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渝澜近日多雨,不过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正值盛夏,水汽带来丝丝凉意。
崇霜耐不住寂寞,他不愿在船上呆这么久,只想赶紧去吃个痛快。
“要不要去和阿观说一声?”
“他们也许不喜被人打扰。”
“那便不去了。”
古州跟在崇霜身后,亦步亦趋地没有多余动作。
近日来,他表现的十分安分,这也让本就神经大条的崇霜放下心来,跟他相处也没有那么多的防备了。
“老古!快过来,你说我是买这个呢,还是这个呢?”
崇霜手里捧着两个骨哨,一个雕刻着肃杀图文一个雕刻着美玉兰草。
“狼骨。”
“我选哪个?”
“兰草吧。”
“好。”
结果付钱时却付的是双倍价钱,两个都买了下来。
古州笑着看他,也没问为何买这么多。
崇霜慢慢走着,在前面回头问:“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买两个?”
“都喜欢?”
“我是更喜欢兰草一点的,不过那肃杀图文是给你的。”
古州眼睛亮了亮,笑容更加明显:“给我的?”
“上次你和司君说什么劫难,我也什么都没听到,只是觉得真遇到什么危险你就吹这个骨哨,我若听见会去救你。”
这还真是托大了,他自己本就功法修为练的稀松,不给古州找麻烦已是难得,如今说什么去救他,也只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只因为这个骨哨比较适合古州而已。
古州没有戳穿他,笑着接过那只骨哨,放在唇边吹了吹:“好,我收下了。”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份礼物。
古州上前几步,拽住崇霜的胳膊:“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去哪啊?”
不等细说,两人消失在原地。
没过多久,在两人消失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影。
远远看去,遗世独立。
敏若从那里略微停留,施法追踪着什么,最后却徒劳无功,只能消失原地。
古州带着崇霜飞跃山间,落入一片青绿之中,溪水之旁,绿荫之下,笼盖之间。
他挥手召来荧绿一片,那些光雾似的东西立即附着在崇霜身上,带着兰花的香甜和青竹的清爽。
“这是什么?好香。”
“灵雾。我的。”
“做什么用?”
“我的人,标记。其他人找不到你。”
崇霜无奈:“喂喂!刚好了两天你又来是吧!”
古州捋了捋崇霜被风吹乱的鬓发,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那你喜欢吗?”
“味道可以,吻就算了。”
古州失落的神情落入崇霜眼中,他立即拍了拍古州的肩膀:“别失落嘛!小爷要是有那么好追,现在早就儿孙满堂了。”
“谁?”
“什么?”
“谁追你?”
崇霜得意的笑着:“都是些大姑娘,你比个什么劲呀!你不是说有好玩的,在哪?”
古州嘴角上扬,却能从他的眼睛中看到失落,他挥了挥手,林间响起无数沙沙声。
“怎么了?”
崇霜不明所以,不知道这些声音代表什么。
“这整座山中生灵在向你问好。”
崇霜哪见过这场面,顿时有些兴奋,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这么热情的向他问好过。
渐渐地,无数脚步声在深林中响起,向他们走来。
男男女女,嬉笑着打斗着向他们这里汇聚。
先来到这里的是个女人,她头上带着桃花花环,整个人明艳动人。
这便是桃花精了。
她来到古州崇霜二人面前,单膝跪在地上,软软的声音响起:“拜见神主。”
崇霜看了看古州,问:“你是神主?”
“你也是。”
“我可不是!我顶多是个神君。”
“我的人,就是神主。”
“……”
看来这些精怪是会分辨气味的,崇霜与古州结合,两人气味相通,便能知道二人都是神主了。
崇霜低声询问:“你什么时候成神主了?我父神知道吗?他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不必担心,我很早就是神主了,我的原身是青竹,历尽修炼才飞升为神,所以各界草木以我为主。”
崇霜有些崇拜的看着古州,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很厉害。
“那你其实是妖喽,不是不让妖飞升的嘛!”后来又觉得自己有些冒犯,挠了挠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现在的确看不到有妖飞升成神了。”
古州敛下睫毛,笑容淡了些:“嗯,因为妖神不易掌控。”
“楚千是妖神吗?”
“算是吧!他的族人先前也是妖类,不过很早就以族为神了。而我不一样,我从草木初长再到修炼成神,经历了无数日夜方有大成。”
“你也太厉害了吧!”
“上古时期飞升成神的妖族不在少数,所以也就有妖起了异心,想代替神统领各界,可因妖族本就六智不全,能飞升的也就凤毛麟角,所以最后也就没能成气候。”
“自那开始,神界便不再允许妖族飞升。”
“那你很幸运。”崇霜看着古州:“可是不是得不到重用?”
“嗯。我只将自己的幻术展示于人前,至于其他修为功法皆无人知道。”
崇霜点了点头:“那你很聪明,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你很厉害,岂不是要背地里给你使绊子?而且你原身的事也会被拿出来做文章。”
古州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霜儿这是在夸为夫?”
