲,但这个同父异母的庶弟对徐直来说,却并非多么可靠。尤其是徐三爷如今正时时刻刻盼着自家儿子能继承徐记未来的家业。

    而徐竖这一脉,从其父徐仪起,便深得徐记家主的信任。

    在徐化还是家主的时候,便极其倚重弟弟徐仪,所以当初他才会冒着战乱亲自前去北地请徐仪回来;而后来徐直继承父业,徐竖也传承了徐仪的衣钵,两代人心心念念的,皆是为徐记打开西北乃至更远的大金和扶余的生意。莫说这对父子对临安的家业之争不屑,便是青城每季送来临安的账册,更是毫无遗漏,这在徐记各地铺子里,是觉悟仅有的事情。

    所以徐直心中一直有个遗憾,那就是无法说服徐竖回到临安。

    如果说徐仪一脉带着愧疚,带着责任自请留在西北贫乏之地,那其实早在徐仪的时候,这场自我惩罚就已经该结束,可如今,徐竖却依旧代替父亲留在青城。

    他们其实没有想过,对于族中来说,或许根本不介怀这些。生意场上本就是如此,有盈有亏起起落落,让两代人背井离乡去为一时的失误承担过多,实在是太过不值。

    徐仪已故,所以徐直便一直想着对徐竖能有所补偿,只是却始终没有机会。

    但徐竖如今却头一次写信请他帮忙,所以对这份关照天歌的请托,他自然是无所不应。

    “你且放心说,不管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便竭尽全力。”

    然而天歌所言,却不是什么大事。

    “晚辈希望方才所道身份之事,您能代为保密。”

    徐直自然点头,“这一点你尽管放心。如你先前所说,你既有一番畅想,又想在脂粉一行做出些事来,这世道对女子不易,自然扮作儿郎更为合适不过,连芮丫头也不能说么?”

    天歌沉吟一声,“待寻着机会,我亲自与她说吧。”

    “如此也好。你们小姐妹之间的事情,我就不掺和进去了。”徐直点了点头,不由自语,“我算是明白,为什么阿芮会说自己好似跟你早就相识了。”

    “什么?”

    “都是女儿身男儿心,怎么会不相见恨晚呐!”徐直双手负于身后,太息一声,摇了摇头往书案边走去。

    天歌听到这话,不由轻轻一笑,将头发重新束起簪好。她们的确是早就认识,只是她没有想到,徐芮竟然也会有感觉。

    徐直从桌上拿过一样东西,走回天歌跟前,“我今儿个让阿芮请你来,其实还有一事。”说着将手中的册子递过来,“你看看这个。”

    “这是……《归氏香记》?”看着眼前的册子,天歌面带诧异脱口而出。

    “看来你果真见过这东西。”徐直道。

    那册子的封面并没有写字,只在下方划了棵当归草,而天歌之所以能一口喊出,是因为这东西她上一世已经记得滚花烂熟,不仅如此,她更是将里面的香方全部复原了出来。

    “您给我这个是?”天歌有些犹疑,却没有接。

    “拿着吧。”

    徐直将东西塞给她,“你既认得这东西,里面的内容也不惧你看了。听说归先生的女儿仍在人世,按理我该将她接回来。可是听阿芮说,她怕是跟徐记之间生了什么误会,所以如今暂居在你家中。你且将这东西给那丫头,她看完归先生的手记,若是还有什么想问的,到时让她直接来寻我便是。”

    负手与身后,徐直抬头唏嘘。

    “我徐记能有今日,除却历代家主的努力,还得感谢一个人,那就是归先生。当初我父亲跟归先生请教香道,归先生不仅在言语上指点颇多,更是赠下了这本手记,尽管里面的香方多是残半,但也让徐记受益颇多,这份恩情,徐家永远不会忘。所以也劳烦你转告那丫头,不管她做了什么事情,徐记都不会放在心上。只要她愿意,徐家永远有她的容身之处。”

    天歌望着手中的册子,小心收了起来,又对着徐直深深一拜。

    “晚辈代白芷谢过您。”

    徐直没有说话,而是转过身,背对着天歌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天歌遂颔首行礼退下。

    ……

    ……

    见天歌出来,徐芮迫不及待上前,“怎么样,我爹跟你说了什么?他可为难你了?”

