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太尉府一间侧厅中,冲洗一番换上新袍的太史慈,对着老董一抱拳躬身:“爸爸,孩儿幸不辱命。”
言罢,看向一旁的蔡琰,想到还未见礼,便道:“蔡……”
蔡琰惊愕一瞬,随即便反应过来:好呀,你们竟然在打假赛!
当下冷下脸打断,故意跟老董唱对台戏:“叫妈妈。”
太史慈一愣,神色不解地看向旁人:他已从老董口中,知晓‘爸爸’是胡语中义父的爱称,但还不知‘妈妈’是何意思。
“让你如此称呼,就赶紧称呼。”吕布轻踢了他一脚催促,还谄媚地看向蔡琰,“是吧?妈妈。”
“嗯。”十八岁的少女如老佛爷般慵懒应了一声,让将近四十岁的好大儿,如同一旁吃到冰激凌的蔡婉般心满意足。
倒不是吕布没底线,而是他心虚。
第一次与蔡琰见面,差点产生误会。此后的日子,巴不得赶紧定下‘义母子’身份,免得老董多想。
老董却有些心烦意燥,打断吕布的献媚,努力保持爸爸的威严道:“子义此番做的不错,下次……”
目光随即看向吕布和典韦,觉得让这两人上场有些欺负人,然后看向张辽:“文远,下次就由你来。”
“唯。”张辽点头,见太史慈和孙策斗技,他也有些手痒。
“嗯,暂时便这样,要是他还不服,便让阿韦和奉先上。”老董说着,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
“策儿孤身来洛阳,我等务必要尽好地主之谊。让他感受到太尉府朴素的人文关怀,还他一个完整的童年。”
“喏!……”众将得令,施礼后均一脸坏笑地走出侧厅,身上洋溢着被老董带坏的奸诈气息。
蔡琰却不满了,道:“策儿不过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尔等怎可这般对他?”
“这孩子跟其他的不一样。”
老董想解释,但蔡琰今日就是故意来找茬儿的,含沙射影道:“怎么,难道他非但爱打架,还喜欢喝酒逛章台?”
‘逛章台’这三个字,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剩下舔着冰激凌的蔡婉,这才察觉到侧厅里的气氛不太对,开始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外挪。等到了门口后,撒开丫子就往外跑:“你们大人聊,我去找白儿。”
这么热的天儿,也不知她怎么还那么有活力。
老董狐疑地看了眼蔡琰,就算心再糙,也明白对方在使小性子。只是他实在不理解,蔡琰生气的点在哪儿?
就因自己举办了一场汉代武林风争霸会,耽误了同她谈标点符号?
是,自己的确不对。
标点符号那事儿半个月前就说了,中间还因打袁术给耽搁了。虽然这次回来,又放了人家鸽子,可……也是为了教育孩子嘛!
抛开事实不谈,她难道就不能体谅下自己的辛劳?
“呃……老夫拟了一份明日提拔调任的名单,琰儿你给参谋参谋?”想了想,老董还是决定故技重施:转移话题。
“既然已经拟好,想必同麾下智囊谈过了。太尉府内如今藏龙卧虎、人才济济,小女何德何能,敢在班门前弄斧?”
蔡琰上当了,但没完全上当。
瞄了一眼奏疏,努力压制住窥探的欲望,生怕被老董抓住机会一通瞎搅,乱了自己的气势。
“既然如此,这份标点符号图解,想必你也不愿看了。”老董又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唉声叹气道,“也不知老夫弄出的这些,究竟对不对……”
蔡琰在袖中掐了掐手心,提醒自己绝对不能上钩。
然而看到老董似笑非笑的神色,还是没忍住道:“不过就是‘句读’的改良,又有何稀奇?”
汉朝时已出现原始的标点符号,就是所谓的‘句读’,是读书人根据自己对书籍的理解,在文中加的一些断句。
“有何稀奇?”
老董笑得更坏了,道,“那蔡才女给翻译一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话,应当如何断句?”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蔡琰微微一笑,对此如数家珍,“这句话出自《论语泰伯篇》,乃孔子的原话。”
“意思是说,执政者可以让黎庶按照我等指导的道路来走,但没有必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
“老夫觉得不对。”老董便摇头,拿出纸笔一边写这句话,一边道,“如你所言,孔子这句话便是在愚民。”
“然作为第一位提倡兴办私学、有教无类的大教育家,孔圣人怎么可能赞同愚民政策?明显同他一贯的理念相违背。”
“另外孟子乃孔子的信徒和思想继承者,提出了‘民贵君轻’思想。如果孔子有愚民的思想,为何在《孟子》中的学说中没有体现,并且还相反?”
一番话落,蔡琰瞪大了眼睛:你之前不是在边塞提刀子砍人的么,什么时候对孔孟的学说如此深有研究了?
一个大老粗不舞槊抡锤,居然读上《论语》了?
“那,那你认为该如何……呃,对,如何翻译?”
“这句话正确的断句,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在纸上用标点符号将句子断好后,老董继续道。
“意思是‘执政者认为百姓的道德和行为符合规范时,就不要去干涉过多。只有当他们觉得百姓的行为发生偏离需要教化时,才要去引导教育他们’。”
“只有这样的解释翻译,才跟儒家一贯的德化政治、开启民智等精神内核一致。”
话音落下,蔡琰的表情就变了,变成了‘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
随即强压心神,却不由自主凑过来看着标点符号道:“果,果真如此?……这般说来,我跟随父亲所学,竟一直都是错的?”
“老夫哪里知道?……”
谁知这时,老董又双手一摊:“老夫就是个边塞砍人的莽夫,哪能知道圣人一番话究竟什么意思?”
“或许你适才的断句翻译,才是对的。”
“你!……”蔡琰顿时气结:“转移话题就罢了,这时候还吊我胃口?快说,快点说……婉儿说得一点没错,就不能太惯着你!”
老董便苦着脸,道:“这真怪不了老夫……”
“谁让春秋时连毛笔都没有,想记录要么铸铜鼎上,那么刻石碑,最方便的也是拿刀子划在竹片上。”
“如此费时费力,自然只能记载精华。”
“故而《论语》都是孔子所言的道理,连个上下文儿的情景都没有,谁能知道圣人当时到底什么意思?”
“那你刚才还说得头头是道?”
“也就能骗骗你们这些读书人,若是换成田间老农,只会拿铁耙抡老夫,嫌老夫吃饱撑的碍事儿。”
蔡琰彻底被绕进去了,搞不懂老董到底什么意思:“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改良句读,弄出一番复杂的符号?”
老董便诡秘一笑,终于图穷匕见:“如何断句不重要,圣人当时是什么意思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句谁给断的,句又是如何翻译的。”
蔡琰好像懂了,但又没完全懂:“你是说……弄出这些符号后,就可以掌控经学典籍的解释权?”
“不错,把这些掌控在手中,就能抵消士族豪阀里大儒解经注书的影响力,打破他们对知识的垄断。”
老董眼神悠悠,手也悠悠揽住蔡琰的纤腰:“毕竟以后老夫要开科举,考试总得有标准答案才行。”
“用标点符号定义好经学典籍后,考试才能公正公平,寒门和黎庶才可凭科考鲤鱼跃龙门……”
“嗯,很有抱负。”蔡琰认可点头,然后目露杀气,“就是你那手,能不能别老想着鲤鱼跃龙门?”
“变了,琰儿你变了……”
老董还想争取一下,但嘴巴明显有自己的想法儿,“自从看了子义和策儿的激情诱惑,你就不好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