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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破防之事不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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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仔李烧那把火的时候,方煦没在场。

    他跟周雯见面了。

    来电显示“雨文”,在咖啡馆里消沉的方煦一下子站起来。本就头昏脑胀,外面日光刺眼,走出去时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幸而店里小哥扶住,方煦道完谢就靠在外面墙上接了这个电话。

    “喂。”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对面打趣道,“方煦啊方煦,你是不是变心了?”

    方煦沉默几秒,道:“雯雯。我没变心。”

    周雯的声音有笑意,故作正经:“那你说,你喂什么?还有,昨天为什么没有发晚安?”

    为什么。

    方煦闭了下眼。没等他回答,周雯又道,“我听杨和宇说你们寝室喝酒喝到半夜,方煦你酒量还没我好,干嘛跟人家瞎浪?喝酒又不是什么舒服事儿,你昨天是不是喝醉了?现在怎么样?难不难受?”

    “喝的有点多,”方煦说,“现在还行。”

    “行什么行!方煦你再这样胡来我就告诉阿姨了。”周雯顿了几秒,“我让杨和宇送了一盒粥,还有小菜,是西街那边的,以前我尝过味道不错,送到你们寝室了,你一定吃……”

    “雯雯,”方煦打断她,“我们能见一面呢?”

    周雯多敏感啊,连声音都轻了:“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方煦静了静,换了说辞:“有点想你。”

    “你怎么跟小孩似的?”周雯笑了下,“行啊,不过我这里很忙,这回四月中旬的才艺大赛轮到我们部门办,大家都抓紧搞策划呢,你要来也只能看我干活。”

    方煦嗯了一声,只说:“我想见你。”

    太阳穴位置血管一鼓一鼓,针刺般疼,似乎是一部分理智在抽离。方煦坐在出租车上,什么都不想管了,他只想和周雯说清楚,问问她,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误会。

    到之后,宋禾木也在。

    在一众的起哄声里,“周部长”拉他到办公室的侧间,压他坐下,摘了他的帽子,仔细看了看,然后抬手去搓他眼角:“真行啊方煦,你不会是想我想哭的吧?”

    方煦微怔,自己摸了把,被周雯拍开。

    “就你这暴力手法,不红才怪。”周雯捏了捏他的脸,他皱眉,周雯又捏他眉毛,捏了个鬼脸,“说吧,为什么?”

    方煦抓下她的手:“喝醉了而已。”

    “不是想我想的?”

    周雯笑了,“乖,姐姐抱抱。”

    然后方煦就陷在女孩瘦而平直的肩颈里,头发和周雯散开的长发蹭到一起,那种熟悉的属于周雯的气息涌过来,把方煦熏醉了。

    他动弹不得,更思考不得。

    认识周雯太久了,久到他都不能清楚地界限这场恋爱的开始。认知里,关于恋爱最早的记忆是拥抱。

    他没有回抱。

    脑袋里挣扎着,那阵刺痛便更加明显。

    “雯雯。”

    “嗯,怎么了?”

    方煦闭着眼,很慢道:“这几天,都在这里忙吗?”

    有手机在他背后震了一下,周雯抱他更紧,边打字边道:“对呀,基本一下课就得过来,讨论方案,联系这联系那的,忙得要死。”

    方煦说:“我前几天路过,来找你,你不在。”

    “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

    “怕你在忙。”

    正准备说得具体,周雯突然松开他,眼睛很亮:“小煦,木木他们策划的小品缺一副对联,你书法那么好,帮帮她?”

    方煦没说话。

    “她们问我认不认识写字好的,就一副字,照着小品剧情写两句,到时候挂舞台上,”周雯声音低了些,“你,不愿意吗?”

    “不是。”方煦稳了稳心绪,“我可以写。”

    周雯笑了,环抱了他一下,然后挽着他胳膊推门出去。部门的几个人又开始跟周雯打趣,宋禾木则跟方煦打招呼,方煦点了下头,嘴唇内面咬出了点腥甜味。

    “成了。”周雯说,“他写字顶好。”

    宋禾木做了个手势:“方哥,请。”

    那些人围过来,声音很杂,方煦心里却意外静。

    脑门被戳上了“雯姐的小男友”的印,就连他自己也恍惚起来,这场七年的恋爱里,他和周雯分别扮演着什么角色呢?在方煦的观念里,爱情等于陪伴,等于日复一日,辗转千回,无需回首,身侧人常在。

