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踏足
一夜折腾，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已是凌晨近三点。
“还要去医院？”谢小晚出门匆忙，压根没时间换衣服，此时穿着可达鸭造型的连体居家服，与她平日里的御姐形象形成了鲜明反差。
林予穿得有些少，她只披了件长款的黑色羽绒服，里面穿着的是一条单薄的睡裙。寒风迎面而来，她抖着双腿，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没联系上她父母，她一个人在医院我不放心。”
唐文被送去医院之后，除了配合警方做必要的调查，就一直沉默不语。
林予用她的手机给她父母打了几通电话，无一例外都是“您拨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大半夜的，林予不清楚唐文的哪位朋友能够联系上，几人过来派出所做笔录的时候，她只能给住在附近的阿沈打了个急电，让他帮忙照看一会儿。
“我听那几个警察姐姐说，她身上的伤……”
“嗯，不是第一次被打。”
草。
谢小晚有点想骂人，她踢走脚边的石子，将手中的打火机抛上抛下，一番把玩后，还是“啧”了声，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一根。
慢悠悠地吐出烟圈，谢小晚才觉得心里爽快点。把烟夹在两指间，她拨动着头发，朝斑马线的那头看过去。
男人穿着件军大衣，站在路灯下，低头划动着手机。
“那是gates？”
“对哦，你怎么会想到第一时间联系他？”
谢小晚又看了眼林予，她正低着头，回复着微信消息。
“你们加上微信了？”瞒着我？
红灯倒计时，三秒后跳回绿灯，林予充耳不闻，看着脚下的路抬步往前走。
“啊？你们前几天不还在多年后再相遇互相装作不认识的剧情吗？”
是我这个lpl第一女配角……不对，第一女解说错过了什么吗？将烟掐灭丢进垃圾桶，谢小晚追上林予。
“这样吧，我先去医院，让gates陪你回家收拾东西，这几天你就先和我住。”
林予还没应上，自认为错过了太多剧情的女配角就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车跑去。
看着谢小晚飞快离去的背影，季思肖帅气的脸庞，写满了疑惑。
“她不一起吗？”
林予点头。
“你不是说……”
林予随声挑眉，看着季思肖不明情况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忍俊不禁，说道：“你不知道主角走恋爱线的时候，配角应该退散吗？”
主角愣住，居然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他觉得林予的话有些直白。眼神飘忽，心跳加剧了半晌，他极不自然地憋出一句话：
“林予，你高中时候可不这样。”
这时，一辆红色跑车疾驰而过，谢小晚张扬的声音强势插/入。
“我说gates，你这耳朵怎么红成这样，发烧了吗？”
林予笑弯了腰，咯咯咯地没完。
季思肖将军大衣给她披上，摸出手机，无奈地说：“我叫个车。”
林予是个乖乖女，大家都这么说。即使高二那会儿沉迷游戏，堕落了不少，周围人对她的评价也依旧是一等一的模范学生。
“瞧瞧人家林予，自制力多强，网瘾说戒就戒，那些个211、985她想上哪个就上哪个！”
“你再看看你，数学考个40分，游戏还打得稀巴烂，真不让人省心！”
季思肖当然知道那都是装的。
至少网吧里的林予，跟“乖”这个字八竿子打不着。
有一次网吧赛，林予的队友因游戏原因，无法正常选择英雄导致比赛重开一局。对方一位男选手抱怨了几句，言语中带着点性别色彩，林予二话不说拍着桌子起立，论起袖子想揍人。
季思肖走进网吧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林予抓着男选手的领子，把酒瓶子高高举起，像极了一只随时暴走的小狮子。那男的还高她一头，红着脸扭着身体求饶，就差当场认爹了。
不知道谁说了句“林予，季思肖来了。”
小狮子闻声回头，撞上季思肖意味深长的目光，她如同触电般迅速收回手，丢掉酒瓶子，站直立正，欲盖弥彰清清嗓子。
“咳咳，我把你当对手，你却把我当父亲，这是不对的，邵浩辰同学。”
在季思肖眼里，林予的另一幅面孔痞味十足。
几年不见，这痞味有增无减。
“你的阶段性评级没有过？”
职业选手回看比赛，或战队复盘的时候，基本都是纯净版不带解说的视频。季思肖对解说生态认知浅薄，熟知或是听说过的解说来来回回也不过包括谢小晚在内的较为出名的那几个。