崇霜立刻低下头,让他承认自己和古州的关系比登天还难,这是个要面子的主,嘴比鸭子还硬。
无数林中精怪前来道贺,崇霜应付了半天,突然发现,这不是全世界都知道他是古州的人了吗?
司昶睡了没多久,听着外面雨滴击打水面的声音睁开眼睛。
南无观见人醒了,低头亲了亲还没缓过神的司昶,动作亲昵,爱人无间。
司昶还是有些害羞,毕竟他从没和别人如此亲近过。
他注意到南无观手里的信纸,问到:“什么事?”
“凌城的消息,他已成功突破两劫,还有最后一劫。”
“情劫?”
“嗯。只是我也没经历过这些劫数,不知道怎么帮他。”
司昶见南无观盯着自己,他叹了口气:“我是从凡人修炼飞升神界的,只经历了生死劫,其他的从未见过。”
“司君这么厉害!”
“你刚知道吗?”
“那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关于情劫的传闻?”
司昶想了想,点点头:“好像当初古州经历的便是情劫吧!”
“那个公主?”
“呃……质子……算了一会儿去找他问问。”
夜色将近,两岸灯火通明,能够想象到夜半钟声之感。
古州二人来到司昶船上,扣了扣船舷,才进了门。
“找我何事?”
“想问问关于情劫的事。”
古州看了看崇霜,崇霜也满脸期待,明显也想知道其中内情。
“不方便。”
崇霜抢先道:“我不介意!”
古州不知从哪拿出笔墨纸砚来,在船房没其他三人大眼瞪小眼的怔愣中写出一份画押书。
“签名。”
古州把这份笔墨未干的书页递给崇霜,上面赫然写着:“九月二十八日,于渝澜浮舟上,特此承诺,听过古州过往便不得追究。”
崇霜不满:“你也太小肚鸡肠了吧!”
“签名,才讲。”
崇霜看了看司昶,司昶低下头喝了口水,再看看南无观,南无观冲他点了点头,那明显就是“好兄弟靠你了”的损友表情。
崇霜懒得再僵持,提笔“唰唰”几下便把自己大名写上:“讲吧。”
古州把这纸收好,想了想才道:“情劫只有妖族飞升才会经历。”
“当初我飞升之后,要经历的劫数便是情劫,我下界转世投胎,成为璟朝将军府的少爷。”
“我在将军府长到十五岁,便同父兄征战沙场,在边关三年,终于班师回朝。”
“我在庆功宴上见到了一个人,他长的容貌端正,行为举止也端正,整个人规规矩矩的坐在下首位上,兄长告诉我那是敌国派来的质子,来璟朝做筹码的。”
“我起初只是可怜他,宴会后喝的有些醉,没想到在御花园的河畔旁碰见了他,我特意与他相识,他告诉我他叫乔景玉,是敌国皇帝最小的儿子,也是最不得宠的儿子。”
“我想也是,得宠的话也不会被派到这来。于是心中更生怜悯之情,只要见到必会给他带吃的穿的,想要把他照顾好,不想让他吃苦。”
“渐渐的,我们二人互生情愫,可即使见了面想要拥抱一会儿都十分困难,于是我便想办法该怎么能跟他再多一点待在一起的时间。”
“天不遂人愿,边关吃紧,来犯的只是一个弹丸小国,可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强悍武器,竟然一举攻下两座城池。我领命带病前往边关。”
“这一仗打了两年,我想这一次的战功应该足够把乔景玉要到将军府来,可是当我回去他已经准备好回到故国了,我们二人终将是错过。”
“我年轻气盛,贸然向皇上要乔景玉多留几年,可两国之间,若是扣留皇子势必会引发战争,我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思来想去,我便偷偷带着乔景玉去我们没去过的地方玩了一通,却没想到被人发现,皇上以为我们是要私奔,便派兵捉拿,于是我们二人一不做二不休,骑马飞奔三天三夜,最后还是在汾雪桥被抓住。”
“他被送回故国,郁郁而终,我被将军府断绝关系,发配充军,没多久便在战场上万箭穿心身亡。至此,回到神界,飞升成功。”
“……”
众人皆沉浸在古州不算详细却无比坎坷的爱情故事中,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古州接着道:“后来我才想起,那乔景玉与我是有些渊源的,在我还是林间一根青竹时,许久未得甘霖,就当我要干枯而死时,乔景玉的前身为我施水救了我一命,所以我历劫的对象是他,也是因为要用情还他这滴水之恩。”
崇霜轻轻问道:“那他现在如何?”
“他世世做良善之人,是有福报的。我与他也只有那一世二十余年的缘分,缘分一过,便是过往了。”
崇霜嘟囔着:“定是常常想念才去看望人家是否世世安稳吧!”
古州笑了笑,摇摇头:“只是放心不下。滴水之恩,无以为报。”
崇霜看了看古州那古怪的笑容, 顿时脸红,他干嘛这么关心他的事啊!
可是心里就是不舒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