    自以为他和周雯从中学走到现在,很好地诠释了这一点。

    周雯要强,成长中的烦恼大多围绕着“上进”,方煦则不同,他恣意懒散惯了,最擅长用自己去治愈周雯。

    “上进”不是他的生活方式,只是他追着周雯的方式。

    从中学开始,从周雯照顾他开始,从年少的方煦把一个人放在心里开始,他的人生就偏轨了——放弃书法,填上和周雯一样的志愿,来到离家千万里远的城市,学医,从前他相信这是正道,也乐于如此。可这样的信任在某一瞬间被击得支离破碎。

    猝不及防。方煦整个人气愤而憋屈。

    他提着毛笔,在那些人的视线下,笔锋落定,写完那副字。

    声音如潮,他站在最中心,有些脱力,身边有周雯,有宋禾木,那些回忆像大雾一样罩着他,浓郁了,又慢慢淡去。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雯雯。大前天的晚上,你不在。”

    声音很轻,周雯听见了。

    她重复了一遍:“大前天?”

    周围有人说:“雯姐,星期三。”

    周雯挽紧他的胳膊,回忆了一番才道:“那天晚上我被拉去主持一个志愿活动,我记得跟你提过了呀。”

    方煦仍然低头看着自己那副字:“嗯。”过了会儿,又道,“我记错了,是前天。”

    “前天……你找过我了?”周雯渐渐平了唇角,看向宋禾木,“我跟木木出去办点事,回来得很晚。”

    方煦费了很大劲儿,状似随意:“什么事?”

    周雯沉默着,是宋禾木简单道:“雯雯跟我出去拉赞助,活动需要,回宿舍已经很晚了。”

    解释。这就是方煦要的解释。

    头真的很痛,数百个小人你来我往地撞,周围又有许多人,眼神戳在他身上,这么极端的情况下,他反而平静地点了点头。

    周雯问:“你来宿舍找我了?”

    “嗯,等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方煦不想在人前说,看回那副字,平淡地转了话题:“你们觉得可以的话,到时候再找我。”

    宋禾木迟钝地应了:“谢谢。”

    方煦去洗手,很安静的小空间,侧面是窗,往上天空蔚蓝广阔,往下苍翠的树压在灰白水泥地上,尽头是孤冷的大楼。他洗得很仔细,水流如心流,细细涌动。周雯就在他身边,也沉默了一阵。

    “小煦,”周雯声音惴惴的,“你不舒服吗?”

    方煦擦干手,勉强笑了下:“没有。”

    周雯又问:“那天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方煦只说,“也没什么,突然想到罢了。”

    于是周雯在侧面抱住他的腰,放软声音:“哦。”过了几秒,又道,“方煦,我也想你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吃饭?”

    “你不是忙吗?”

    “陪你吃饭也是我的正事。”

    她声音很甜,怀抱也很软,方煦却沉默地拉开了,留下句:“寝室里还有粥,你忙你的,我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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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狗仔李——

    【顺利!!】

    【就是有丢丢意外】

    【也不意外啦】

    【我找的钙兄真看上裴裴了……纠缠了一小会儿】

    【但是应该不影响领导您的大计】

    【收款码】

    方煦打过去五百,返回去看了眼余额,关掉手机,还是坐在长椅上,看雁字湖里天鹅仰颈屈身。

    余晖缓慢落幕,天光亦暗下去。

    七点整,方煦给裴斯遇发了一条微信。

    日句:【裴哥,能打电话吗?】

    过了27秒,手机开始震,他摁下接通。

    “方煦,”裴斯遇问,“有事吗?”

    天鹅都躲到暗处,浮萍把整个湖染成深绿,方煦等了几秒,终于道:“我想跟你谈谈,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裴斯遇说:“九点半。”

    “嗯,”方煦脚尖点了点地,“怎么回来?打车吗?”

    “公交。”

    “我打车接你吧。”方煦说完意识到不妥,“你那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我有点闷,过去的话,正好可以跟你一起回来。”

    对面安静了很久,久到再有声音传来时有阵气流钻进方煦耳朵,让他有点耳鸣。他听见裴斯遇声音发哑,又低又温和:“方煦,我早点回来吧,八点半可以吗?”

    方煦说:“我在校门口等你。”

    八点二十七。

    跨过校门,那人匆忙的步子慢下来,在原地停了片刻,然后大步走过来。栅栏门旁亮堂的路灯将他的影子平铺在地上,越拉越长。

    方煦坐在共享单车上,看到那影子逐渐和阴影融合,再抬眼,便见到裴斯遇了。

    “热咖啡。”他递过去一杯。

    裴斯遇接住,问他:“什么大事?准备通宵聊?”