    天歌不由失笑,“你自己的爹你还不清楚?”

    徐芮嘀咕,“正是因为清楚才担心啊。”

    不过话是这么说,她见天歌还有心情玩笑,便知自己许是多虑,遂放下心来。

    “对了,方才小雀过来说,秋云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儿个早上会来百花阁。”

    天歌有些愕然,“府尹大人愿意放她出门了?”

    “许是昨日施香的事情之后,她爹也不好再拦了吧。而且再过些日子,便是秋云的生辰,往年因她祖母病重,也不好大办,但今年却不一样,你师父妙手回春,据说翟老夫人如今已经可以在院中走动,翟大人高兴,准备趁此机会热闹一下算是庆贺。这时候再把这小寿星困在家里,可就说不过去了。”

    听着徐芮有理有据的分析,天歌却想起早间在翟府门口见到的一幕来。

    “她不是要躲着林参军家的那位小姐么,这一出门可不就给碰个正着?”

    徐芮闻言难得嗤声,“那位林小姐倒是有脸再见秋云。”

    天歌惑道,“何出此言?”

    徐芮这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我差点忘了,你另有花室,并不在女堂那边,怪道不知道。你可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的林参军如何得了翟大人青眼,林小姐又是如何跟秋云交好的?”

    天歌点了点头。

    翟高卓最先只是赏识林参军的文采,两人一者属政一者属军,本是沾不了边。

    只是翟高卓到任之时,临安城不少官员皆来府上拜贺,林参军恰巧见到翟秋云一人玩耍,便道自己亦有一个同岁的女儿可与秋云为伴,翟高卓随口笑应,却没想到林参军后来真带着女儿上门拜访。

    两个孩子玩到一处,林参军上翟府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也正是因此,翟高卓才慢慢发现林参军的文采,并生出了结交之心。

    不过两家真正交好,还是因为年幼时,翟秋云在西湖莲池边碰断腐朽的围栏不慎落水,那位林小姐虽然不会水,但依旧义无反顾跳下去想将秋云救上来。由此有了这一层恩义在,两个姑娘感情便更进一步,两个父亲也由此深交。

    “但你可知道,前些日子,翟大人查出当年那救命之事其实是有人设的圈套莲池旁的栏杆早被人动了手脚,那人听的便是林参军的话。而最终目的,则是陷害秋云落水,好让林小姐做出个舍命救人的样子,让两家关系更近一层。想想看,落了这么大一个人情,换做你是受恩之人,能不感恩戴德么?可若此事是拿秋云故意做的局,却又是另一说了。”

    天歌顿时了然,“怪道今日我去翟府,林家父女都被拒之门外。”

    看来翟高卓是真的动了怒。

    毕竟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虽说各家对子女的教法不一样,但这位翟大人对女儿的疼惜可一点不比徐直对女儿的宠爱少。若不是府尹与参军政军两方不成直接从属关系,只怕翟高卓定不会饶了林参军。

    不过如今这般闹得人尽皆知,只怕林参军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这样看来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有了这么一出,就算是秋云对那林小姐不理不睬,别人也没得什么可说。况且,那林家父女还能将人家的大门堵上一辈子不让人出来不成?”

    平素波澜不惊的徐芮难得义愤填膺,看来是对那个林小姐也没什么好印象。

    天歌不由想到上一世她们二人跟这位林小姐之间的龃龉来。

    这是不是正好应了那句不是冤家?

    不过提起上一世,天歌却又生出几分疑惑来。

    这一年到明年秋天,江南生了什么事情她不知道,但至少一点,按原先的进程,在她一年后辗转流落到醉韵楼的时候,那位林小姐可还依旧跟翟秋云是孟不离焦的好姐妹,甚至后来翟秋云出嫁,还请了她帮着梳妆。

    可是如今闹出的这么一遭,又是怎么一回事?

    当年那件事,过去了这么久,又是如何查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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