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笨蛋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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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妈妈打电话，问清明，方煦说回。
简单聊了会儿，妈妈提到周雯，也许伤心够了，方煦心里竟然没有太大波动，甚至算得上平和。末了妈妈祝他四月的每一天快快乐乐，他笑着说今天是愚人节唉！妈妈非说这是笨蛋过的节，煦煦不是笨蛋，不过节，把他给逗笑了。
刚挂掉电话，张远朝就背好书包搭他肩：“方方，笨蛋节快乐！”
方煦面不改色：“同乐。”
寝室里永远是小四和裴斯遇起得最早，至于谁更早，分不太清，其余的人都固定在上课前半小时起来，这回方煦早起了二十分钟，那俩人也已没了踪影。
匆匆买好早饭坐到后排，离开始上课还有一段时间。
而裴斯遇总是在“上课前五分钟”这个节点到教室，不跟他们一起坐，当然，后面也没什么位置了，他总坐在第一排最靠窗的位置——张远朝口中的“王者宝座”，离老师最近，上课提问也是当仁不让。学期刚开始，新老师提问总爱叫他，到学期中后旬就不爱叫他了，叫了就是正解，让后面的学生情何以堪，最后归到他身上的只有些类似于“同学们，能再想想，还有别的什么想法”的经典试探。
单论成绩，方煦要比裴斯遇优异得多，但他笃定那里面临时抱佛脚的比例巨大。经过高考，学习开始不以成绩为唯一衡量，方法、态度、付出，每一项都是命门。
人总倾向于羡慕一些看似轻松就能做到极致的人。
他和很多人一样，远远看着裴斯遇，每多看一眼，就会多生出些“非池中物”的感慨。
也许是因为昨晚走心的一句“对不起”，今天他在裴斯遇身上停留的时间长了些，从那个人想到自己，又想到那句“狠不下心”，方煦撇撇嘴——被“非池中物”说了！还说得他哑口。
他觉得自己想通了。
缓一缓，再跟周雯提分手，至少过了那什么大赛。
但笨蛋节这一天不尽人意。
他跟周雯碰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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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上病生，ppt很好看，但讲这堂课的男老师照本宣科，很是刻板，教室里气氛消沉。
方煦对着幻灯划重点，被张远朝戳了下。
那人贼兮兮地朝前面示意，用气声说：“睡~了~”
方煦：“……”
确实是第一次看裴斯遇课上睡觉，手里还捏着笔，头已经微微垂着。很新奇，某人从神坛上掉下来了，“咣”地一声，还是周公扯下来的。
方煦好像知道原因。
思路一开拓，他又想到自己，想到昨天晚上……火速岔开，继续看书。
再抬头看老师时不禁又看了眼裴斯遇，真·顶风作案·勇士。
天很晴，白云团团，他们这节课在离生活区最远的教学楼上，旁边就是雁字湖，湖畔对面是情人坡，靠近他们这侧是一些蘑菇大伞搭成的小亭子。
才艺大赛有一个决定出场次序的预热投票，为此一些文艺团搞了些花样拉票。张远朝听说湖旁边有免费鲜榨果汁，课还在讲，他就把投票截图准备好了，撺掇着方煦开跑，同时把抻胳膊方煦右边的羿神摇醒，蓄势待发，就怕待会儿人多。
方煦没兴趣，但还是小心地收拾起书包。
临到下课，他朝老师看又看到了裴斯遇，那人撑着脑袋，闷闷的——要不要叫他？
念头刚起，被内心的小人否决掉，过了会儿又冒出来。于是他推了推旁边：“我跟羿神排队，你把裴哥叫着吧。”
张远朝：“你提的你去。”
莫名地，方煦不太想，转向右边：“羿哥你去吧。”
杨羿睡眼惺忪：“哦，好。”
一路上，小农喊着“鲜榨果汁~”奔得比谁都快，方煦追在他后边，额角慢慢出了汗，一方面是热，一方面是太丢人了！竞争对手都是挽着胳膊慢悠悠走的女孩子好不好！他这是要搞哪样？
张远朝先甩书包占了一个蘑菇亭子，然后跑向派送果汁的小摊。
方煦也去放书包，没走近，脑袋嗡地一下，有根弦被扯响了，拿书包带的手放下了，他转身就走。
不远处的小农呼唤怨偶似的：“方煦！”
他没理，又是一声地动山摇。
“方煦！！！”
他决定回寝室解决掉某个人，决心坚毅。
与此同时，穿着他们那件粉色情侣卫衣的周雯小跑过来，在他身边站定，扯他袖子，埋怨道：“你怎么见到我就跑呀？”
方煦硬着头皮笑了一下：“刚才没看到。”
“那你现在看到了？”周雯有些不高兴。
“嗯。”方煦在心里叹了声，开口便是习惯性地道歉，“我错了，雯雯。”
对视好一阵，周雯嘴唇还是抿成直线，但眼里的指责意味不见了，语气也缓和下来，她问：“来领果汁吗？”
他遥遥看了眼队伍，小农排在第二个，脖子跟长颈鹿似的。
“待会儿我帮你说一声就好了，”周雯挽住他胳膊，往反方向拉，“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海报，重做了好几幅才定的。”
湖边大树下，有巨幅海报，有一堆人，有宋禾木，方煦被拉着走了几步，停住，周雯转头看他。
“我就不凑热闹了。”
周雯皱起眉：“怎么了吗？”
方煦无心找理由：“没怎么。”
“就请你看看海报都不去吗？”
方煦没有让步，低下头把胳膊上的手轻轻撇开，声音也沉下去：“你忙你的吧。”
周雯静了一会儿：“真的不跟我去吗？”
方煦避着她的眼睛，只说：“朋友在等我。”