    方煦颇有些惆怅地笑了。

    校门人影晃动,嘈杂热闹,而裴斯遇陪他躲在这里,蓝色的单车方阵,身边只有草丛地灯微弱的光,连影子也没有。

    □□止痛,也把方煦的神经麻痹了。

    他彻底放松下来。

    “裴斯遇。”

    “嗯。”

    没有对视,方煦看着远处,很平静地开口:“昨天喝酒不是因为我失恋了吗?没有跟你们说原因,我女朋友,跟一个女的好了,她们瞒着我在一起挺久了。”

    身边没有声音。

    第一句就挺难开口的,方煦缓了缓,继续讲,“前天我才知道的,在宾馆,有开房记录。我跟那个女生也认识,她们总是在一起,我是知道的……今天我当面问她这件事,她说,就是出去办点事……我应该相信她,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可是那天,那天我在宾馆外面待着,一直待着……她们会出来,只是误会,我相信周雯……”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等了那么久,等到她们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这么多年是假的,周雯是假的……”

    想了大半天说辞,练习了那么多遍,真正说出口却不是按着之前的样子,他控制不住地掉眼泪,声音也开始发抖。

    夜色粘稠,一点点的哭意像是开了闸。

    方煦狼狈地走开几步,抱着脸蹲下去,躲到单车的间隙。

    第一次是在冰冷的台阶上,在清晨,在陌生人面前,方煦忍不住哭了;第二次是喝了很多酒,糊涂了,哭了;第三次是最忍不住的一次,兴许是见面的时候她们骗了他,兴许是独自坐在在湖前,下午到夜晚的时光太孤单,兴许是这里太静太暗,兴许是第一次亲口措辞讲出这件事,不论什么原因,方煦就是很难过,很委屈……

    有手在轻轻拍他的背。

    那些情绪更加泛滥。

    嘴唇抖得很厉害才没再发出半点声音,眼泪擦干了又溢出来,眼角连带身子开始发烫。

    不远处有吼叫杂嚷,这里却连呼吸都压抑无声。

    等方煦终于终于把那些外露的情绪忍住,默默伸手接过纸,擦干泪和鼻涕泡,紧实的纸团攥在手心,抵得发疼。

    裴斯遇就蹲在他身边,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平息好的方煦开始想一些关于面子的事,不好意思抬头,又默默捂着脸蹲了一会儿。

    那种时刻很奇妙,他清醒地审视着刚才抱头痛哭的自己,拼命想划开界限,但阵阵哽意传来,在喉咙里化成极低沉的一声,只有自己的身体听见,于是它告诉大脑,你懦弱了。

    方煦想,不应该啊,这辈子值得他痛哭的事,除了死亡带来的别离外,几乎没有。

    不就是一段感情吗?不应该吧,不应该。是不应该。

    方煦想着想着,鼻子又开始发酸。

    他又接了一张纸。

    默默擦完,蹲着不动。

    “方煦,”裴斯遇给了他一个台阶,“好点了吗?”

    “嗯。”方煦带着点鼻音应得含糊,应完缓了几分钟,避开裴斯遇的眼睛,撑着膝盖站起来,等麻意过去,转身去拿单车把手上挂着的帽子,往头上压,帽檐压得尤其低。

    裴斯遇慢了几秒站起来,拎起草坪上的书包,背好,然后问他:“往回走?”

    方煦没抬头,看不到裴斯遇的眼睛,只点了下头。

    过第十个路灯时,裴斯遇主动开口,语气很随意:“找我帮什么忙?”

    “啊?”方煦这只大鸵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

    “打电话,等我,跟我说……那些事,哭。”

    这人每说一件就停顿一下,方煦的手指慢慢绞在一起,脚步也有些不灵活起来。等这些说完,方煦已经落在后面一步之远,裴斯遇停下来,看了他一眼,又慢慢往前走,抛出的话却让方煦彻底顿住脚步,“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不走,裴斯遇也侧过身。

    还没到路灯,他们在的地方很暗,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方煦掩在压低的帽檐里,声音也含糊:“我没想哭的,没想卖惨,就是说着说着……”

    裴斯遇先道:“我知道。”

    “那你,”方煦咬了咬牙,深呼吸几次,抬眼看向裴斯遇,话说得磕磕巴巴,但带着点硬气,“你能不能,能不能假装跟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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