他后来反思了下，如果他有浏览那些比赛视频的习惯，也不至于现在才知道林予居然已经入行一年多了。甚至去年lck夏季赛决赛的时候，她还因为准确预言比赛过程上过一次热搜。
“没过，说我太喜欢抢话。”
虽然谢小晚很生气，在solo之后，又去找负责评级的老师理论了一次，但林予本人却对这个结果没太大异议。
她从卧室里出来，抱着一叠礼服，蹲在地上，将它们一件件收进行李箱。
以一个职业选手的角度来评价林予的解说水平，季思肖认为她是相当专业的，不论是赛前预测，bp分析，游戏理解和团战解说她都把控得十分到位，这与她自身的游戏水平挂钩，是普通解说很难达到的高度，
但是官方解说是一个复合型人物，它不光需要游戏上的专业素养，还强调趣味性、互动性和全局观，揣摩观众想要的东西是永恒的命题。如何平衡两方面，找准定位，是林予需要去努力的方向。
“看lck的其实不多，人群画像有一定差异，给到的反馈其实不能完全代表lpl的观众。”
lck和lpl比赛风格不同，解说方式自然也会有所区别，林予虽然不太在乎评级这回事，但依旧希望能正式解说一次lpl的比赛。
说着，她从书房里捧着笔记本和厚厚一叠纸质资料走出来。
几张照片从中滑落，飘飘悠悠地就到了季思肖的脚下。
“这是什么？”季思肖弯腰去捡。
林予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收起照片把它们护在胸口，那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人跪下来喊她爸爸。僵持一会儿，她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于是摸摸鼻头，故作一本正经：“闺中秘照，不便传阅。”
季思肖点头，走到一旁，从茶几底下拾起一张照片，晃了晃。
“林予，这里有条漏网之鱼。”
林予叹气，摇头放弃抵抗。
“林予，这是我不开会员就能看的东西吗？”
这是三年前tmg拿到msi冠军的照片，季思肖手捧奖杯，被众人拥簇。那时候他十八岁，刚刚提到一队。网络上有很多他们当年夺冠的照片，他看过很多，但都不是这个角度，这是林予自己拍的。
“限时免费。”林予埋头收拾东西，瓮声道。
“只免费这一张吗？”季思肖得寸进尺，目光落在其余几张照片上。
林予不说话，将行李箱拉上，起身后，把照片“啪”地拍在季思肖胸口，转头就走。
季思肖笑着跟上，他不看也能猜到，那都是他比赛时的照片。
邵浩辰后来找到过季思肖，大概是林予高三下学期“戒网瘾”的时候。听说为了蹲到季思肖，他在学校门口守了整整一礼拜。
“季思肖，我要找你谈谈。”邵浩辰晒得很黑，整个人精瘦精瘦的。
季思肖没能把他认出来，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一会儿后，才后知后觉地说道：“你是……林予的儿子？”
邵浩辰攒紧了拳头，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学会忍耐。
他请季思肖喝了杯咖啡，从天文地理到诗词歌赋绕了半天后才切入正题。“林予好几个月没来网吧了，你知道是咋回事吗？”
女孩子穿着毛衣，一边哭一边跟着车跑的画面又浮现在季思肖脑海里。
他摇头，说不知道，语气冷漠了不少。
但邵浩辰没有察觉，他对季思肖的回答很不满意，急声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她肯定是因为你才不打游戏的！”
季思肖不解，他觉得这个说法有点滑稽，那姑娘像是会因为某个人而改变自我的人吗？
“你装傻呢！她暗恋你，你不会不知道吧！整个五星网吧都知道！”
季思肖沉默不语，他咬着吸管，让冰凉的咖啡不断湿润着干燥的喉咙。邵浩辰还在喋喋不休着什么，他完全听不见。
啪——对方生气，拍桌而起。
季思肖掀起眼皮，蹙眉说道：“她暗恋我，我要是知道，我还需要暗恋她？”随即摆摆手走人。
邵浩辰没听懂，他急得跳脚，扯着嗓子对着季思肖的背影大喊：“我他妈的就知道她是因为你才戒掉游戏的！你这个坏男人，回回考试都要跟她争第一，你让让她不行吗？”
“你知不知道林予是我们五星网吧的宝！她怎么可以戒游戏！她以后可是要在世界赛上发光发热的！”
季思肖年少夺冠，可谓出道即巅峰。那年，他捧起msi冠军奖杯时，想到的第一件事是给林予打电话，电话拨通没几秒，就被切断传来了“正在通话中”的电子音。
那瞬间，仿佛有一盆冷水浇灭了夺冠的喜悦，他握着手机，看着那串始终没有备注姓名却熟记于心的号码，心情跌入谷底。往后几年，他再也没有拨打过林予的电话。
原来，那天，她就在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