“就看一眼，给个评价，”周雯在妥协，“去不去？”
心里那把称动摇了几秒，又倒回去。
他沉默许久，答案不言而喻。
周雯脸有些白了，又僵持几秒，冷下声音道：“那我跟着你总行了吧。”然后径直往鲜榨果汁小摊那边走，方煦后知后觉，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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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张远朝的柠檬汁刚榨好，他捧着边喝边往这边张望，看到两人一先一后朝自己走来，马上背过身，佯装帮杨羿选水果，手指胡乱点了几个。再次往后面看时，戏精附体，赶忙高喊了声：“雯姐好啊。”
“好长时间没见，最近挺忙的吧。”他和气道，对方只是勉强扯了扯嘴角，嗯了声，别开视线。
眼尖的张远朝发现这位“背地里闷声做大事”的才貌双全·年级第一·学生会文艺部部长脸色不太好，怪让人想哄的……
但是！活该！
他甚至有点想为方方摇旗呐喊——干得好！干翻渣女！
可接下来方煦的脸色他都不用眼尖，随便扫一眼，怎么比渣女还憋屈还惨白，跟被抢了骨头的小狗似的。
张远朝跟队伍后面抱了下拳：“刚才说过了，我排四个人。”然后朝方煦招手，手指刚勾两下定住了，无语！怎么真的像喊小狗……他把手收回去，吼：“方方，快点儿。”
方煦在小摊前站定，视线追着和别人说话的周雯，她在生气，他知道，而且比谁都清楚。
他们两个都不是会吵架的性格。在一起的时间太长，时常会有些小矛盾，有些是情调，一笑了之，有些是真矛盾，方煦细数过，在那些矛盾里，基本都是他认错，叫声姐姐，送些礼物，把人哄好再调和。一方让步，从来没有过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刻。
周雯心里有个极骄傲的公主，方煦没有，他只想好好地过下去。
现在却连“过下去”这个词都渺茫不可及，空有安抚她的本能，没有走过去的理由。
他在那里挣扎极了。
有点想跑。
好在张远朝没有提“挑明了没有、打算怎么办”相关的话，拉他到挑果汁的杨羿和裴斯遇身边，带他融进新的氛围里。
“火龙果汁可不经喝啊。”小农啧啧道，“还加那么多冰块……”
杨羿咂巴好几口：“味道很绝。”
“到时候寝室厕所都不够你用。”
“……”
杨羿拿胳膊肘碰方煦，“他，那杯柠檬汁加了两个整柠檬，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方煦默。
小农又开始作践裴斯遇：“裴哥，不加冰的橙汁只能叫水果尸体加农夫山泉，是没有意义的。”
榨汁机滋滋滋响着，裴斯遇似乎只听见后半句，又站过来一些，隔着中间两人问：“什么意义？”
“不爽口啊！”小农说，“你又不是女生，再说都赶夏天了。”
小摊后面做果汁的小姐姐们都在笑，只有周雯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没笑，把视线投向别处，方煦追着她的视线，看到台子上好多种用大透明盒子装着的水果。
跟着他，然后呢？
他们是该分手，每个时机都恰当不过，但方煦给了自己那点不敢面对的私心一个体面的解释，至少等到大赛结束，周雯不那么忙的时候，他们再好好谈。
他和周雯之间只剩下这件事了，没什么好羁绊的。
方煦思绪繁杂，再回过神已经轮到他挑水果，后面人在催，他随意指了最简单的橙汁。
有人正要拿橙子。
周雯道：“我男朋友的我来吧。”
“好的雯姐。”
然后方煦就看见周雯慢慢戴上塑料手套，没有拿橙子，拿了芒果，削皮，切，去核，放到榨汁机里，倒水。轰轰的声音里，她一直低着头，方煦看到她睫毛微微的颤动，那么多人在，他什么都说不出，周雯也不说话，只是做好一杯果汁，往里面放了好多蜂蜜，封口，晃匀，推到他面前。
一杯看着就很甜的芒果汁。
也是这时候，她抬眼。
“尝尝。”
方煦喉结滚了几下，一时间没动。
眼前的女孩穿着自己十八岁生日时男朋友送的粉色卫衣，唇红齿白，眉眼清秀，一如往昔。
方煦还记得当时她从一层又一层的包装盒里拿出这件衣服时眼里的星星，这是他最费心的礼物，在软件里写好那四个字，一直写一直写，写到最满意最独一无二，几乎用了一个礼拜，他把成品抠出来，在网上定制了刺绣的模板，预想中辛苦一下便可以完工，谁知毛笔字的粗细勾提，用不同色度的黑线绣出来，做到极致，着实花了他巨大功夫。四个字绣到两件卫衣上，直到周雯生日前一天的零点，他才装好箱。
白色——雨文。
粉色——日句。
穿了各自的名字。
他一直觉得自己和周雯有莫大的缘分，要不然怎么会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是一个班，要不然怎么会连名字的拆解都一一对应。
他下意识把跟周雯的日子延长到∞。
今天周雯穿着这件衣服，他先是愣了，紧接着就想逃，转身那一刻心里有很强烈的怒气，为什么周雯已经不是那个周雯了，却还穿着他们的过往，很刺眼，很不可饶恕，后来理智才占上风。
方煦不认为自己还能平静多久。
他看着那杯黄澄澄的芒果汁，思绪百转千回，说到底就是戳根吸管的时间。
这大概是来自周雯的道歉。
方煦喝了一口，只交出两个字：“谢谢。”
周雯愣了下，很快扬唇角：“那我走了。”
不是笑。是不知所措，方煦看到她很快抿平了，又咬住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